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装言情 契约王妃

108、番外二最是无情也相思

契约王妃 潇烟漠漠 10367 2024-11-18 17:26

  番外三

  最是无情也相思

  望着那一箭雷霆, 眼前闪过的, 竟然是黑亮的一双眼睛。一生突现,又突灭……

  深深地叹息:自己这一生,被己害, 被父母骗,被自己伤, 被人弃,无人怜……

  自小便任性要强, 除了四哥谁都不入他的眼。又因为极受父皇母后宠爱, 更是任性妄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大哥,他不喜欢, 因为大哥总是眯着一双似乎睁不开的眼睛, 不断地在那些美丽宫婢的胸部和脸上流连。

  二哥,他更不喜欢, 总觉得他没说一句说似乎都有其他的意图。虽然搞不懂, 他宁愿不喜欢,特别是妖媚又有点阴冷的德妃,更让他敬而远之。

  三哥是个书呆子,迂腐。

  且他们都比他大了好多,自然玩不到一起。

  可是四哥不同, 四哥又聪明又和气,总是对他关怀备至。春夏秋冬,他都会给自己弄好玩的, 还会背着自己爬树掏鸟蛋,甚至连那么高的宫墙他们都能爬过去。

  每每自己因为紧张摔下去的时候,四哥就会用他的身体接住,所以虽然摔得多身上却没有伤痕。

  四哥不管习武还是读书,未见用功,却总是事半功倍,比所有人都强。连一向不夸人的裴老师都说四哥聪慧喜人。

  听了这话,他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

  但是人会长大,长大了就会疏远。初始他不懂,要懂也用了很久的时间,走了很多的弯路。

  那年四哥十三岁,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对自己疏远了。

  他不理解,所以问母后问父皇,缠着四哥不许他走。

  “四哥,你是不是和别人好上了?”他听宫婢们说,一个男孩子和别人好了,心里就没有兄弟姐妹了,四殿下俊美无双,已经长大了,自然有需要。

  那时候四哥只是挑着眉很专注地看着他,最后笑了笑,用有些伤感的声音说,“沈睿,我们不是同路人!”

  不是同路人,为什么?他大声的问,从小你就跟我一起玩,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为什么现在便不是同路人?你是不是和别人好了!

  斜阳里的四哥,却有着初升旭日的光芒,耀眼张扬。

  “因为你是正宫的孩子。”他转身走开,身影很长,敛去的眼眸里,沈睿看到了水光,一种怨愤不解而又寂寞的水光。

  “你也是,你也是,你是我四哥,我的母后也是你的母后,四哥……”他用力地撕心裂肺喊着,四哥却头也不回。

  当然那时候他是不懂的,后来懂,心也已经不痛了。因为父皇不喜欢四哥。尽管小时候他一直觉得父皇对四哥很好,总是表扬他,迁就他,给他最好的。

  后来他懂,可是不如不懂,懂的过程那么痛。

  初次遇见她,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身量,手里抱着一把酸枝木的小三弦,吱吱呀呀地弹着。

  是什么曲子,他不记得了,只觉得声音清亮柔美,像她粉嘟嘟的小嘴。

  他少年初始愁滋味,因为四哥的疏远觉得怨愤难熬,看着这么个相貌平庸的小宫女,不知好歹地拉着一把破小三弦,怎么看怎么难看,怎么听怎么别扭。

  “喂,难听死了!”他毫不客气地扔了一块石子,打在她小小的脑袋上。

  女孩子“啊”的一声,回头瞪他。

  那一刻他有点呆,垂眉敛眸的小丫头有一双很亮很美的眼睛。

  自然是因为她太难看,但凡有一点出色的地方就美得不凡了,他讥讽着想。

  “臭小子,你是谁!”小丫头人虽小,却有一股强烈的气势。

  “你叫什么名字?”他笑嘻嘻地逗她,继续用石子扔她的头。

  “要你管!”她撇撇嘴,虽然不高兴但是似乎知道无能为力,便也不反抗,任他用石子扔她的头。

  “你弹得很难听。以后别丢人了!”他讥讽道。

  女孩子涨红了脸,清亮的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后来听得多了,他知道那首曲子叫蝶恋花。想起她一个小屁孩弹那样凄婉的调子不由得好笑。

