我看着绿烟的血在地上流淌。心如刀割。她在最后那一刻放过了我。
咒语散去。我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偌大的夜像一块黑色幕布,上面写满了原古的字,可我一个也不认识。
在天光明亮前,我从窗子跳出去,像一片叶子落向大地。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
在尘世的路上,我没有方向。一切都是空白的。游荡的风似乎知道我的秘密,它轻笑着飞走。
车来车往,没有人告诉我该去何方。绿烟,你为什么要放过我?我的心疼起来。
是谁穿着和绿烟一样的裙装在路的对面行走?我着了魔般尾随而去。
这是个诡异的世界。她和绿烟何等相似。我看着她幽深如潭的眼睛,心生恐惧。
夜郎。你该回家了。她对我说。她唇间似乎有飞蝇向我涌来。
我大叫一声逃也开去。她如影随行。你究竟是谁?恐惧更甚。
我叫陌路,绿烟的影子。是你害了她,我怎么能放过你。她的话如蚁*着我身体。
我们站在小桥上,桥*水悠悠。陌路堵住我可以逃去的所有方向。我们对视着。她幽深如潭的眼睛中有漩涡流转。幻觉立现,我陷入她的世界。
幻影重重。天苍茫遥远,我站在高岗上,像被遗失的孩子,在风中感受寒冷与孤独。没有爱,到处都是荒凉。一株草在虫子的哭声中倒下。
暮色四合,水声幽幽。
我忽然想起子鱼和子鱼听的歌。早已将那歌记在心里。我一字一句唱起。幻景渐渐隐去。
小桥上,只有我在风中听水声漫过。
原来是那曲佛歌给了我在尘世的命运。绿烟,我早已沦为尘世的男人,怎能不爱上妖娆的你。
陌路不知所踪。风中隐约有她潮湿的味道。她会否是在咒语中活转的女子,和我有同样的命运?
每种抵达都有生命的痕迹。在命运的路途上,我们谁也躲避不及。
夜色弥漫,我久久不愿离开。一切无比遥远。我早已踏上不归路,无法回头。
月华如练,我看着自己的影子倒在水中,似一条寂寞的鱼。
我停在绿烟的家门前。这个世界,实在没有我想去的地方。好似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夜郎,是你吗?绿烟轻轻唤我。怎么可能,我明明看着她死去的。
陌路,我爱绿烟,怎么会让她死呢?我站在厅堂中说。绿烟从卧室走出来。我一眼看出不是陌路。
绿烟,你真活过来了吗?我喜极而泣,将她搂进怀中。她用力推开我,疲倦地说,我想请你救回子鱼。我只爱他。
我只爱他。对着爱自己的人说只爱别人。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可我无恨,因为我爱。
爱就要无怨无悔,不去计较对方爱不爱自己。最残酷的爱,是一个人的事。
我在光影中看绿烟,她如幻影般倚着墙。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我问。
陌路用咒语将我救过来,我的血流空了,所以只能成为自己的另一个影子。绿烟幽幽地说。她手一招,曾经流在地上的血成为一个个珠子飞进她手里。
谁在主宰自我的命运,只有往事的血珠落了一地。绿烟微笑着说。
我见识过绿烟的异能,她现在的好像巫术更为精进。这是我所认识的绿烟,她身上有让我温暖的气息。
那年,她指尖的血曾无意落在我身上。我便记得以后日子的种种,也记得了她血里的温暖。
每次看着她和子鱼在床上缠绵,我都会心疼。冷彻骨髓的疼痛,有流尽一切的绝望。
我倦了。你还在回到墙上去吧。绿烟说。她的手指滑过我的脸。似乎有水流过。
她的眼睛里潮湿一片,似梅雨刚过。有微微的霉。像一种沉寂在骨子里的毒,无药可解。
她手指一弹,我重新回到墙上。墙壁冰冷地笑了一声,没有言语。我知道它是在嘲笑,可我并不在意。
我从睡梦中醒来。绿烟站在一面镜子前梳妆。她的背影优美如诗。如缎的发垂直流泻,落成地上一章动人的过往。
我看着子鱼。他的眼睛布满了恐惧,毕竟是凡俗之人,怎么能经历如此波折。
