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爱情?
清欢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事实上到了现在,她已经开始怀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了,但面对女鬼凄然的眼神,清欢澹定地道:“这个问题,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女鬼眼神凄楚,但过了几秒钟,又突然笑了,“呵,也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我穷极一生追问,都没有要到一个结果,又怎能奢望他人能够告知于我呢?”
清欢看见了她眼中的悲伤。这只女鬼自从出现在桥头,便不惊不喜,一脸平澹,清欢望着她,低低地叹了一声。
如此为情所困,又是何苦。
“姑娘,你在这儿待了多久啦?”
还是头一个跟她搭话主动关心她的人。清欢微微一笑,也很愿意陪这个看起来寡言沉默,眼神却很温柔的女鬼说话:“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了。”她看向远方。“在这里待了多久,我有多少岁,我都不记得了。”
“不会很寂寞么?”女鬼轻声问。“我常常感到寂寞。陛下不来的时候,寂寞,陛下来了,仍然寂寞,他在不在我身边,我都非常寂寞。他明明离我那么近,为何,我却觉得,是那样遥远呢?”
清欢对爱情实在是没什么发言权,她不知道自己能说这女鬼什么。劝她不要执迷,回头是岸?曾经同样沉沦疯狂的她,有什么资格和底气去劝慰别人?伤口不在自己身上,谁都不知道有多疼。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来不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旁人。
“你知道吗,姑娘,我的名字叫做若兰,是陛下给我取的。”女鬼若兰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嘴角露出了一丝澹然甜美的笑容,可以想见她生前是何等的美丽倾城。“那时候我只是个卖唱的歌女,陛下微服私访,看中了我,便独排众议,将我带回宫中,封我做了妃子。”
她脸上的笑那样甜蜜,清欢甚至不忍心打断她,便安静地让她继续说了下去。
“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有钱葬了爹娘,还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夫君。真是……如梦一样的日子呀。”女鬼若兰嘴角的笑容更加柔和,半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再度笑了。“我本命叫做商儿,陛下为我改了名字,封我做兰妃,让我入住栖兰殿,在殿中为我住了好多好多的兰花,我好高兴啊,我觉得,我拥有了整个世界。所以,即使其他妃嫔下毒害我,让我腹中胎儿夭折,从此再难孕育子嗣,我也是不在意的。因为只要有陛下就够了,只要陛下,还能一直看着我。”
“他一个月,有十几日是宿在我殿里,除了最开始的半年,再后来,他就不碰我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大家都认为,我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女鬼若兰的泪水一滴一滴掉下来,她的眼神有着回忆的酸楚与甜蜜,却也无比空洞。“就让我被这样骗下去不好么?为何要让我得知真相?让我知道……其实,我不过是那样一个不堪的存在。”
“皇上他早有所爱。最开始的半年,他宠幸于我,是因为我是替身,因为他还没有得到那个女子。半年后,他来我殿中却不碰我,是因为他已得到了那人,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利用我做掩护,怕皇后和其他妃子把注意力放到那女子身上。姑娘,你看,我连笑都不会笑了,因为陛下不喜欢看我笑,我一直以为是我笑起来不好看,原来,是因为我笑起来的时候最不像她。”
“你很美。”清欢真诚地说。
“美貌又有何用,陛下爱的终究不是我,而是敌国的王后。”女鬼若兰轻轻地笑了,清欢这才发现她笑起来时,嘴角有一颗俏皮的小虎牙,还有一个甜美的梨涡。
“陛下让我当了靶子,他明知我有孕,却还是眼睁睁让我失了孩子,坏了身子,只因为那女子对他发了脾气,因为他曾对她承诺,后宫中,决不会再碰一人。我有了身孕,那女子便生气了,于是,陛下便顺水推舟,让皇后,对我下了药。”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已经是极致的悲剧。却没想到,陛下比我想象中更为心狠。”
“他命人将我□□后杀死,尸体送回敌国,再让敌国的王后顶替我的身份。”女鬼若兰笑得凄凉。“他口口声声叫的兰儿不是我,他处心积虑,救我,助我,为的也不是我,他对我没有半分情意,我死后,敌国君主认出了我并非他的王后,便将我鞭尸割首,悬挂于城墙示众。陛下却始终坚称他的兰妃正在宫中,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可以怪他?”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他是陛下。他忽冷忽热,我不怪他,他不救孩子,我不怪他,他拿我当替身,我也不怪他,他杀了我,我仍旧不怪他,因为我爱他。那种爱已经刻入了我的灵魂,让我为他生为他死。可是我还是会难过,我还是……还是想到生前种种,便觉得痛苦。我做错了什么呢?我自幼家贫,爹娘恩爱疼我,可一朝家道中落,我只好去做卖唱的歌女,可我不偷也不抢,洁身自好,为什么最后会落得这般下场?”
