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雪化了，春日的阳光有充满了活力，只是早春的寒还是没有散尽，小小的生命就在这样的微冷中降临。

　　“额——”吃痛地哼吟着，慕容燕咬紧了牙关，根本喊不出一个字，她也不想要喊出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喊谁的名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脊背滑下，浸湿了身下的被褥。

　　“用力，用力啊，吸气，再用力。”身边的产婆像是在喊号子一样，重重复复的那么几句，慕容燕根本听不进去。

　　她看了很多很多的医书，学习了很多，就是害怕自己不能顺顺利利的生产，此时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是这种痛简直钻心，比她想象的还要痛苦的多。

　　“啊——”在嗓子眼里嘶吼出声，慕容燕觉得自己将要虚脱了，两只手无助地钻进了身下的被褥，她想要挣扎这抬起头，可是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甚至有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在她的眼前滴落。

　　痛，是发人深省的痛，是令人无比清醒的痛，就是在这份疼痛当中，慕容燕无可遁逃，那些她每一天都努力不要想起的人事物，此时却是那么的清晰。

　　满满的委屈涌上心头，这一刻慕容燕甚至有些恍惚，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明明还属于另一个人的，可是他却不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一起迎接这个小而精致的生命。

　　翻了好多好多的书，可是慕容燕始终找不到一种药，可以帮助人忘记，忘记最刻骨铭心的那个人，忘记所有不想要记起的东西，包括那本不可思议的《百花秘书》也没有这样的记载，她是不是该选择放弃。

　　懦弱的哭了，即便慕容燕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只会笑的人，给她的孩子最美的一面，但是她还是没有坚持做到，眼泪顺着眼角划出一条线，擦过她惨白的脸。

　　迷离的目光中，慕容燕看到林姐忙里忙外的身影，看到这个破败简陋的小屋，还看到那扇窗，她不得不承认，她想念曾经透过那扇窗偷偷凝望过的人。

　　沈云理，你我终究是没有缘分吗？

　　“哇。”孩子的哭声格外响亮，产婆兴奋地喊着什么，可是慕容燕只能听得见这哭声，心里默默想着，他们两个是有缘分的，这个孩子就是他们之间剪不断的缘分。

　　孩子呱呱落地，慕容燕也疲惫得昏了过去，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再说她和这个孩子不是很有缘分，没能早早看上一眼。

　　当慕容燕再醒来的时候，孩子就安安稳稳地躺在她的枕边，微微侧头就能看到这张皱巴巴的小脸，那种透着粉的颜色看起来很脆弱，以至于她都不敢伸手去触碰，生怕会伤到孩子。

　　还有些虚弱，但是慕容燕很庆幸自己熬了过去，即便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还是熬了过去，上天总算是没有难为他这一回。

　　微微笑了，却又有点别扭，慕容燕听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便转过头向着门口去看，果然门被推开，是林姐进来了。

　　“林姐。”开口还有些气力不足地唤了一声，慕容燕很感谢这个一直照顾她的女人，但是令她意外的是这一声却吓到了进门人。

　　林姐似乎并没有预料到慕容燕醒的这么快，但是以慕容燕的音量也不足以吓到什么人，最奇怪的是林姐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以为发觉她醒了，而立刻慌手乱脚地藏进了袖口。

　　这样慌乱的状态，还有她眼中的闪烁，慕容燕想要不去怀疑，却也瞒不过自己，她转开视线，没有去追究细节，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燕妹子醒了。”不免有些尴尬，尤其是林姐这样的实在人，想要去掩饰什么也很难，只能顶着这份窘迫过去，踱到床边去看看慕容燕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摇了摇头，虽然想着开口回答会比较礼貌一些，可是慕容燕的脑海中再度闪过她揶揶藏藏的样子，她的心里就极端的不是滋味，堵得无法回答。

　　屋子里陷入沉默，虽然彼此之间什么都没有坦白，可是又像是什么秘密已经被说破了一样，慕容燕抿了抿唇，算是平复了心情，这才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孩子有些羞涩的问道：“林姐，你看这孩子，怎么不好看。”

　　其实是没有好意思说的更难听，这个刚出世的宝宝像是小老头似的皱巴巴的，一点也也不好看，没有小孩子该有的那种可爱，慕容燕又没生过，更没给人接生过，当然也就没有见过刚刚生出来的小孩什么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这一点林姐倒是知道，她终于笑着上前凑到了床边，扒着裹着小孩的布笑道：“都这样的，我刚才问过李婆，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这么皱着，看着怪丑的，不过长得也快，没几天就变漂亮了。”

　　“哦。”听了产婆的说法慕容燕这才放心下来，她还想着自己又不丑，沈云理又是那么英俊的一个人，这孩子不该不好看才是，然而正是牵扯到了沈云理，她才想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不禁急切地问出口：“林姐，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啊？”