  “自然不给你听!你自己不懂却说别人不好听!”她撅着嘴,霍然起身,小手拍拍裙子,上面绣着精美的蝶恋花。

  “喂,你去哪里?”他忽然很感兴趣,如果有这么个小丫头玩玩也不错。

  “要你管吗?这里又不是你家!”她忽而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啐”了他一声,撒腿就跑。

  他气得将手里三四枚石子都扔出去打她,结果她一慌乱“噗”的一声,扑倒在地,然后把小三弦摔断了。

  他叉腰哈哈大笑,“笨蛋!”

  “我恨死你了!”她爬起来愤怒地盯着他,眼睛亮的逼人。

  我怕吗?他冷冷地哼着,转身便走,不理睬女孩子在身后咒他。

  “小八,你怎么欺负女孩子呢?她是裴先生的千金!”身后传来大哥的声音。

  他更是不理睬,这么小的女孩子,长得不好看,大哥也会上眼?

  真是没劲!

  但是那双愤怒燃烧,清亮逼人的眼睛却有很长一段时间出现在梦里,梦见跟她打架,她来找他讨要小三弦。

  真是个记仇的臭丫头,每次打架醒来,他都恨恨地骂一句。

  有时候现世报来的很快。

  裴先生上课,妙语连珠,可是他偏不喜欢听。有时候四哥去他就去,可是四哥去的时候少。

  “四殿下经常出宫去,然后夜宿在艳重楼!”第一次听到宫人们这样议论,他觉得自己愤怒到了极点。

  四哥真是不检点。

  他怒气冲冲地跑去御书房,父皇正在开会,他便直接闯了进去,他们都停下来看着他。

  父皇便让臣子们退下。

  “睿儿,你又做什么?淘气鬼!”

  “父皇,四哥夜不归宿,还去青楼鬼混!”他说的理直气壮,义愤填膺。

  “睿儿,你管他做什么?你自己行得正就好!”

  “父皇,若有所区别,怎么能让大家心服呢?”

  父皇笑了笑,便领着他往外走,然后他们去了太庙的学堂。

  他看到裴先生领着那个臭丫头的手,在那里跟她讲书。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听得那么认真,而且小小年纪竟然能和裴先生讲的头头是道,不断地辩论而不落下风。

  “你好几天都没上课,先生不好惩罚你,因为你是皇子。你只看到别人的缺点,那么自己的呢?”父皇说的有点严肃。

  裴先生看到他们来,忙上前行礼,那臭丫头却骨碌着两只大眼睛蹭到父皇身边,“陛下,您怎么能对自己的儿女分别对待呢!”她笑嘻嘻地忽闪着黑亮的眼睛,在他的身上溜来溜去。

  父皇和蔼地将她抱在怀里,“那小欢说应该怎么办?”

  她咯咯地笑着,玩着父皇下颌处的玉珠,娇嫩的声音道,“四皇子去逛青楼,应该罚他面壁思过,八殿下不读圣贤,不尊师长,该打手板!”

  “小欢!”裴先生额头见汗,立刻斥责她。

  她却轻悠悠地摇晃着两只绣蝶恋花粉缎小鞋,朝他做鬼脸。

  “好,小欢先生说的不错!”父皇竟然赞许地看着她,然后弯腰将她放下地,看着他,“小八,你可知错!”

  他撇撇嘴,虽然不服气,却不敢违逆父皇。

  父皇虽然最宠他和永康,可是严厉起来母后也是管不了的。

  那个臭丫头一脸得意地看着他,飞快地抢过裴先生的竹板,大摇大摆走到他跟前,一脸坏笑地瞪着他,仿佛在说:小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一下下,很痛。他不知道那臭丫头竟然这么大的力气,他觉得她似乎是用尽全地力气在打他。

  因为他听到她呼呼地喘气,喷在他的脸上,还看到她涨得通红的脸,那是累的。

  她足足打了他二十板子,他咬破了唇,一声不吭。

  然后看到父皇跟裴先生若无其事很亲密地讨论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斜着他们,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样子。

