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纷纷被他碰的一懵,下意识捂紧嘴巴退了半步,杏眸圆睁,“你不是说没看到?”
“我说过吗?”傅容一手擒住她的肩膀,一手拿开她双手,“夫人公然让我看到这种场景,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薛纷纷被问的羞愧难当,“我又不是……”
她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肯看傅容的眼睛。那一双熠熠有神的眼睛在夜里分外有胁迫感,仿佛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一般,奈何他就在跟前不到三寸的距离,躲也没处躲。
偏偏肩上的手掌孔武有力,桎梏的她一动不能动。薛纷纷正脑瓜子转的飞快,想着该如何解释,唇便又被重新覆上。傅容粗粝温热的手指在她唇瓣上不重不轻地摩挲两下,手下触感异常娇嫩柔软,末了他仍旧不满意,“带手帕了吗?”
薛纷纷大约能猜到他是何意,脸蛋腾地一红,想也不想地摇头:“没带!”
黑暗中看见傅容眉头拧了一拧,“姑娘家出门竟然不带手帕?”
言罢略一思忖,竟然举起袖子在她唇上擦了两下,蓝罗衣料虽不粗糙,但焉能与人肌肤相比?薛纷纷被摩擦得唇瓣既疼又不舒服,挣扎着要从他手底下逃脱,“傅容你干什么呢!”
面前少女脸蛋通红,迷蒙月色下容颜皎洁,杏眸仿若含了一泓秋水,长睫毛楚楚动人地颤动,又娇又俏。傅容从她脸上收回目光,声音低哑威严,“下不为例。”
虽说是在自己家中,但却更要多加注意,难免人多口杂。譬如方才那事若是教有心人看去,指不定会因此大做文章,添油加醋,届时无论对平南王府或是她的名声都不好。
薛纷纷因他举动气恼羞愤,这会儿如何能听进去他的话:“不要你管!”
傅容浓密眉峰上扬,无论笑或不笑都有迫人的压力,“不要我管,那你想让谁管?”
薛纷纷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如今是嫁了人的,凡事都得听从面前这人意见,哪怕是回了粤东,依旧不能随性忤逆。当即心酸苦楚涌上心头,直觉得命运悲苦,愈发对傅容怨恨起来,不满地冷哼一声拾起脚下兔儿灯,“我要回去了,不管你。你自己走吧,最好寻不到路了被人卖去当叫花子。”
说罢竟然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灯随着她的动作昏黄烛光明灭交替,没几步便融入了前方人潮中。
道路两旁人多,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薛纷纷不知负气走了多久,只觉得每走一步皆十分艰辛,待停下来一看才恍然发觉原来是逆着人流,难怪走的如此困难。
面前是一座八角楼凉亭,供文人墨客对诗闲谈而用,统共三层,楼阁相连,翘角飞举。薛纷纷没有这等雅兴,转身欲往回走,行将转过身子便霍然顿住脚步。
傅容正立在十几步外看着她,他身姿挺拔高大,人群中分外显眼,不知在她身后跟了多久。见薛纷纷望来,挑眉似笑非笑,从容上前执起她手腕,不知是责备还是纵容:“小丫头脾气大得很。”
薛纷纷从怔楞中回神,气已消得差不多了,却仍旧拉不下面子,“怪我吗?分明是你刚才不讲理,我的嘴巴现在还疼着呢!”
傅容低头睨她一眼,“我给你揉揉?”
薛纷纷立即噤声,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大抵也觉得方才举动有些粗鲁,傅容领着她往一处走去,“方才路上看见一家点心铺子,想吃吗?”
端的是用哄小孩子的口气。
薛纷纷自然听出来了,脸颊鼓鼓,“不吃。”
傅容没接话,直接牵着她手腕往那边而去,好似刚才那话不是问她,只是支会一声。
傅容口中的点心铺名曰四季果脯,里面点心饮品一类皆是用当季新鲜瓜果而制,算的上点心界的推陈出新,常常门庭若市,来往客人络绎不绝。又逢今日花朝节,人流比往常更加的多,两人等候许久才排到跟前。
铺子里陈列糕点模样精致讨喜,皆以当即瓜果制成,共有十几种不同品种口味。直让人看花了眼,每样都想尝试一口。
傅容立在一旁问她:“想吃哪种?”
