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的黄昏时分,我们远远的看见了山中飘起的蓝色烟雾,那是灶火碳石燃烧才能升腾出来的炊烟,此般景象证明山中确实有村庄,而且多半可能就是岗子井。只是因为有了之前的那些猜测,这时候冒出来的村落却显得格外应景。
“要我说呀,咱还是绕道吧,你们不觉得这地方就是个搭好了笼子嘛,怎么着,我可不想当麻雀。”山中谍雾层层,看不见村落,树影倒是稀落了一些,群山如壁,全然是石碑林的模样。
姜淮看了我一眼,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没了颜色,他顿了顿才说:“有时候提前知道前面的路怎么走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姜淮说完,也没有继续的意思,甩手就朝着进村的山路走了出去,其他人一同跟着,我在原地顿了一一会儿这才急忙也追了过去。
这地方的的确确是岗子井,地方并不大,是个镇子,整体依照山势建造,是一条鲤鱼的模样。镇子借了过山电塔的光,还通了电。整个镇子灯火虽不算通明,但也是半数都开了灯。
我们在镇子里找到了唯一一家招待所,这是一桩老角楼改的,里面房间很多,听老板说最开始的时候,这是当地一个大财主的宅子,后来宅子充了公,这地方又改成了政府的办事处,到现在,办事处搬走,这地方就承包给了个人,让现在的老板改成了招待所。
角楼左右延伸出去,又往前突出了五六个房间,这楼大概就是个三面包围一面开口的三合院。楼一共两层,只有最中间有一道上去的楼梯,因为时间已晚,别处找不到吃的,我们也就直接在招待所的食堂吃了饭。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看着并不精明,但却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极其有心思的人。饭间楼古山就打问了几句那个老板。
楼古山靠着门框,手上端着黄米粥,喝一口又吐掉没有手工脱干净的糠皮,有些抱怨的问那老板:“这地方一周两趟进出的火车,地方是挺漂亮,但是出入也不见着方便呀,一年到头也就我们这几波人,收的回成本吗?”
老板自顾自的刷着锅,过了许久他才扫了我们一眼,并没有听出对方有什么语气,他只是哼了一声就说:“不只你们,多的很,月月都有,楼上就差你们都住满了。”
楼古山微微有些诧异,他探头到门外,我看不见正对着的这一面,但是左右两侧延生出去的角楼内景还是可以看到的,起初我还没怎在意,以为是楼上的装饰灯光,但是现在看来,却发现那是露天楼道里的房间窗户,各个灯火通明,其中还似有人影走动。
“住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小地方有那么多人来嘛?”我此时也不明白其中的道道了,这破地方,来一趟没那么容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外人。这座角楼招待所一共三层,至少有五十多个房间。要是平均算下来,怎么也得住着一百多号人。
老板低头不做声,行为不得不让别人怀疑。前不
久住的那家义庄,这里难道也是?跛子孙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我心觉不对,就几乎要脱口而出问一句:“这也是义庄吗?”但话根本没有开口,姜淮就在我的大腿上猛掐了一把,这只手比钳子也差不了多少,我腿上抽疼,不得已也没将那话说出来。
虽说我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儿开错了口,但是这家伙手劲极的,这么对付我,那我也是不会舒服呀。最后,我们也没多问老板什么,那张阴郁的脸,也是难有好话说的主儿。
“是笼子,你还在里面吃食儿,想死啊。”姜淮出了门就斜瞥了我一眼,我则没好气的哼哼了两声,就上了楼。
这角楼里的房间多数都是大屋子,一间里面住下七八个人都足够,是架子床,我们理所当然的住进了一间屋子、
气氛不是太融洽,姜淮四人各自坐在床上,窗外天已经黑了,明天也是我和刘全有约定的时间,只是现在被绑架,这事情可能就不好办了。
“之前我还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跟着那帮人走,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没什么利益的事情,连我都不干,你们这帮人总不会比我还傻吧,这事儿是不是和我被牵扯的那件有关系?”