  “挺般配的。”他听到父皇说了一句。

  裴先生额头依然有汗,却没有反对。

  那之后他就没看见过那个臭丫头了,裴先生也去翰林院享清福去,开始他还有事没事故意去翰林院转转,希望能碰到她,谁知道却一次都没见过。

  她可能忘记他了。

  想起这个他有点不舒服。但是他忘得比她更快。没多久他也不记得那个臭丫头了。

  只不过梦里还是会跟她打架,现在是被她用竹板敲醒,他没有细想,也没有跟人说起过,那么丢人的事情。

  他长大了,懂得了美,看美人。因为四哥在看,四哥也得美人欢心。

  德妃的外甥女韦姜,国色天香,从五岁便被人赞为绝代佳人。

  大哥虽然讨厌德妃,却喜欢看那个小美人。

  好多兄弟,皇亲他们都关注着那个小美人的一颦一笑。

  他也看,因为四哥在看。四哥竟然用很炙热的目光看她。

  那让他很郁闷。

  美人十一岁便已经动人至极,美得耀眼夺目。

  他不会输给别人,包括四哥。他暗暗地想。

  然后没多久,四哥却做了大将军,才十五岁呀。他从宫里搬出去,有了自己的府邸,做了瑞王。风光无限。

  他暗暗地羡慕着,却也难过着。

  他日日盼着四哥能平安归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好像四哥会死在那里。因为有一次他朦胧中听到父皇和何其在讨论什么,他没有细想。

  四哥回来了,他很开心,但是他没有进宫,只让人送回了兵符。

  他有点失落,偷偷去了瑞王府。他们却说王爷没有回府。他去韦姜府上,四哥依然不在。

  韦姜对着他笑,他没了兴致,转身便走。

  然后他知道,四哥去了艳重楼。艳重楼多了个孔纤月。

  清冷如莲,美艳无双。

  韦姜是大家闺秀,养在深闺,也只有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才看得见。

  而孔纤月却美得凌厉,却又淡雅,让人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是他不管,一日趁着四哥不在,他冲去艳重楼,点名要孔纤月。

  近距离看她,他觉得她很美,比韦姜美,可是不知道为何忽然想到那样一双眼睛。便觉得美人的眼睛太过冷,太过淡漠,没有热情,也没有生命的火热。

  四哥很生气,打了他。

  打得很重,用很明确跟他决裂的方式告诉他,不许他碰她,永远都不许,否则就杀了他。

  第一次,四哥对自己那样生气。他想也许四哥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

  他虽然伤心,可是却真的再没有去过。因为他发现那个女人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他不需要。

  回宫的路上,他无精打采,跑去迎福酒楼喝酒。

  却听到有人笑如银铃,欢快至极。

  他如此难过,怎么可以有人那么快乐!

  他很生气,冲去了后院。

  看到了一双黑亮的眼睛。只不过此时的主人,沉静柔美,虽然不是美艳的容颜,却有一种涓涓清流的感觉。

  她在和人对弈。

  “谁呢?”他笑了笑,冲去她对面坐下。

  “掌柜的。”她冷冷地说着,竟然不给他请安,好像是忘记了他一般。

  迎福酒楼的掌柜走出来,跟她很熟络。

  此后,便真的见不到她。

  他也不再做跟她打架的梦。

  梦里只有四哥冰冷而伤痛的眼睛。

  他于是发狠地习武,读书。他要自己终有一日赢过四哥,哪怕是还他一拳也好。

  他听到德妃说要将韦姜许给四哥,他听到母后和父皇在说给四哥找一门亲事,他听到……

  四哥夜夜流连艳重楼。

  为什么,站在寒冷的风里,他站在瑞王府莫语居门外,大声地质问:为什么,我们是兄弟,你却如此绝情。

  “因为我们不同路。”四哥还是那句话,那样无情。

  “可是你是我四哥,从小就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他执拗地大喊。

  “不是……”四哥的声音没有波澜,“不是……”他那样说着,“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当我是你四哥,我也不是……”

  奇怪的是,他竟然能于愤怒中听到四哥的痛苦。

  可是他不懂,当初不懂,他憎恨四哥,怎么能如此。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是四哥竟然将一个青楼女子,看的比兄弟,父子都重要。

  日子过得像水,他却是在冰里煎熬。

  他们想对他好就好,想对他坏就坏,怎么可以?

