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兰儿连忙扶着她回屋了,然后翻箱倒柜的找出了棉袍给她披上。
雪势凶猛,地上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炎炎夏日眨眼之间成了寒冬腊月。
有人踩踏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队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太监来到了长宁宫,嗓子一吊,高喊道:“圣旨到!”
顾倾国有些奇怪,君墨前脚刚走没多大一会儿,这会儿怎么会有圣旨传到?
虽然感到奇怪,但顾倾国还是领着长宁宫的众人跪倒在庭前,说道:“臣妾接旨。”
风雪之中,太监握着玉轴,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圣旨,明黄色的锦帛上绣着腾飞的金龙,充满了威严。
太监用他那尖锐的声音念到:“制曰,朕为庶子无意帝位,奈何天命取皇兄卓而代之,尊先皇诏立顾氏为后,虽政事亲躬却废理后宫,不念国本,于是天降大妖以惩戒,朕心惶恐,愿让位于兄以应天惩,卓继位实乃天命所归,人心所愿!顾后倾国乃先皇所定大演之皇后,朕虽退位,然皇后之位不变,顾氏终身为后,不得废立!若卓有违此诏,人神共诛之。钦此!”
听着那太监将圣旨一句句念完,顾倾国觉得自己无法思考了。
什么叫退位?
什么叫顾氏终身为后?
君墨她想干什么?
把她和皇位一起还给君卓?!
“娘娘,娘娘……”
傅兰儿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衣服,顾倾国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传旨的太监,那太监将圣旨递到她面前,说道:“娘娘,接旨吧!”
什么狗屁圣旨!
顾倾国起身一把夺过圣旨抬脚便往外走,肩上披的披风都掉了。
“娘娘。”傅兰儿连忙捡起地上的披风追了上去。
雪还在下,空气冷的令人发抖,但是这一切顾倾国仿佛都感觉不到,她握着那张所谓的圣旨气冲冲的往前走,她要去紫阳殿找君墨,她要问个清楚。
忽然之间下这么一道圣旨算什么?玩笑吗?
如果是玩笑,这未免开的太大了些!
才刚刚踏入紫阳殿,顾倾国就大喊:“君墨!君墨!”
奇怪的是,紫阳殿中并没有什么守卫,殿门是关着的,顾倾国走过去直接就推了开。
接着,她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君墨盘膝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胸口满是鲜血,还在往外流,一把匕首准确无误的刺在他的心口,而握着那把匕首的,正是君墨本人!
所有的怒火在一瞬间消散了。
她跪倒在地,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
紧随其后追过来的傅兰儿看到君墨之后,吓得大喊一声:“啊!陛下!”她很快回过神开始喊人。
顾倾国朝着君墨一点点的爬了过去,终于爬到他面前,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探了下他的鼻息。
没有!已经没有呼吸了!
“君墨,君墨?”颤巍巍的摸他的脸,还是温的,她上前一把保住君墨的尸体,感受着他身上最后的温度,失声痛哭,“君墨!啊!!啊……”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对于雪姬的死君墨为何会那样漠然,他又为何忽然问起是否后悔嫁给他那样的话。
原来在他决定下令处死雪姬的时候,就已经抱了和她一起死去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早些发现呢?
在他问她是否会选择嫁给他的时候,她为什么说了不会?为什么她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没有开口跟他说一句我爱你!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君墨,对不起,你醒醒好不好?”顾倾国抱着君墨的尸首痛哭流涕,“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抛下我!对不起没能说我爱你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早点儿告诉你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早些爱上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等一等,为什么要选择死去!为什么呀!”
这一哭,顾倾国哭的昏天暗地,直到哭的晕死过去。
梦中,恍惚回到年少时代,君墨抱着一幅画像给她,她傲然的崛起嘴角,说他画的不如君卓画的好看,君墨的眼中划过一丝落寞。
他教她骑马,她从马上摔下来摔疼了屁股,他背着她回家,却在路上看到君卓,她兴奋的跳下来跑到君卓面前告诉他她会骑马了。
君卓生辰,她想送他一个木雕的小船,亲手拿着刻刀去刻却弄伤了手,君墨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刻刀,最后满手缠着纱布将一直漂亮的小船递给了她。
……
以前不曾注意过的身后的那个人,忽然看到,却满满的都是她伤他,梦中的顾倾国感到心疼的窒息,猛然间从梦中醒来,咳出了一口血。
梦中的那份心疼还在,连呼吸都是疼的。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啊!太医!太医!”守在床边的傅兰儿见她吐血,连忙大喊太医。
她拽住傅兰儿的手急忙忙的问答:“皇上呢?君墨呢?他在哪?让他来见我!”
“娘娘。”傅兰儿皱眉说道,“皇上他已经……”
不等傅兰儿说完,她便打断她的话:“那是梦!是梦!”
她的反应吓坏了傅兰儿,拉着她的手说道:“娘娘您别这样,娘娘……”
“那是本宫做的噩梦,不是真的!君墨还活着,他还活着!他在哪?本宫要去找他!”顾倾国掀开被子下床,周围的宫女拦也拦不住。
她光着脚冲到门口却撞到了一块坚硬的墙上。
“谁……”她揉着撞疼的额头想要大骂,抬头却看见君卓就在眼前,她顿时安静下来,“君卓?”
君卓低头看着她,不发一言。
“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君墨呢?来人啊,抓住忠友王,抓住他!”
顾倾国激动的指着君卓,却没有一个人听她的命令,最后傅兰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悲痛的喊了一声:“娘娘!”
