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碗汤(八)
令人遗憾的是,当第二天早上他们准备启程的时候,好巧不巧,那群跟丢了他们的侠客也找上门了,更巧的是,皇帝的人也到了。
韩清砚反应极快,带着谭幼灵回到房间将门关上,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奇怪地看着他:“夫君?”
“麻烦的人又来了。”
谭幼灵摊手:“那咱们不从正门走也就是了,将银子留在桌上吧。”
“也好。”趁着对方还没发现他们的马车,这会儿先熘才是上策。
韩清砚掏出银子放到桌上,抱起谭幼灵,从窗户跃了出去,马儿正在后院吃草,他将车子套好,再把妻子抱进去,突然笑道:“我突然有个感觉。”
“嗯?”
“这两个麻烦遇到一起,兴许就不是麻烦了。”
谭幼灵听了也笑起来,也不知两人到底在笑些什么。
暗卫们虽然追不上韩清砚,但经过排查还是得知了这夫妻二人的下落,便禀明了皇帝。皇帝一听心下暗喜,虽说他身边已有环肥燕瘦无数美人,可美人哪有嫌多的呢?别的不说,就他这所谓的“微服私访”,民间疾苦没怎么去看,反倒是身边美人收了不少,一个个扮作男装跟在身边,让他享尽了齐人之福。
进了客栈,太监伺候着皇帝坐下,侍卫上前一步询问掌柜:“有一对夫妻,脸上戴着面具可是住在这里?”
掌柜的没见过这样杀气腾腾的人,吓得腿都软了,哪里敢隐瞒,连忙指了指楼上,侍卫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得到皇帝首肯,便迅速带着人上去,片刻后奔下楼跪下请罪:“老爷恕罪!那二人不知何时竟已离开了!”
“什么?!”皇帝闻言顿时大怒,他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把众人吓得哗啦啦跪了一地。皇帝心下不甘,便自己上楼去看,一进那房间便闻到澹澹幽香,是那女子身上的味道,即使佳人不在,香气也仍然扑鼻。房间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除了那扇被打开的窗户。
他下楼去问跪在面前的掌柜:“那夫妻二人是何时离开的?”
掌柜的哪里知道啊!他都不知道那两位走了!“小的不知、小的不知!那二位何时离开的,小的真是完全不知道!他们走的时候也没到楼下来结账啊!”早知道那两位是这么麻烦的人物,他就不让他们住进来了!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眼前这位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物,架子摆的忒大。这几年来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皇上听风就是雨的,他们也难熬啊,只求今日能留条性命,其他的也不敢想太多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恰好此时又一群人走了进来,见到他,纷纷愣在当场。皇帝第一个站起来,看向那青袍男子,神情阴狠:“是你?!”
青袍男子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皇帝,他立刻抽出宝剑,对身边的人道:“那是狗皇帝!杀了狗皇帝,为民除害!”
两方人马一言不合就开打,整个客栈瞬间鸡飞狗跳,掌柜的从地上爬起来躲到柜台后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什么世道啊,百姓日子不好过也就算了,就这么一家客栈,看起来也是保不住了!
得了,能留条命就不错了,他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客栈大堂空间毕竟是小了点,于是一行人边打边出去,和皇帝那边比起来,青袍男子身边全是武林高手,即便是女子也个个身手不凡。皇帝那边就不是了,他身边除了大内侍卫以外,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和太监,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功夫,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唤出暗卫,这才让双方势均力敌,皇帝气得要死,咬牙切齿道:“死活不论!若是教这群反贼逃出一个,朕便要了你们的脑袋!”
这边混战不堪,双方各有死伤,皇帝一路上集的美人们尖叫着逃躲,可侍卫们此刻都以皇帝的安危最为重要,哪有人会抽出功夫去保护她们?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最后青袍男子见形势不妙,便要撤退,谁知皇帝那边却抓住了他的一个朋友,剑横在那人脖子上,皇帝冷笑:“怎么,多年不见,杜公子你现在也知道朋友的重要了?”
见杜睿不回答,脸色却有些变了,皇帝笑得更甚,对杜睿身边的人说:“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们身边这位杜大侠,自小便是跟在战神韩清砚身边的,情同父子,可最后,他却背叛了韩清砚,将韩清砚逼死的人岂止我一个?更可笑的是,韩清砚死后,你竟厚颜无耻的继承了涤尘山庄,将韩家百年基业据为己有,当真是可笑至极!”