  他跟永康说,可是那个傻丫头根本不懂,虽然她也不明白四哥为什么越来越远。

  他喝得酩酊大醉,永康以为他喜欢李紫竹,因为母后要她嫁给四哥。李紫竹从小就爱慕四哥,这个他知道,那丫头不敢跟四哥说,却总是跟他唠唠叨叨。

  虽然李紫竹长得并不美,可是父皇和母后宠她。因为宠她,所以要她嫁给心上人。

  他初始也并不明白,为什么四哥的亲事会牵扯那么多。但是仔细看了,也就明白了。一场拉锯战,结果就是三个女人一台戏,都嫁进了瑞王府。

  那个臭丫头,李家表妹,韦姜。

  虽然二哥很能干,但是他不是母后生的,所以只能为王。可是他不甘心,便生出很多事端。他找了四哥。找了韦姜。做了很多事情。

  他觉得与他无关。

  那一日未来瑞王妃进宫请安,他随便走了一圈便趁着永康不注意的时候偷了她的香囊。之后在宫中大树上打盹,睁开眼看到臭丫头一脸疑惑地找不到出路,而她似乎已经彻底遗忘了他。

  还将他当做了什么李锐。

  当下他便明白是四哥搞得什么把戏。便将错就错,耍弄她一番。本想将她拖去宫里戏弄,谁知道却被二哥坏了好事。

  他看着四哥将她抱去新房,也看到四哥离开去了艳重楼,也知道他下半夜又回去。

  夜深露重,风寒霜浓。

  他觉得透心的凉。

  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他们错了,为什么,一定要将他摒弃在外。如果不当他是兄弟,不拿他做亲人,那么从前为何要对他那么好,让他觉得四哥是父母之外最亲的人?

  他知道四哥越来越远,自己也不可能再将他拉近,二哥和他一起,终究不会得到好下场。因为他能从父皇的眼中看出来,可是他却什么都不想说。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次次地捉弄着那个臭丫头,自己竟然也不知道,每捉弄一次到底是上瘾还是其他的,便越发喜欢呆在她身边。

  哪怕是不说话,哪怕是听她冷言冷语的讥讽。

  如果四哥肯讥讽他,而不是那样冷冷的什么都不做。

  自己是不是也会觉得好受一些?

  他们不给自己缘由这样伤害自己,自己又何必给他们缘由,为何那样对待他们?

  风云变幻,太快。

  大哥,二哥,相继倒台。

  而且他觉得自从四哥和臭丫头一起之后,变得开心,眼睛里的光芒温暖而愈发清澈。

  他觉得四哥回来了。而因为自己的靠近,他却满怀地醋意。

  吃醋的四哥很好玩。他开心地想着。

  那个臭丫头很可爱,很可爱。

  所以他喜欢时不时地去逗弄她,喜欢在父皇和母后面前保护她。

  不用他们知道。

  而他也不想探究自己心中隐藏的秘密,一次次地交锋,他的视线越来越离不开那双黑亮的眼睛。

  可是他不想表露,就那样藏在心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也很好。

  没有人知道,自己也不去探究,就很安全。

  那个香囊一直藏在他贴心的地方,谁都不知道。

  幸福的底色到底是红橙黄绿青蓝紫?总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及。

  他以为父皇要四哥做皇帝,他因为他可以永远看到她。

  可是父皇要的不是如此。

  “睿儿,我大周如今并不稳固,内忧外患,沈醉是栋梁之才,但是只可用一次不可养一世。我大周历来为外戚所压,不可不除……裴怀瑾,有丞相之量,裴菀书可以为后。他父女二人,无家族势力,无结党之量,只能依靠皇帝的宠爱,一生为我们所用,定不会生出什么祸乱……”

  “睿儿,虽然你不说,可是父皇知道,你喜欢那丫头,对不对?”