等了很久,姜淮才摇了摇头,他皱了皱眉头才说:“难说,这事儿只是碰巧撞见,与你,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关系,你不是要找那个老狐狸嘛,明天他和你去,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姜淮瞥了一眼楼古山,我并无惊讶,只是有些烦恼又得挨上这个王八蛋。虽是无奈,但也知道这事儿其实早就已经板上钉钉了。我只得躲开楼古山的眼神,窝进了发酸的被褥里。
应该是凌晨四五点,角楼就开始乱糟糟的响了起来,木制的楼不管是哪个角落有人走动都会传到各处。那秃顶的老板确实没有说错话,这楼里面的的确确是住满了的。
一直忍到了太阳出来,我才爬起了床,除过楼古山,其余的三个人都已经不在了,桌子上是楼古山弄上来的早餐,我看了一眼,还是黄米粥,不同的是有一种油炸过的面食,整个有点儿像是生炸的馒头。
“快吃,吃完了干活儿。”楼古山站在窗户口看着外面,估计自己已经吃完了。我有些纳闷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在这满是混杂了腐臭的屋子里吃饭,等我端着黄米粥到了窗户口,这才发现,在院子里和食堂的门口台阶上或蹲或站着许多人,大概扫了扫,少说也有四五十号。
“穷山僻壤的来这么多人?装束也不像是山里常年走的,盗墓贼吧?”我喝了一口黄米粥,这东西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全是糠皮,咽下去嚼了半天也没嚼烂掉,索性我直接吐在了一边的地上。
“哎,还记得青白元吗?当年教众可有数万人,莫名其妙的没了踪迹,几万人吃什么,好好想想,这些表象上的东西,不只你眼睛看到的。”
楼古山并无他平常嬉笑的口气,他叹了口气,有些忧愁的望着楼下的那些人。我还是
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帮子人总是以一种为人师长的口气在教导我,只是又并非是一种极其自负的显摆。我不明白他们处于何种心境,但依旧是很讨厌。他娘的脑细胞就那么点儿,一天也才能恢复多少?这么活跃的去使用,会不会提前得老年痴呆啊。
青白元,教众最盛的时候有将近四五万。在最初的阶段,他们与太平天国类似,自称义军,什么替天行道,行大义之类的话尽给自己招呼,可是等到李牛儿继了大天师之位,似乎他们就不那么热衷于政治权利的争夺了。全众多数躲进了深山,可是这三四万人,那就是三四万长嘴啊。
古时候闹饥荒,几十万饥民如蝗虫过境,草木根系树叶皮枝尽数被吃了个干净。那都如此,这四万多信奉邪教的起义军怎么也该与他们无二。
自古农民起义基本与烧杀抢虐的土匪没什么区别,陈胜吴广如此,李建成亦是,那太平天国更不用说。青白元的前身就是天国残余,抢劫财物更是贯穿始末,但是巴蜀汉中一代在当年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老百姓各个吃糠咽皮度日,他们是这样,靠抢劫他们活命的强匪义军,恐怕不会比他们好。
之所以我怀疑其中存在问题,就是因为这里的有些数字和常理对不上,钱财,他们自然没有,粮食更别说,那么是什么东西维持着这些个人活命的?姜淮之前所说的确是有出山采购物资的,但是实际所采买的数量是绝对供应不起尽数万人的。我越想越乱,实在也是没有头绪。
所有或蹲趴在窗户口或在台阶上吃喝的人。挨个儿看了好一遍,这些人要是光从外貌上还没什么不一样的,所有人几乎无一例外穿的都是户外服饰,从一边开着的房间门还能看到一些大小的登山包和黑色的设备箱。这些人一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姜淮想要知道什么,虽不明白这些,但他现在在做什么我倒是很容易能猜到。
我招呼了一声楼古山,自己独自去找刘全有,两边都有危险,这个姓楼的虽然也与姜淮是一流之人,但我对他倒是没多少惧怕,索性要他跟着,刘全有到时候要真发难,也没那么容易。
在镇子里找了一个多小时,我就见到了独自一人的刘全有,他依旧拄着那只可以作为断腿的拐杖,几步看他走着,倒并不像是个残疾人。
他见我还带了个外人,也没有表现出多少过度的情绪,只是指了指身后的破败土房子,就招呼我们进去。
这的确是一座老宅子,里面都不知道多久没住过人了,老家伙这两天才回来,屋子里的蜘蛛网都没怎么收拾,只是能看见木板搭成的简易床上放着一团破被褥。
刘全有随手指了指一边的木板床,我们极不情愿的坐下,就见到刘全有在一边的柜子里翻找了起来。这只柜子一定不是新的,而且距离上一次打开也绝对超过了三年。柜子全是灰尘絮沫。老家伙探头摸了许久,他才从里面掏出了一张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