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离这教学楼颇有一些距离,到那儿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了,把小学妹扔进医务室,我就退到一边,靠着墙听医生诊断。
“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这时门外闪过一个人影。
“很疼吗?”医生问道。此时门外的人影刚刚经过,又闪了回来:“咦,怎么是你们?我说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呢!”
玄晓之!
“她的脚崴了。”我瞥了一眼坐在那儿的小学妹说道。
玄晓之看了两秒,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装的。”她说的话跟林书南一模一样,我真佩服她奇迹般的洞察力。
“处理这个伤需要多久?”林书南问道。
医生没答话,柳泉说:“要不你们先走吧。”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小学妹的嘴角微微勾起。
“好。”林书南说,“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离开医务室没多久,玄晓之就悄悄地说道:“你们都看出来她是装的没有?”
“你真敏锐。”我说。
玄晓之微微一笑:“很多男人就好这口,柔弱,小鸟依人的女生他们最爱。可惜呀!柳泉可是阅女无数,他不会这么轻易上钩的。”
“难说哦。”我说。
玄晓之转过身来:“喏,你想想看,如果我不小心跌倒在你怀里了,你会怎么做?假设你是个男的。”
“如果你的胸正好压在我手上,我会捏两把。”我说。
玄晓之不由得笑起来:“书南呢?你会怎么做?”
“无情地推开。”林书南说,“路都走不稳的女生,摔死活该。”
“瞎讲。”我说,“我不信你真会这么做。”
玄晓之却笑得很开:“你们呐,居然能一本正经说出这么好笑的话。”
“我是说正经的。”我说,“此时不吃豆腐,更待何时?”
玄晓之笑得更欢了。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书南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儿。”
“去疗养院?”我说。
“没错。”他点点头,“芊骊现在不能下床了,我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我跟你过去。”我说。
他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但是……也许芊骊不愿让人看见她的丑态。”
“我明白。”我说,“如果那样的话,我远远地等着就好。”
玄晓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她只是说道:“再见!等她愿意见人的时候我再去看她。”
“谢谢你们的好意。”林书南说,“走吧。晓之你早点回去休息!”
因前几天降了温下了雪的缘故,此时虽然仍算是秋季,雪也已化了,天气却寒冷逼人,我们走在路上,各自都把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身子。过了一会儿,林书南用手摸了摸我的背上,说道:“这衣服手感真好。”
“是啊,毛茸茸的。”我说,“我自己没事儿就揉着玩。”
“不过这么毛容易起电吧?”
“可不是么。”我说,“每天晚上脱衣服的时候都噼里啪啦的,黑暗中闪出道道蓝光,可漂亮了。”
一阵寒风吹过,林书南嘟哝了一句“这鬼天气”,顺手把手插进我的帽子下面:“还是这地方暖和。”
“这就是你对我上下其手的理由?”
林书南微微扯了下嘴角:“帽子下面不算敏感地带吧?”
“随你啦~”我说。
在寒风中走了很久,疗养院的大门终于出现了,这个地方由于人烟稀少,雪化得较慢,在路边和草丛中仍可看见斑斑点点的白色。门卫在门卫室对我们点了点头,看来已经认得我们。
为了方便,袁芊骊住的地方从二楼搬到了一楼,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她真躺在床上,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得多。看见我们,她只是转了转眼珠,并无其他动作。
“今天感觉如何?”林书南说。
“还行。”她说,“只是没有力气。兰兰也来了?”
“我来了。”我说。
“其实不必这样的。”她说,“对我来说,来几个人都是一样的。”
“可是对我来说不一样。”我说。
她虚弱地笑笑,林书南过去转动床边的摇把,床头升了起来。
“医生说你胃口不好。”林书南说。
“我本来就不怎么能吃。”她说。
林书南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摆在床头柜上的饭盒,打开看了看:“这不是还剩了一大半么?”