  “你别否认,你看她的眼神,你在椒房殿内提她的次数,每次说起她便神采飞扬,”

  “你做梦都会喊她的名字……以前跟她打架,现在竟然是笑……”

  “父皇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有个稳固的根基,一切要靠你自己……”

  “做皇帝没有不心狠的,不狠就要被人吞没,父皇想你做个强势的皇帝……”

  “沈醉,隐居封地,一生不得擅离……”

  ……

  天的颜色都变了。

  他再也不敢去挑衅逗弄她,因为心底有愧。

  她有身孕,他竟然也是欢喜的。她却又受了伤,他也痛彻心扉。

  可是没人知道,他也不想让人知道。

  因为他没有痛的资格。

  ……

  他们要走,他本能地四处搜索,内心的矛盾,不肯去真正的探究。

  知道她走了,他竟然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们。

  可是当他得知她又回来,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愤怒。

  回来,为了死吗?

  他不能让她死,他也知道父皇要用她做什么。

  所以他毫不留情,做父亲想他做的,铲除异己,将那些蛀虫一粒粒地毫不留情地挖出来。

  父皇开心,就不会伤害她。

  就算她越来越恨她,他们之间越来越远。从来就没有靠近过,又何必害怕咫尺天涯?

  ……

  她受了那样的苦,他感同身受。他愿意让柳清君来陪她,甚至愿意让四哥带她走。

  曾经他想只要她活着,那个孩子还是死了的好。可是柳清君不同意。

  难道他以为只有他懂她吗?只有他晓得她会心痛那个孩子吗?

  可是却没有说出口,一切都默默的,冷淡的,接受。

  那个孩子那样脆弱,小小的一团,像只小猫,一只手指头就能弄死他。

  可是他的心却那样痛,愿意为了她不遗余力地救他。

  ……

  四哥死了。

  黄赫带回了他的尸首。血肉模糊。

  他不信。不信。

  她根本不伤心,好像也不信。

  他每日偷偷地看着她,陪着儿子嬉戏,讲故事,自言自语,就是没有眼泪。

  她根本不爱四哥的吧。

  那一刻他竟然有点生气,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是气自己,还是气别的。

  四哥要下葬的前夕,她要去看。

  当她哭得几乎要昏阙,扑在他的怀里一遍遍唤着沈醉,沈醉。他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粉碎得一塌糊涂。亘古鸿蒙里,那一声脆响,如此清晰。

  他绝望地彻底没入黑暗。

  黑暗里只有她,只有他见不得光的爱。

  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也有人会如此伤心?如果自己死了,她是不是也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

  他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她的颤栗,她的伤痛,生怕她突然死去或者消失。在她昏过去的那一瞬间,他疯狂地吻住她。

  父皇死了,叔父做了摄政王。

  “如果你不听话,就杀了她。”

  叔父时刻地威胁他,用她来威胁他一次次地满足他的野心,将父皇重任的大臣贬下去,为了不让他们死于非命,他只好尽量地将他们远调,派银羽卫暗中保护。

  那些耻辱,想忘也忘不掉。

  父皇心心念念的,一心宠爱的,才是最肮脏的。

  自己是个孽种。

  这样的羞耻,让他无法面对她。

  无法面对她的淡然,那种心冷如冰,那种超然物外。

  无法面对自己的逾越,奢望,卑鄙,给她的伤害,

  更加无法面对,她对自己的憎恶。

  他爱她,可是从未说出口,甚至对自己,都不肯说。他是为了保护她,为了陪伴她,为了父皇,为了叔父,为了威胁,为了……

  为了所有的将她留在身边,就是不肯说他爱她。

  他也从不知道自己的爱会如此疯狂,压抑,让他自己都鄙视自己。

  他瞒住她四哥活着的消息,甚至想四哥就在那里,有了其他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

  他想娶她,尽管只说出口一次,她没有听清,幸好,这样不会被拒绝。

  他的爱,谁都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藏的很好。

  可是沈湛知道,母后知道,也许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裴锦书才会开他的玩笑,柳清君才会用那样沉痛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在乎。