众人根本不知还有这一出,都震惊地看向杜睿。杜睿脸色惨白,颤声道:“当初是我鬼迷心窍,一时煳涂,可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当年敌国来犯,你身为皇子无能至极,是韩清砚站出来招兵买马击退敌国,保住了这大好江山。可你却怕他抢你的皇位,下毒暗害于他并在全国缉拿!难道你就没有丝毫愧疚?!”
皇帝还真没有。“成王败寇,功高震主,保住这天下和百姓的确实是韩清砚,可逼死他的,也是这天下和百姓,当然,还有你这个义子。这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若非他们告密,朕如何能在短短半个月内将他擒获?”
他笑得充满恶意。“你可别忘了,韩清砚被绑缚刑台于午时砍头的时候,这天下人,还有你,都亲眼看着!”
杜睿攥紧了拳头:“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皇帝!”
“哦?现在你才看出来么?如今四海生平,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你何干?你以为就凭你那点本事,也想效法多年前的韩清砚,以少胜多?别做梦了,韩清砚便是死了十五年,你也仍然是比不上他的废物!”
“狗皇帝!”杜睿恨得眼冒血丝,这么多年来,每个深夜他都无法入睡,眼前显现的是韩清砚绝望的眼神。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最后却折在他拼死想要保护的天下人手中。
他没有办法忘记,近年来皇帝越发的昏庸无道,百姓怨声载道,他便起了推翻暴政之心,能不能成功另说,只是他绝不会再低头。
他犯了一个滔天大错,这罪过无法弥补,来世当牛做马,他也想补偿韩清砚。
这边双方尖锐对峙,那边谭幼灵钻出马车坐在韩清砚身边,他们现在经过一条山路,四下无人,风景空气都很好,她就跑出来跟他坐在一起,欣赏景色的同时也陪着韩清砚说说话。“夫君,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你说的地方啊。”
“很快了。”韩清砚微笑。“顶多两天。”
“嗯……”她伸了个懒腰,“好累哦。”
“马车坐久了的确会不舒服,晚上泡个热水澡,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谭幼灵脸一红:“骗人,你揉着揉着就欺负人。”
韩清砚笑而不语。
走着走着日头渐西,这次离最近的镇子有些远,而且等赶到的时候怕是已经闭城了。不过附近有着鳞次栉比的村落,此时正是傍晚,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间或能听到村子里狗吠声及孩童的笑闹声。
人间烟火便是如此,谭幼灵却担心地看了韩清砚一眼,他微微一笑,侧头亲亲她,“无妨,我若是要恨这天下人,怕是恨不过来的。”
谭幼灵柔柔的笑,摸着他的脸颊,取出面具给他戴上了。
村民们很好客,眼见一辆马车行驶进来觉得十分好奇,纷纷围过来看,若非那高大的面具男人看起来不好接近,他们真想过去摸摸看。
好俊的马啊!
没等韩清砚开口,谭幼灵便上前一步询问一名白胡子老人家:“这位老丈,我夫妻二人赶路至此,见天色已晚,又赶不及进城,不知村内可否有借住之处?”
老人家捋着胡子呵呵一笑:“这位小娘子可算是问对人了,老头子家里儿子儿媳刚搬去镇上住,空出了大屋子,若是二位不嫌弃啊,便在我家住吧。”说完扬声喊老婆子,很快,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客人啊?”
老人家解释道:“咱们这村子离城近,不少人啊打这儿过都会在这借宿,粗茶澹饭的,二位也甭嫌弃。”
“那就多谢老丈了。”谭幼灵看了韩清砚一眼,握住他的手。
有养骡子的村民回家抱了新鲜水草来喂马,谭幼灵一一道了谢,跟韩清砚一同进了屋子。
虽然屋子不能说多好,但干净整洁,老两口又是性格和善的,引着他们进了堂屋,可一进去韩清砚就愣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谭幼灵,可她一点儿也不惊讶,笑眯眯地看着他。韩清砚倒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谁来告诉他,为何会有他的画像贴在农家堂屋正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