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另寻生机
云姝的痛苦沈云理已经了解,听到这样的话他不禁沉默,抿着唇双手亦攥成拳,良久之后方才有些无力地开口:“赐婚之事我会想办法。”
赐婚?皇上要给七公主赐婚吗?或者该说是已经赐婚?
慕容燕恍然大悟,终于猜想到了沈云姝是如何从深宫禁院之中偷跑出来的,或许她根本就是从和亲的队伍中逃脱出来的可能性更大。
“呵。”苦笑了一声,眼角渗出泪水,沈云姝本不愿多说她三哥,可是到了现在这种处境,她也不得不开口反问:“和亲的队伍都已经出发,三哥要怎么帮我?若是他们还顾及你,又怎么会在你离都的时候背着你做出这种决定,三哥,他们怎么会在乎我们!”
一口一个他们,一口一个我们,句句透着辛酸和苦楚,慕容燕明白,云姝口中所说的他们该是指皇帝与太后,这母子着实也够狠绝,所谓子嗣后代在那个女人的眼里仿佛只剩下皇位继承的关系,如何不叫人心凉。
再度陷入沉默,沈云理被说得简直无地自容,他拼尽所有,最后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守不住燕儿的身份,也庇护不了自己的妹妹,他是如此的无能……
“先送出城,到云熙那里不行吗?”就在场面尴尬到无以复加之时,慕容燕忍不住开了口,她与沈云姝的交情不深,却不希望她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忍心她违背内心,顺承不情愿的姻缘,故而献策,先拖延一段时间再做打算也无不妥。
“不,我哪里也不去,我要见墨染!”慕容燕的退让并没有换来沈云姝的妥协,反而她更清楚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她到这里来不是没有原因,她要见墨染,如果这个上天一定不给她留下活路,那么她就要和墨染死在一起!
“胡闹!”沈云理忍不住再次愤怒,然而他没有来得及说下面的话,沈云姝已经抽出匕首,抵在了自己雪白的脖颈处,已经是花容惨淡,苦涩得不能再苦涩地泣声道:“左右都是死,那我也要死在自己手里!”
“云姝……”轻不可闻地念了一句她的名字,沈云理实在无法开口,因为只要他张口做出一个决定,那么不论是哪一种,都等同于他把自己的妹妹送上死路,所以,他真的狠不下心。
院子里十分安静,只有郭老还在假若无事地捣着手中的药,两名士卒则是愣在原地进退为难,怕会激怒那个女子,而发生什么惨剧。
只能垂手而立的沈云理更是无言,即使心里有着偏向的决定,却还是无法开口,就像是石刻般地杵在那里,仿佛时间就此凝结,就算等到日落月升也不会等到什么结果。
终究还是慕容燕上前解围,她是个外人,是个完全自由身的外人,所以这个决定她来说出口或许是最好。
紧了紧怀中的卷宗,这是她将推开重生之门的宝贵钥匙,慕容燕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瞄了眼沈云理亦是百般纠结的脸色,而后才转过头,对着沈云姝嘶哑地开腔道:“要见墨染,就跟我来。”
既然无论怎么选择都是要死,多完成个心愿总是好的,这必然也会是沈云理的答案,只不过他没有办法说出口,没有办法明知道前方是死亡却还让妹妹赴险,所以就由她来替他回答吧,慕容燕说完这句不去看任何人的脸色,抱着怀里不轻的东西,便拉开脚步往后院绕去。
很奇怪的女人,什么时候三哥身边多了这么一个神秘的女子?