　　“哈哈，燕妹子真厉害，这头一胎就是个能传宗接代的。”言语间满是赞美，目光中也不可遏制地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林姐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实话，若是她也有这样的福气就好了。

　　原来是个小子，其实男孩或是女孩都好，但是在心底深处，慕容燕可能更想要一个女儿，可以简简单单的长大，然而找一个爱她又可靠的男人嫁了，不用像是男孩那样，承担的太多。

　　气氛还是尴尬着，慕容燕的忧心加重，之前她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但是现在她确实畏惧了，无可奈何之下方才搪塞般地支开林姐，想要自己静一静。

　　“林姐，有吃的吗？”面色还苍白着，这个理由并不牵强，生孩子真是个太消耗体力的事情了，现在慕容燕都觉得自己十分的无力，所以他忽然出声问道。

　　方才的事情一耽搁，这点林姐倒是忘了，她早就熬了粥，被慕容燕提醒了才想起来，赶忙笑着应道：“有有，特别熬了粥，补身体，等一下哈，我去端来。”

　　才想起重要事情的林姐不禁责怪自己糊涂，笑呵呵地，连忙就往外快步走去，慕容燕冷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直到大门合上，慕容燕这才将目光转回到身边的孩子。

　　小小孩子紧闭着眼睛，攥着小手，像是在努力团缩着一样，他还那么小，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甚至是害怕的，可是他将要面对的，连慕容燕自己都预想不到。

　　缓慢地抽出手臂，极其小心地用手指触摸上他肉呼呼的小手，只是很轻的一碰，便赶忙收回手，慕容燕的目光柔和下去，透着隐隐的愧疚，她是个无能的母亲，不仅仅保护不了自己，也照顾不好自己的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天似乎都是在忐忑中度过的，慕容燕身体恢复的不错，小孩子长得真的非常快，那种有些病态的粉色不见了，渐渐皮肤变得白嫩细腻，整个人看起来都可爱很多，任谁看了都会喜欢。

　　慕容燕还在坐月子，家里的事情大都是林姐在照顾，可是这种照顾在她的眼中变了味道，原本的情，似乎成了可以用其他东西来衡量驾驭的东西，也就变得没有那么感人了。

　　每天都细数着日子，每天都见证了日升月落，慕容燕略微有些憔悴，因为她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惊醒她也总是那么一个故事，就是自己和自己的骨肉被迫分离。

　　日子终究还是变得诚惶诚恐，再也不能有如怀有身孕那样的专注和自由自在，慕容燕的话变得少了很多大部分的时间都离不开孩子，目光则是时时关注着林姐的去向，总是不安地等她回来，甚至有的时候她更希望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也好让她安心认命。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多月，或者已经足有两个月，慕容燕竟是浑浑噩噩的，也记不准这世间，但是这段时间对她来说也算是漫长的，长得渐渐消磨了她的恐惧。

　　除了孩子出生的那一天，林姐没有在表现出任何古怪的行为，身边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慕容燕开始安慰自己，只是她多心而已，自己所念念不忘的，未必真的还会记挂着她的存在。

　　然而偏偏上天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就在她尝试着放松下心情，丢下包袱的时候，她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

　　那一天没有任何不同，洋洋洒洒的阳光透过窗落在地上，慕容燕哄着怀中孩子，孩子很乖，不爱哭闹，唯独爱笑，鼓着一张小脸，睁开眼睛的时候黑亮黑亮的，特别可人。

　　门忽然响了一下，随即被推开，慕容燕只以为是林姐回来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一抬头，看到的是她最思念，却又最不想见到的人。

　　依旧高大挺拔的身姿，依旧是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还有那双眼眸，能从中看到温柔，又逃脱不开他威严的束缚。

　　“燕儿。”是不是时间可以倒转，还是说记忆中的某一段是可以被抹掉的，沈云理的出现那样的自然，真的像是一个出征在外的将军，而今天终于得以荣归故里，一切都顺理成章。

　　紧紧抿着唇，慕容燕不可否认自己的惊愕，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然而她是无可奈何的，她看到了门外晃过的身影，他来了，如同上一次的突然，但是这一次却不只是他一个人。

　　沈云理在一步步走近，他走的很慢，就是因为害怕会刺激到慕容燕，略微胖了一些，但是并没有表现出好的起色，甚至有些憔悴，看在眼里真令人心疼。

　　“燕儿。”一直都没有等到慕容燕开口，沈云理也没有特别的着急，直到走到了床边，就这边沿坐下去，越发温柔地念了一句她的名字。

　　躲不过了，他已经逼到了自己的面前，慕容燕略显畏惧地抬起头，瑟瑟地看向沈云理，他似乎完全的没有变，如果不是两人之间多了一条小生命，慕容燕甚至会有错觉，他不曾离开过，这一年的时间并没有流转，只不过是昨天跳到了今天而已。