清欢静静地望着她。
女鬼若兰流出血泪来,清欢暗暗有些心惊,奈何桥上的鬼魂见多了,可像女鬼若兰这般死后都还如此难以解脱的,却是头一回见。
半晌,她轻轻一叹,素手从女鬼若兰面上拂过,低低地道:“那便去做场梦吧,你既要他爱上你,我帮你就是了。可这世间爱情,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又光明磊落的呢。”
这份爱太沉重,沉重的让清欢又再度感到了低落的情绪。
她在那么多世界活过,无比真诚和热心的去爱那些世界,去相信那些美好的人们所拥有的美好感情,但她自己,却是再也不会有爱情了。并非她恐惧或是排斥,而是真切的不再需要爱情这个东西。亲情友情同样令她无法割舍,迄今为止,最令她怀念的,竟是那一场当道士的修行。
痴儿啊痴儿,命里有时终须有,何苦强求。
而她,早已学会并且享受遗忘。无论回忆美好还是痛苦,最终都会过去,没有任何东西打得过时间。
清欢再次叹了一声,她将墨泽派出去,这奈何桥便瞬间冷清了许多。也不知哪个世界是怎么了,时间约莫是出了问题,待到墨泽平安回来再说吧。
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候,清欢便感到一阵剧痛。她下意识地捂住了作痛的部位,勐地坐了起来,整个人坐在床上弯着腰,紧紧地抱住了肚子。
“娘娘,娘娘您醒啦?!”一个圆脸的小宫女迎了上来,激动的神色诉说着她的担忧,“太好了,您终于醒了!太医说您不可以乱动!快快,快躺下!”
清欢的脑仁疼了一下,她的降临一直都是随机的,不限时间,但好像每次都不太靠谱,也许下一个世界她该考虑下要不要自己决定时间点?这会儿很明显是若兰小产,而皇帝已经得到那所谓的敌国王后了。
也就是说,在他得到王后的心之前,是不会杀了若兰的,但时间也没有多少,顶多一年左右,到王后对他心动,愿意做他的妃子,那时候便是若兰的死期。
这男人得是怎样的冷酷残暴,才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如此利用一个深爱他的女人。
清欢不愿去想那么多,因为她真的好痛。从前什么痛都承受过,如今娇气了。
“娘娘……”小宫女轻声唤着。“您、您是不是想见陛下呀?要不、要不团翠命人去给您催一催吧?”
“不必了。”清欢虚弱的说。“陛下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来看本宫呢,你退下吧。”
日理万机个鬼,他根本就是躲在他的寝宫密室里跟敌国王后利用圈圈叉叉培养感情。
清欢在这些世界,也都见过不少人了,但在她所选择做伴的男人里,没一个和这个皇帝般恶心卑劣。既然不是同路人,清欢自然不会客气,她才不想留这样的男人在身边。
团翠看着清欢惨白的脸,心头一颤,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殿里没了旁人,清欢手指轻轻一动,痛楚瞬间全消。在她没有意愿留下的世界里,心脏不做任何跳动无所谓,因为这里不会有任何感情能感动到她。不管是残忍无情的皇帝,还是背叛夫君投入敌人怀中的王后,亦或是那位将一个弱女子尸体□□的大王,对清欢而言都是恶心中的极致。
所以,能力可以无限制的使用了。
不如先用第一个吧。清欢歪着脑袋想了想,嘴角泛起一丝诡笑。
她自然不会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能力在皇帝等人的感情身上,感情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全心全意,心愿就不算完成,清欢也没有蛊惑他人的意愿,但在其他方面没说不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