心里有着不解与疑问,但是这个面具女的话却很有蛊惑力,沈云姝盯着自己的三哥缓缓挪开脚步,果然他也没有反对什么,一逃离开他的控制范围,赶忙快步跟着慕容燕跑进了后院。
慕容燕领着沈云姝往向着后院深处走去,却并没有直接去墨染的房间,而是先进了后厨,沈云姝自然警觉起来,蹙着眉紧张道:“不是去找墨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烧水,沐浴,你一身脏乱,会加重墨染的病情。”好好安置稳怀里的卷宗,慕容燕可不想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东西被当做废柴烧掉,她刻意让自己显得更为冷漠,以免再露出什么破绽,被沈云姝看穿身份。
“我——”有点任人摆布的意味,沈云姝满心焦急着墨染的情况,她恨不得马上看见他,但是现在她却被带到了这里,然而这个戴着面具的女子所说的话又不禁令她生出分犹豫,低头看着自己凄惨的模样,无可奈何之下,还是沉默地应了。
两个人协力烧好了水,彼此之间却鲜少开口,慕容燕给沈云姝备上了更换的衣服,随即则抱着卷宗去了院子,在小院中的石桌上细细研究起图纸。
功夫不负苦心人,倒真让她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对城建毫无了解的她,半猜半想地淘出来这些图纸,还担心着没什么大用,但是现在看来,确实有些息息相关的东西的记载,而且正是她急于想要的。
大约看了一半,头发还滴着水的沈云姝便从屋子里出来,也换好了新衣服,皱着眉急匆匆地跑向慕容燕焦急催促道:“洗好了,带我去见她吧。”
因为并不知道慕容燕的真实身份,所以身为公主的沈云姝开口未免多了些命令的语气,慕容燕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将石桌上的卷宗又堆在一起,抱进怀中,而后转身向着墨染暂住的屋子走去,沈云姝紧忙跟在后面。
走到门前慕容燕却忽然顿下了脚步,眉首皱了皱但没有回头看向身后的沈云姝,而是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有些难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言罢也不用等她的回答,上前径直推开了门。
沈云理负手而立在屋里,墨染和那个孩子都静静躺着,屋内在慕容燕推开房门之后仍旧保持着沉静,甚至因为窗户都关着,所以显得很是昏暗。
“在里面?”站在门外的沈云姝心急万分,可是她看着陌生的房门又有些犹豫,忍住想要冲进去一看究竟的想法,警觉的问道,毕竟她这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头,防人之心不可没有。
“嗯。”点头应声,但是慕容燕心里有着迟疑甚至愧疚,就在沈云姝仗着胆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却忽然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没有敢这么近的距离地去对上她的眼睛,而是向屋子里撇着头嘱咐了一句:“他面容俱损,做好心理准备。”
初嫁武王府的时候与沈云姝有几次交集,慕容燕看得出她对墨染心有情谊,只是这样的悬殊的地位,这情谊有多深她没有注意过,但是此时墨染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睹,几乎溃烂得找不到完好的皮肤,因为天热又怕脓化,所以此时只敷着药,并未包扎。
她听说了,什么都听说了,沈云姝买通了沈云理身边的副将,她一直都默默地关心着自己的三哥和墨染,如果不是收到这样的消息,或许她可能真的就那样随着远嫁的队伍走了,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度过余生。
可是墨染要死了,连三哥都深陷于绝境,自己收到的秘密书信这就可能是最后一封了!
心痛的紧,抗婚是死罪,因为墨染抗婚,那么墨染也会是死罪,而沈云姝知道,三哥是会护着他们的,所以难免会受牵连,就是因为种种顾忌,她才选择最委屈的低头,可是如今,他们本就站在了死亡的边缘上。
左右都是死,就说不上谁拖累谁,沈云姝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她要来找墨染,找三哥,哪怕最后死在一起也是好的。所以她不怕,就算他已经面目全非,她也要记得他此时的面目,不然双双跌落黄泉,他不来找自己,自己该怎么找到他?
“嗯。”还没有进门声音就有了些哽咽,沈云姝点头哼应了一声,随即推开了慕容燕挡在自己的面前的手臂,有些发颤地迈开脚步进门。
空荡荡的屋子里还站着沈云理,他负手站在一旁动也不动的模样更像是一尊雕塑,忧虑的目光盯在沈云姝的身上,开口劝阻也不是,可是也不情愿她执迷下去,终究会害了她自己的性命。
这一切到头来还是要怪自己,他明明是知道沈云姝在自己身边安插有眼线,也知道那只是出于关心并无恶意,所以长期以来他都选择了无视与纵容。
可是战况吃紧,事情一件件此起彼伏地逼迫到眼前,也是把他捏得太紧,才一时忽略了这个问题,其实在墨染重病之初,他就该封锁了消息才对,若是自己想起来妥善处理,云姝也不会这般不管不顾地追到这里,显然吃吃尽了苦头。
“墨染……”涌着泪意走向床榻旁,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沈云姝的脚步就越慢,她不是害怕这张脸,也并非厌弃,她只是心疼,心疼他所承受的痛苦,唯有呢喃着他的名字。
每一声都像是利刃一般插在自己的心里,疼痛难忍,沈云理觉得自己很无能,牺牲了墨染,保护不住云姝,是,他从来都保护不了任何人,他的手就只有杀戮。
心碎得仿佛再也难以拼凑起来,云姝到了这里,他也不可能再挽回什么,沈云理不想看到七妹痛哭的模样,狠狠捏着拳自顾自走出了屋子。
他的心里一定很痛苦,因为连慕容燕自己都觉得不是滋味,怀中还抱着那一摞卷宗,追上了他的身后,颇显克制冷静地开口道:“审问出结果了吗?”