  他跟自己说,不在乎。

  一次次深夜里,他竟然是流着泪醒过来,看着身边小小的孩子,他长得像自己小时候。

  他们都这样说。像他的孩子。

  他不给她解释,却固执地将孩子留在身边,她不肯听他的,却肯听柳清君的。

  他比不得四哥,比不得柳清君,也许在她心里,他谁都比不上。

  ……

  当要在皇家尊严和她之间做出选择,他觉得很难。

  如果是自己的生命和她的生命之间选择,他会毫不犹豫。

  可是,父皇母后,还有列祖列宗那些重甸甸的重担压的他透不过气。

  也许死了更好,她死了,谁也抢不走。

  她死了就是他的,一生一世,来生来世。

  ……

  可是当她真的要死的时候,他才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只有她。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若将她压在上面,他才觉得钢筋铁骨也会弯下。

  那一刻他没有选择,没有思想。

  他怕她会鄙视自己,更加憎恶自己。

  但是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痛,不是鄙夷,而是一种怜惜。

  她懂他吗?

  他扪心自问。却不想要答案。

  ……

  四哥回来。

  他是开心的。

  他想留下他们,让他们永远陪着他。

  这样的自私也习惯了吧。他时常这样的自嘲。

  可是他却忘记,朝堂,怎么会由着他任性?

  自己这样卑微的愿望也不行,那些道貌岸然的臣子,在瑞王浴血奋战换的和平之后,却为了所谓的皇权要求杀了他。

  他恨,恨不得杀了他们。

  于是最后的愿望也落空,他放他们走。

  ……

  之前那一夜,她第一次主动走进他的寝宫。他为她准备的,她却是第一次来。

  她瘦弱的身体,似乎受不住那轻薄的披风,黑亮的眸子依然如宝石璀璨,却没了那份调皮,也不再悲愤。

  而是淡淡地,很真诚地看着他。

  “沈睿,你到底要什么?是一种习惯的陪伴?还是占有?”

  “沈睿,你不爱我的。”她淡淡的叹息,“不要那么固执。”

  他冷笑,固执的是她,是她。

  可是他不辩驳。他的爱,不用她来评判,谁都不要。他自己都不想去探究。

  “我要你。”他只是很冷地说。

  “好!”她笑得讥讽,慢慢地拉下自己的衣衫。

  她的肩头很美,闪动着莹润的光泽,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身体是这样美丽温润的。

  他看着她,却没有一丝邪念。

  “沈睿,你看到了,我和其他的女人一样,没有其他的女人美,也没有她们那样懂得风情。”她说的很轻,却很淡定,甚至没有一丝羞涩。

  他抱住了她,轻轻地,然后用力地,心口很痛,也很空。

  慢慢地替她穿上衣服,“你们走吧!”

  ……

  他回过头去,不敢看她,不敢看她决然而去。

  他们走了,无咎却留下,那个孩子愿意陪着他。

  他感谢那个孩子给与他的温暖。

  可是那温暖,却不能直透心底。

  她走了的日子,他才觉得这一生已经结束了。

  再也没有明天。

  如果她在,哪怕看不到,听不到,可是他告诉自己,她在,就在那里,只要去,回过头,就能看到她。

  可是现在,她不在了。

  再也看不到她了。

  那种自心底涌上的悲痛,让他无法自抑,无法排解,无法消除,就算无咎,就算柳清君,就算任何人都不能。

  原来他的爱这样深沉任性,浓的一定要将自己淹没。他狠狠地讥讽自己。

  他出战,不顾一切,这一生,最后任性这一次。

  他明知道那是陷阱,却还是自己带兵,却让黄赫留守军营。

  他明明知道,那一箭破空而来,会要他的命。

  他却对着清亮逼人的箭尖微笑,用自己的胸膛迎上去,心脏跳动的地方,藏着他深沉的秘密。

  “我躲不开了呢,杀戮过重,已经没有了力气,就算会死,也躲不开了……”

  “再也不要见到你……”

  感觉到锐痛穿心,他似乎看到含泪的眸,她会为他落泪吗?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