我将如何与燕儿认识、如何杀死她、又如何嫁祸给子鱼,一一告诉了警察。事实如此,逻辑推理缜密的警察立刻将我拘押。
子鱼问我为什么?我摇摇头,不想再说关于这事件的一句话。
这世界哪有人会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不喜,所以陷落。
我看着子鱼沮丧地离开。心生悲凉。他终会在尘世老去,那些因他而起的爱恨也终会消失。
一切都将过去。我们只能成为陌路。你是你,我是我。散在风中。
警察到处找我。从看守所消失的我,似乎让他们染上了不可医治的病痛。
绿烟看着我,说,谢谢你。我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
夜郎,你停留在尘世多久了。绿烟问我。我仔细想了想。有些年头了。还是情窦初开时,她剪了我。春花秋月,我在轮回不尽的季节中成为与她夜间说话的郎。
夜郎,你是会被佛歌唤醒的纸人。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才能将你唤醒。对不起。绿烟望过来,眼睛中有凛冽的风霜。你必须死去,你知道吗?任何游戏都有规则,我们不能打破。
我看着绿烟,她眼睛中冰雪纷飞。
飞蝇涌来。我才知道,她一直都是陌路。生在暗处的灵魂才会让巫术更有威力。鲜活的绿烟怎会如此决绝。
水流声起,想起她滑过我脸的手指。我错过了一个致命的细节,也因此丢去性命。
咒语如箍,我跳不出它的金刚圈。在深不可测的海面上,风雨欲来,我无力飞翔。
门被打开。一束阳光照进来。子鱼站在光影中,像一尊佛。
我在声涛语浪中*。阳光如利剑刺穿魔障。我跌倒在地,昏迷过去。
当我醒来时,看见陌路正在亲吻子鱼。他们如两条鱼般抱在一起。在绿烟的床上,地上隐约还有她的血在流动。
谁会记得往事种种,曾经生死的纠葛还剩下多少?这个肮脏的尘世,每个人都在堕落。
我一字一句唱起佛歌。音如蝴蝶,翩跹飞舞。
子鱼惊叫一声,我和他终于看见死去的绿烟还躺在床上,眼神空洞。
陌路鬼魅般隐去。空间留下她阴冷的气息。
子鱼的眼泪落下来,一滴又一滴。
我很想知道那些泪中究竟包裹着什么?可我不是神,无法洞悉。
谁又能完全知晓另一个人心中所想。瞬息万变的思绪来去迅疾,谁也不能一一跟上。
我站在子鱼的身后说,这对你来说像梦,可当你知道绿烟是个会巫术的女子。我想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每个做错事的人都应受到惩罚,天道循环,没有人能够改变。
我看着子鱼,他瞬间苍老。眼神不再清澈,一切随风,包括生命。
我看着子鱼跃下楼去。不去救,也不想去救。每个都有自己的命运。
我将绿烟和子鱼伪装成一对自杀而死的情侣。只是子鱼身体已经残破,似乎不再配得上绿烟。
我贴在墙上,看着警察进进出出。他们仔细检查了房间中的一切。并没有找到有价值的证据。只能如我的安排般向外界宣称是殉情自杀。
警察从房间撤出去。一个美丽的女警在关门的刹那看见了我。她眼神清亮,却布满了迷惑。
她折回来,向我一步步逼近。春天似乎不再遥远,我仿佛看见满山的桃花在盛开。
队长,你看这剪纸。像活的一般。很像我们通缉的逃犯。她的声音柔软且干净利落。
带回去研究一下。洪亮的男声。一个粗犷的男人出现,眼神如鹰。
我不愿离开。微笑着任她将我撕破,流出血来。
这是妖魅,晴。快离开。队长急切地说。他一枪将我打破。
太晚了。我的血已经渗进她的身体,我会在那里再生,和陌路一样成为一个有灵魂的影子。
夜色如墨。我还是不能认出幕布上那些天神写的字。
我在晴的身体内又尝到人间的温暖。我醉欲眠,在她的血液中我静静睡去。
陌路阴恻恻地笑声传过来。我不想去看。
故事如果没有结束,必将从某处开始。我会在其间慢慢等待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