原本铁了心不受诱惑的薛纷纷从他身后挪出脚步,往柜子里觑了觑,“要苏包梅和炼蜜枸杞膏。”
傅容低笑,禁不住揉了揉她发顶,让铺子掌柜把这两样各自包起来。
这家铺子的点心薛纷纷以前也吃过,都是遣莺时来买的,此后一直念念不忘。
她说的苏包梅是用青梅腌渍晒干,再蒸煮捣碎后用紫苏叶包裹,蒸晒之后放入瓶中,白糖梅子紫苏叶各放一层,以白糖填满密封,最后反复蒸晒几次,才制成的苏包梅。夏季可以调和冰水饮食,也可以单独食用,味道美妙。炼蜜枸杞膏是用经过熬炼的蜜,在枸杞膏成型时加入,入口爽滑甜腻,食之难忘。
待东西拿到手里,薛纷纷才想起她正在跟傅容闹脾气,断不能轻易原谅了他,是以又把店里剩下的几种糕点全指了一遍,足足包了十来包,全让傅容一人提着。
能指使当朝一品大将军给她干活,薛纷纷心情腾起优越感,走在前头步伐松快,连带着看傅容也比方才顺眼了。
戌时刚过,是到了回府的时候。傅容看着前方悠闲恣意的身影,“买这么多,吃的完吗?”
里面许多是必须当日食用的,例如炼蜜枸杞膏,若是隔夜便会变酸,味道大不如刚做好的时候。
薛纷纷回眸觑他,嘴角微微翘起,眸子顾盼生辉,“为何吃不完?莺时她们也极喜爱这家店的点心,再不行还有六哥呢。”
提起薛锦意纯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连自己都一愣。
傅容停下脚步,视线定在她身上,“薛纷纷。”
头一回傅容连名带姓叫她名字,薛纷纷浑身一激灵,“什,什么?”
他走到跟前,轻而易举地俯视她良久,徐徐道:“日后不可再跟薛锦意独处。”
这也正是薛纷纷心中所想,遂点了点头道:“哦。”
小丫头难得听话一回,傅容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那点心吃不完了该如何?”
话题跨度有些大,薛纷纷一时转不过弯,抬眸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便见他眸色如常,面无表情。再联系方才对话,猛地开了窍,眉眼弯弯专门捡人爱听的话说:“给将军吃,日后若是有吃不完的点心,都交给将军您。”
傅容眼里被她染了笑意,无可奈何地扫了她一眼,走在前方。
平南王府就在前头不远,门房不知等了他俩多久,见着人回来,忙迎了进去,这才阖上大门。
许是昨日回来得晚,薛纷纷一直睡到辰末也不见醒,还是被子春从床上捞起来的,醒来时床侧空空,早已不见傅容身影。
一问才知道他卯正便梳洗出门了,他向来起的早,是以薛纷纷并没放在心上。
游思居位于平南王府东南方向,另一边是府里男丁住所,其中一隅听风吟便是薛锦意的院落。
傅容卯正出门,一直到卯末才找到这处地方,此时已天光大亮,院里下人见着他很是稀罕,忙问道:“大将军是否要找我们少爷?”
傅容颔首,“不知六公子可在?”
“在在。”下人恭敬道,一壁回答一壁引他到正室落座,又吩咐了底下丫鬟置备茶水,“少爷如今正在药房,我这就去支会他一声,您请稍等。”
说着便退下,不多时已有人端了茶水上来,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见薛锦意到来。他身上有淡淡药香,见着傅容先是一礼,“不知将军到来,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落座,傅容素来不喜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此行贸然前来,不过是想跟六公子谈谈纷纷。”
未料想他如此直接,薛锦意微楞,转而挂上笑意,“不知将军有何要讲?”
恰好有丫鬟要进来添茶,被他一挥手赶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二人。
“有一句话相送。”傅容展了展袍,迎上他视线,“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薛锦意平和脸上出现罅隙,到底是聪明人,双方心中有如明镜,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如此,将军不如教教我,情感一事,如何自持?”
傅容轻笑,“那是你的事。”
他又道:“纷纷尚小,这条罪名背负得实在是大,还望六公子手下留情。”
“我又如何不知……”薛锦意目露嘲弄,掩去其中涩意,“大抵她把一切都同你说了,我的纷纷果真长大了,早已不再需要我。”
傅容目光落在他身上,“六公子想必忘了,如今已是我的。”
话至于此,多说无益,他从八仙椅上站起身,道了声告辞,步伐沉稳出了听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