“没有。”摇着头,沈云理试图分散开自己的注意力,但是一想起这件事,心里面也还是抑郁:“从被抓进来开始就不吃不喝,到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一点可疑。”
“绝食?”严加看管之下绝食自杀也是有可能的,慕容燕没有深想,便随口追问。
“他不吃不喝,不也是变相证明了城里的水真的有问题么?”平淡地反问了一句,沈云理显然更有经验,但是得到证明之后他并未觉得惊喜,因为就算知道了是中毒所致,他还是无法从那个人口中得知解法。
人如何能不吃不喝?现在城中士卒和百姓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大举迁移,而且说不好,他们才出城不远,就会被南蛮围剿,实在太过危险,同样等着六弟率人运水进城也并非持久之计,还有这些中毒已深的人,根本救不回来,只能等死。
知道了病因,却还是和不知道一样的束手无策,这令沈云理的心情还是沉在谷底,慕容燕倒是比他有信心得多,忽地开口道:“我也收获,跟我来吧。”
她又有什么收获?微微怔愣了一下,沈云理这才想起焰去找城内水道分布图了,忽地又燃起了几分希望,凝着一双俊眉尾随其后。
两人去了书房,图纸和资料有些散乱,慕容燕也是经过了一番抽丝剥茧,方才找出最近的几张水道分布图,微有得意之色地分析道:“荆梁建城之前,此处地下水匮乏,除了少有的几家大户自己开深井取水之外,大部分人都要靠城外楚良河取水,建城之初便修建了多条水道饮水,再经历逐年修缮,才有了现在布图,也就是说不管是之前驻营还是城中,确实都取自那条河。”
“嗯,两两印证,都说明问题出现在河水中,对手真是卑鄙。”阴沉着脸色应和道,沈云理的心事一点也没有减轻,南蛮人素来自恃骁勇,从不屑用这种阴损的手段,这一次真是自己失算了。
“喂?”看到沈云理有些失神的模样,慕容燕不由得开口唤了一声,而后瞪大一双眼睛,加重了后面的语气,十分认真道:“但是城里还是有几口地下水打上来的老井,其中一口,就在我们现在住的行府之中,这也就是为什么,云熙和我们住在这里都没有事情,而把墨染和那个孩子安置进来以后,都没有出现病情恶化的原因。”
眼前终于出现了曙光,沈云理方才竟然疏忽了这个问题,此时算是明白了焰所说的收获是指什么,赶忙过去抢看图纸,严肃道:“都在哪里?”
“从前后几张对比图纸和记载来看,应该还有四**井,都聚集在城东的位置,你看。”一面做出解释,一面用手指圈出井口的实际位置。
如此一来就有了希望,哪怕只是熹微的光亮那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多拖延上一段时间,留给他们想解决办法,沈云理当即有了决断要把剩下的人口全都聚集到城东,同时也不忘向焰打探:“知道了是井水的问题,有没有可能研制出解药?”
这个问题倒是真的吧慕容燕难住了,她是个半路医仙,纵然偶遇获得了一本奇术,但是毕竟所学有限,她见过的,那她自然可解,可是如果这是一种她完全没有见过的东西,那她也是完全的想不出办法啊!
好不容易寻到了生机,慕容燕不愿意给沈云理浇上冷水,抿着唇暗暗思量了一下方才应道:“能不能解实在不好说,但是毒只要不加重,要人性命,至少我们还可以尝试排毒的办法。”
有办法就是还有机会,沈云理点了下头,侧过脸看向焰,银质的面具有些黯淡,直至今天,他还是拿不准,这个女人究竟是敌是友,如果是敌她为何一次又一次地帮助自己,如果是友,她的脸和身份却还是迷雾一团。
每一刻耽搁都可能多死一个人,沈云理不敢有丝毫延误,起步就想要把这道命令布置下去,慕容燕却在此时拉扯上他的衣袖,急于嘱咐:“别让人知道她的公主身份。”
“别让谁知道?”本能地回头觉得疑问,可是随即还有更加令沈云理警觉的,他想起士卒就是说因为焰的话,所以才把沈云姝送到了府里,那么她为什么能认出云姝呢?
越发怀疑起这女子的身份,每一次她都出现在令人惊奇的时刻,说出惊人之语,七妹一辈子都没走出过深宫,她却能认得出,难道她也曾经入过宫闱?想想实在可怕。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慕容燕就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沈云理眼中所写的质疑十分伤人,不过这也是她不得不面对的,凛凛一笑,不以为意地回答道:“防郭老,言尽于此。”
那个锦江城来的医师?沈云理命楚风打探过,他们一伙人在锦江城里驻留起码七八年以上,难道也有问题?这女人又怎么知道的?
因为焰的几句话,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她明明知道更多,可是每次却只是挤出那么一点点,这又是为了什么?
心情本就烦躁,此时又升上一团急火,沈云理对焰的隐瞒很是懊恼,可是他又没有发泄的出口,只是沉着声去逼她:“没有理由?让我如何信你?”
而慕容燕太了解他的软肋,根本不为所动,一面收拾起桌上的图纸,一面极为无所谓地应道:“信不信随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