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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启佑与周落篱的事情,军中并无旁人知晓。
祝铭蔓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只有自己将其中的细节考虑清楚。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然大亮。
祝铭蔓乘坐马车,在营地之外与夏启佑会见。
说是会见,祝铭蔓始终在车中,根本没有露脸。
夏启佑见跟着祝铭蔓的只有两个驾车的人,道:“你独自出军营,怎么也不多带些护卫。”
祝铭蔓无声一笑:“我的亲兵不是你的对手,难道我要带着一支军队来见你吗?”
夏启佑涩然而笑:“怎见得你带些护卫,就一定是为了防备我所用?我又如何会害你。”
一路无话而行,到达当日埋葬落篱的山坡,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虽是六月底的天气,这里却并不觉得暑热,遮天的大树亭亭如盖,上面攀附着柔婉的藤萝,一簇簇香花夹杂其间,又为这清凉世界增加了沁人心脾的芬芳。
祝铭蔓撩起车帏,隔着轻纱往外看去,远远地一处简单的坟墓静静地坐在花树之间,坟上泥土甚新,并无一颗小草,显然是一座新坟。
坟墓甚是简单,一段新木当做墓碑,上面却并没有写字。
夏启佑走到墓前,默然伫立。
身处这般境地,祝铭蔓心中也生出了一股伤逝之感,低声对赶车的亲兵道:“我不便下车,你代我致祭。”
看着祝铭蔓的亲兵恭敬在墓前安放祭品,夏启佑走到马车旁边,忽然说道:“铭蔓,你为何不疑?”
“疑心什么?”祝铭蔓一语刚出,随即醒悟:“你说这个墓,还有墓中的人?”
夏启佑点头:“并不是任谁都会相信,这样一所连墓碑都没有的墓,就是他要找的那一所。”
祝铭蔓淡淡一笑:“我当然没有看见墓里面是谁,但是我知道你对落篱何等情重。若这里面不是落篱,你就算肯拿来骗我,也绝不肯拿这件事骗你自己。”
夏启佑怔怔地看着车窗轻衫后,祝铭蔓若隐若现的半边脸不语。
祝铭蔓见两个亲兵致祭完毕,对夏启佑道:“看来世上果然有如此巧合,这一次是我错……”
一语未毕,两个亲兵已经转过身来,神色匆匆地朝着马车走过来,惶急地叫道:“公主……”
“何事?”祝铭蔓看着两个亲兵疑惑而又警惕的神色问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斜眼瞟向夏启佑,然而目光甫与他相触,立时避开,走到车窗下说道:“回公主,这坟有些古怪。”
祝铭蔓立时明白他们警惕的神情原来是为此,但并不知是为何,只得再问为什么。他们许是谨慎太过,所以才会这般吧。
亲兵道:“这坟……后面被翻动过。”
这一来,惊讶的人反而成了夏启佑,他一言不发地再次往坟旁走去。
祝铭蔓让一个亲兵跟去,又问另一个道:“怎么回事?”
“坟的正面看来正常,背面的土却是重新翻过的,看样子倒像是坟墓遭了什么破坏塌了,又从旁边挖了土重新添好的一样。可这明明是座新坟……”
祝铭蔓心中亦觉得惊奇,说道:“你赶车过去,我想看看……”
然而一句话刚刚出口,却已经听见刚才过去的那名亲兵大声喊道:“公主,坟被翻过!”
祝铭蔓心中只觉得一沉,目光移向夏启佑,他怔怔地朝着坟,忽然失声喊道:“落篱……”
接着夏启佑,便如同疯了一般,跪在地上,一把一把推开坟头上的泥土。
守在坟旁边的亲兵犹豫了一下,也帮着夏启佑用手推开坟上的泥土,动手未久,忽然大叫着朝祝铭蔓奔了过来:“公主,你看,这是……这是一片棺木,怎么会,怎么会……掉了下来!”
祝铭蔓掀开车帏一角,欲要伸手接过亲兵手中的木片,却见亲兵急忙缩手道:“不行,公主,这东西邪气,你如今可碰不得。”
祝铭蔓淡淡一笑,就着他的手看去,棺木的裂痕明显甚新,好像便是被大刀利斧劈掉的一般。
“这……埋在土里?”祝铭蔓缓缓问道。
“是,看样子,不止这一片碎棺木,好像棺木从土中被掘出又草草埋了。”亲兵说着不住回头,看刚才看到的是否被夏启佑拿了出来。
祝铭蔓又向那所坟看了片刻,忽然便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是说不出的抑郁。
两个亲兵面面相觑,随即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接下来怎么办?”
祝铭蔓忽然止了笑声,有些无力地道:“回营。”
“那……”亲兵犹豫着回头看夏启佑,似乎在想是否要上前相助。
“我明明早该知道……为什么还是来了……”祝铭蔓已经松手放下了一角车帏,不再做声。
几位大将听说公主早上独自出营又不带随从,甚是担心,一位姓王的老将早就带人在半路相侯。只是公主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到哪个方向,他只有派出几队人手,往各个方向去看看是否有公主的踪迹。
忽然一个士兵匆匆回报:“那边有几十个人在围攻两个人,看样子……中间正是公主的马车……”
老将不等他的话说完,便纵马往他来的方向奔去。
“有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老将忧心如焚。
那士兵紧随在后,说道:“叛军,是叛军!”
“你们的人呢?”出去打探的士兵,十人一队。
“他们赶去帮助公主,我回来报讯。只是……那些人看起来很厉害,我怕……”
老将狠狠挥鞭抽马,公主出营只带了两个亲兵,对方看起来是有备而来,万一有什么闪失……
……
祝铭蔓的马车走到半路,忽然出现了一群人阻拦。
拦路的人都是默不作声,一个个身手却是无比高明。
祝铭蔓挥刀乱砍,一下下牵动内息,只觉得浑身都似脱力。
早在知道周落篱的坟是一具空坟之后,祝铭蔓便已经是手足发冷,全靠着一股刚勇与坚韧,全力摒除心中的杂乱念头,一路坚持。
她不住地告诉自己,祝铭蔓,这是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再傻,再蠢,轻信了被骗了,都是最后一次。
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然而此时看着他们身上叛军的服色,祝铭蔓突然在一瞬间,连坚持的一股勇气,都消失了。
本以为只是由于自己的轻信,陷入了一个骗局,却没有想到,去看周落篱的坟墓,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这一趟轻率地外出,恐怕结果注定了就是,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