袁芊骊不答话,林书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饭菜还是热的。”他说,“你还是多少……”
“不。”袁芊骊说。声音虽然虚弱,但很坚决。
林书南站起身,我看得出他不知所措。他抿了抿唇,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空气中有一股压抑的气息,是的,在这种环境下,人会很容易感到心情糟糕。
“算了。”我说,“等会儿再吃吧。你想出去走走么?”
“不想。”
“就这样整天躺着?”林书南说,语气有些僵硬。
“罢了。”我说,“既然不想出去就算了。书南,你出去走走怎样?这里我来照料。”
“这……没关系吗?”他说。
“你太压抑了。”我说,“这地方风景不错,你先出去放松一下,我在这儿照料着。”
“可是,万一……”
“我可是有应变能力的。”我说,“再说,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还不一定做得比我好。”
袁芊骊笑了笑:“书南,你去吧,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出去透透风。”
林书南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但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你不用担心这里的事。”我说。他给我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林书南出去后,我把门关上,转身走到窗前,说:“这地方风景真好。”
“是啊。”袁芊骊说,“可惜我对风景提不起什么兴致。”
“学校里的事呢?”我说,“正好,我可以给你讲讲学生会听来的一些笑话。书南给你讲过那些没有?”
“他呀,这段时间整天阴沉着个脸,哪有心思讲笑话。”袁芊骊说。
于是我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开始搜肠刮肚,原本以为,读了一年多的大学,有趣的事情还是经历了不少的,但是要仔细去想,却想不出来多少。于是我把学生会的笑话说了几个,然后从开学之前千易贤把牙膏挤出去十公分的事情开始讲,讲到羽鸟十香对中国料理的偏爱,讲到冬天的时候有时会有学生溜进006,把那里当自习室用,因为那里面的空调比较给力,我还讲到教学楼抢食的猫,后来听说那只猫还抢过别的学生的食物。
袁芊骊只是静静地听着,有时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我想,这种人理应一辈子不生病,变成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奶奶才对。
我歪了歪脑袋,说:“你的微笑,应该意思就是这件事很好笑吧?”
“是啊。”袁芊骊说。
我干脆起身,坐到床上,拿起饭盒看了看,说:“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袁芊骊犹豫了一下,说:“算了。”
我四处看看,另一边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书,一盒牙签,以及一袋水果,那本书看上去很新,完全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我去袋子里翻找了一下:“咦,居然有火龙果?”
“貌似是从很远的地方空运过来的呢。”袁芊骊说。
“土豪啊。”我感叹着,“我剥一个火龙果给你?”
她没有拒绝,我就当是默认,于是我从袋子里找出水果刀,把火龙果剥了皮,切好,自己先尝了一小块:“味道不错,不吃后悔。”我把盘子端过去,“喏,我喂你。”
“我自己来吧。”她说。
我看了看她骨瘦如柴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牙签和盘子递给她。她接过去,缓慢地用牙签扎起水果,这个简简单单的过程看得我胆战心惊。她自食其力吃了三块之后,就无力地放下手,说:“我高估我自己了。”
“我来吧。”我说,于是端起盘子,小心翼翼地喂食——我没怎么干过这种活计,实际做起来,觉得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因为很容易磕着碰着。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切还算顺利,她吃完了一大盘火龙果。我满意地洗了盘子,心想自己还是有些照顾病人的才能的,说不定等会儿还可以嘲林书南几句,说他让人看了没食欲。
“现在感觉怎样?”我说,“要继续听我讲故事,还是休息一会儿?”
“讲吧。”她说,“趁能听的时候,好好听着。”
这话说得我心里一紧,但是袁芊骊表情如常,仿佛说出了一句极普通的话。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看穿了我,说道:“其实配型结果出来,对我来说真的是大松一口气。原本我一直想着,像我这样的人以后要怎么过日子,生活的乐趣要怎么找,就会很烦恼。但是真的,自那以后再看不见幻觉了,也听不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觉得生活无聊的时候,想想反正都快结束了,就会觉得好多了。”
我摇头,这真是我无法理解的,但我只能默默接受,并且继续给她讲学校的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