她浑身颤抖,指着君卓说道:“抓住他,你们怎么都不动?抓住他……”
君卓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阿墨死了!他已经死了!自尽于紫阳殿。”
她缓缓说道:“那不是真的。”
君卓冷静的说道:“都是真的。”
“不,不是的,是梦,是我的梦!不是真的!”她还想要否认,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
君卓忽然将她抱了起来朝外走去。
她一惊,挣扎起来:“干什么?放开本宫!你放手君卓!”
不管她如何闹腾,君卓并不理会她,直接带到了太极殿,太极殿中一边静穆,中央放着一口玉棺,君卓将她放下来推到了棺材边上。
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君墨。
他的仪容被人整理过,穿着一身龙袍,衣服整洁,面容干净,只是没有一丝血色。
泪珠滚落下来滴到了君墨的脸上,他毫无反应。
顾倾国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脸,人已经凉了。
身后传来了君卓略带讽刺的声音:“干嘛这么伤心?莫不是他死了你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是啊,她爱上他了,只是沉浸在滑胎的悲痛之中,无言面对他也还没有收拾好心情,所以没能说一声爱他。
她以为他们有大把的时间说来日方长,她断了对君卓的念想,雪姬也已离宫,只是不曾想,天意总是爱这般捉弄于人。
她以为他们有漫长的岁月彼此相伴,却不曾想眨眼间天各一方。
她爱,所以她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做朕的皇后不是你一直以为的愿望吗?他死了,成全了我们。”君卓从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是啊,成全,君墨在遗旨里写的清清楚楚要她永远为后,君卓不得废立。
难道说他还以为她爱的是君卓吗?
成全她!
可是她已不想要这样的成全了呀!
顾倾国拽开君卓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冷声说道:“你成功了,阿墨死了,你是大演皇帝,很开心吧?”
君卓愣了一下。
“呵呵……”顾倾国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转过身狠狠的将头朝着君墨棺材撞去。
到阴间和他熟一声对不起吧,对不起没有早向他表露心迹,如果她能够早些将自己的心意坦白的话,或许君墨还会为她,留在人间也说不定。
就在她的头快要撞上棺材的那一刻,君卓出手挡住她,结果她的头并没有撞到棺材上,而是撞到了君卓的手中。
君卓咬着牙,压抑着愤怒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顾倾国说道:“与阿墨同死。”
“你想的倒是容易。”君卓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最终,她还是没能撞死在君墨棺前,君卓将她送回了长宁宫,又将母亲顾夫人从宫外接了过来,还派人看着她。
君墨的尸首在太极殿停放了三日,然后由大祭司叶裳主持,葬入了皇陵。
然后在七月五号这一天,君卓生日这一天,宫中举行了登基大典。
听着外面响彻云霄的鼓乐之声,顾倾国的心中毫无感觉。
她为了他能够拿回帝位,苦心筹谋多年,可是当他真的登上了最尊之位,她却没有一丝感觉。
因为君墨的一道遗旨,君卓登基了,她依旧是皇后。
命运也真是可笑,她想做他的妻子的时候,他无法娶她,她已不愿再做他的女人,却成了他的皇后。
由于君墨的死她总是很低落,担心她出事,不管她走到哪里,顾夫人和傅兰儿都跟着。
如此过了多日,她倒也没有寻死觅活,该吃的时候吃,该喝的时候喝,十分的平静。
地上的积雪化干净了,七月的天气重新恢复了夏日的炎热。
她一切行为如常,渐渐的周围人对她的监管也就弱了一些。
大演平康十年,七月十三,顾倾国和君墨成亲十年的日子。
吃过了午饭,她到御花园里转悠,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当年初见时的荷池边。
其实君墨死后,她的心一日也不曾安宁,她总是会想起和君墨的过往,无时无刻都在想,尤其是君卓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想的更多。
当初肚里孩子流掉的时候,她痛不欲生,却还没想过寻死,如今君墨也死了,她便时时刻刻都想着。
奈何身边的人盯得紧,使得她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这天来御花园散步,她只叫了傅兰儿和诗画两人,等她来到荷塘边的时候,看着里面悠哉游哉的鱼的时候,对诗画说道:“诗画,你去拿些鱼食过来吧,本宫想喂鱼。”
诗画点头,应了一声去了。
她走后,顾倾国又对傅兰儿说道:“走了半天本宫有些热了,扇子你拿了吗?”
知道出来的时候傅兰儿没有拿扇子,顾倾国故意问道。
傅兰儿摇头:“没有。”
她用手扇着凉风,说道:“回去拿一把吧,顺带着拎壶茶过来。”
“可是娘娘……留您一人在这里,奴婢不放心啊。”
顾倾国笑道:“怕本宫寻死吗?”
傅兰儿愣了一下,连忙否认。
顾倾国微微一笑,说道:“去吧,快去快回,本宫真的有点儿渴了。”
“好。”终于,傅兰儿还是离开了。
傅兰儿也走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荷塘,缓缓走到了池边。
今日是她和君墨成亲的纪念日,这里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清风吹来,水面皱起,她露出一丝笑意,她并不会水,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她就能够去见君墨了吧!
“噗通!”一声响,荷塘砸出了一个大大的水花。
死亡的气息在瞬间将她笼罩,顾倾国逼着眼睛,十分安详。
御花园池塘中荷花开的正盛,锦鲤畅游,依稀当年模样,然而一个皇位,几道宫墙,隔开了一切,再也不见了当年的少女少年郎。
君墨,如果有来生,定要将我最美的年华交予你,绝不会再负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