　　“王爷。”只是看了一眼，但还是没有与他对视的勇气，惨然地笑了一下，莞莞地终于开口应声。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把自己托付给了他，她常常以为认命就好，颠沛流离到了今天，果真还是没有跳出这一个命字，慕容燕心里不甘，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便也只能顺应面前的一切。

　　“这是？叫什么名字？”没什么可问的，沈云理看着襁褓中的婴儿，那么的柔嫩，可爱到了极致，他的笑也变得柔软，半眯着眼睛，伸出手，小心地去触摸孩子的手。

　　本能地想要向后躲，可是慕容燕无处可躲，也就只能任由他的动作，只见他伸出食指，正好钻进了孩子半握的拳头里，像是在攥着他的手一样。

　　孩子似乎很喜欢他的父亲，这种血缘关系也许真的割舍不断，慕容燕顿了顿还是开口回答道：“还没取名字。”

　　抬头望了一眼慕容燕，她淡淡的态度沈云理都看在眼中，但是他并不想戳破，他愿意用时间来暖化她哪怕是封存在千尺寒潭的心，他愿意等，等一切都好起来。

　　“男孩吗？”避开了她的态度，沈云理唇角的笑容一直都在，目光比窗外的春光还要暖的太多，没话找话地问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看了自己这么久，怎么会连孩子的男女都不知道？到了现在却还要装作不知吗？

　　心里原本是发堵，可是被他这么一句话反倒是刺激到了，慕容燕的眉不画而黛，微微颦蹙着，也是一忍再忍之后，终于还是扬起头反问：“你一直命人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就是因为这个孩子？”

　　被直白的问道，沈云理怔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刻的怔愣，他很快回答了慕容燕的问题：“我不会丢下你，即便你觉得我不该拥有这个孩子。”

　　沉默，无言以对的沉默，一句话反倒是将慕容燕堵得哑口无言，最初错的人是她，因为她一意孤行隐瞒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而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确实也同样属于沈云理。

　　“他是我的孩子。”发自内心觉得畏惧了，慕容燕将孩子紧紧搂进怀中，她的眼中有泪水，有哀求，极端不安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或许他随时都可能抢走自己的孩子，而她却没有保护住孩子的能力，她该怎么办？

　　“是我们的。”过往真的把慕容燕伤得太深了，看着她畏惧的神色，沈云理才明白，她以为自己是来抢孩子的，不由得苦笑着安慰道：“我已经请旨，皇上重新册封你为武王妃，今天，我就是来接你回帝都的。”

　　听起来那么的圆满，她竟然第二次站到了那个至高荣耀的位置上，可是慕容燕却笑不出来，她依旧是缩着身子，仿佛只在意怀中的孩子，完全不能够相信面前男人的话。

　　沈云理也是无奈，他不想着这么早来的，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不是他先上奏重请王妃之位，给慕容燕和孩子正名，那么今天来接他们的可能会变成另一伙人，倒是他更加保护不了她们。

　　“我可以拒绝吗？”很是哀苦地含着眼泪反问，慕容燕明明知道不能，但她还是问了，一双美眸浸着泪水，很是惹人怜惜，但是偏偏沈云理也无从选择，他尴尬地摇了摇头。

　　就这样，以为自己跳出了烦恼，却只是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又被拉扯进了无尽的坑洞当中，看着沈云理摇头的模样，慕容燕更加绝望地惨笑了一下，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苦命的孩子，他所要承受的或许比自己更多，也更加的无辜。

　　“走吧。”爱怜地摸了摸慕容燕的头，发丝饱满乌亮还是那么的好看，随即沈云理起身去开门，相继有侍婢送进来王妃花俏的衣装首饰，还有洗漱的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沈云理方才又转过身，他对着慕容燕依旧笑着，倾身向前，向着她请示道：“我来抱孩子，燕儿换身衣服吧。”

　　他是今天来的，也是今天立刻就走，没有再停留的意思，慕容燕连个计划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能不情愿地将自己怀中的孩子送出去。

　　好在沈云理并不算是个完全失职的父亲，在辽野的时候，他曾专门到刚生小孩的人家拜访，很认真地学习小孩子的抱法，此时真的能够抱到自己骨肉，心里异常的激动，动作也格外的小心。

　　看着沈云理低头哄着孩子的娴熟模样，慕容燕的心里也总算是找到了一丝慰藉，逃不掉的她都要接受，哪怕只是为了孩子，她也不得不这么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