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又叫移灵,是一种流传已久的巫蛊之术,这东西故时常见在湘西,所以广面上都被叫做湘西赶尸,它与蛊毒、落花洞女一起,被并称为“湘西三邪”。其玄乎程度不亚于东南亚的降头之流。
但此前也说了,赶尸,名为赶实则为背,只是因为碰巧撞见的人所见之景像是一个人在赶着一排尸体行走而得名,但那些都是因为夜半灯黑,看见的人也是心里忌惮,其实只要自己凑近了就会发现古怪,之所以我跟着那队人的时候发觉他们不像是人,其原因就在于此。
不只是湘西,几乎沿长江以南之地都有这种可以称之为风俗的诡秘术术,其发展之因果也没有传得那么邪乎,只是将死在他乡之客送回故里,落得个落叶归根罢了。
赶尸人一般都是家族传承,一来不容易找到外人,二来也是相比外人自己的亲属还能略微的可靠一些。
这行当不在三教九流之中,属于偏门,但也吃的是辛苦饭,归根结底也是卖力气的技术活。其中流派众多,以家族为单位,但总的大方向却非常的团结。
赶尸不走寻常路,所谓阴人借到,那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这行都有自己专门的路,路定是偏远离开城乡,山中穿行难见活人,这条路是阴魂走的路,活人……总之未到必须,这路是万万不能给活人走的。
这条路纵横各地,穿山而过,修建的年代没法考究,就像我误打误撞上的那条。路的中段都有中转,便是我们面前所见的义庄,这是存放死人的地方,影视小说中常常能见到,早年的港片也是将其渲染的诡异异常。
赶尸人只能晚上借路,天亮鸡鸣之前就得入庄休整。一是苦手要休息,二则是他们背上的客家儿也要避讳太阳。
姜淮拍醒了我,他有些诧异,但很快脸上的多余表情就消失了,留下的还是那种极其招人打的贱样。我躲过他的眼神,这情况不妙呀,傻子看都能看出对方心里憋了坏。
“去敲门,追了你一晚上,咱们也该休息休息了。”
“你要和死人睡觉?什么毛病,不是……碍着我什么事儿了,你们这么多人,干嘛让我去。还有啊,你要是真想睡觉,这地方找个草窝子也行啊,跑里面找那晦气干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别废话,我们追你追累了,没力气。”姜淮甩了甩脑袋,言词不容置疑,手还摸向了自己的腰间,这是要拿家伙呀,这些难免不都是亡命之徒,能在火车上正大光明的打劫,我还是有些忌惮的,而且这时候偏偏我背后的那人,手掌又摸到了我的后脖颈,这威胁起到了作用,我免得麻烦他拿家伙,自己苦闷的应了一声,就脱开背后那人的制服,几步跨到了义庄的门口。
犹豫了很久,我才敲了两下破旧的门板。门板有些松动,往里沉了半寸,咯吱之声立刻响起,随后才是两声空荡的木板敲击声。
其中根本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不过一晃神,门就拉着极其刺耳的声音朝内缓缓打开。里面冒出来的是个灰白头发的老汉,屋内灯光有些昏暗,屋外才是暮晓,光亮也亮不到哪里去,那老汉的脸阴沉的不正常,脸颊突出有质,光影在脸上形成了半边阴影半边明亮的奇景
。
“住店?”那老汉的口音还算在意料之中,声音也没想象的那么沙哑,就是个五六十岁的蜀地老汉,只不过这话说的没来由,住店?老子又不是死人。
我没敢回答,斜眼看了看一边墙角站着的几个人,那老汉也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四个人直挺挺的站在墙角,画面之猥琐,难以言表。
“你们谁背死人了,这地方咱们好像不能住吧。”我无奈的摊了摊手,又把目光撇向了老汉。
这话一出,老汉就上手捂住了我的嘴,老汉严词紧巴了很多,多少还能听见些怒火:“日你仙人个板板,少说那些没调调的话。”
老汉很快放手,我莫名其妙,他摆摆手,做了个口型,我半天才意识到,是不能说死人或者死字。姜淮已经凑到了跟前,斜眼往屋里看了看,老汉并未阻拦,只是往外凑了凑,门外的木框上斜靠着一个牌子,老汉将牌子翻了过来,上面写着“农家乐”三个字。
我看见差点都没吐出血来,这王八蛋竟然还是死活通吃的,还没等我惊讶完,老汉就说:“一个人一百,你们……五百。”
姜淮很大方的掏出票子,我们便随着老汉进了屋,屋子里没有墙面的隔断,全是挂在梁上的布面,布面垂到地下,隔出来好几个格子,这些格子全部统一集中在进门后的正墙背后,门的左右全是黑布面遮住的空间。
前方一条小道过去放了几张桌子,桌子往后就是一排通铺,其中又拿了几扇木板隔了四个小隔间,老汉招呼我们坐下,一会儿破茶碗就倒上了水。
“你这小店儿可以啊,黑白通吃,死人活人的钱都赚,利润不小吧。”姜淮四个人中的一个看着倒水的老汉指着门两边的黑布说了一句。这个人叫楼古山,当时在屋外,有人叫他的名字,因为这个姓氏和名字都很奇怪,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那老汉腿有些问题,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稍稍有些跛,走几步才会有明显的颠一下。老汉姓孙,几下盘问就自己开了口。跛子孙望了一眼墙角的黑布,微微摇了摇头就说:“这就别打问了,忌讳的多,人家还在呢,我这也……”跛子孙偷瞄了一眼其中一个木制的隔断,里面寂静无声,但我们知道,这里面住着十几个人。
跛子孙倒完水就去忙活别的了,楼古山一直望着用黑布遮挡住的墙角没有挪动视线,他看了半晌一个起身站起就静步走了过去,黑布是垂地而落,屋子本来就黑,那些布面不仔细看一时还会将它和墙面当成一类。
跛子孙没有注意到楼古山的动作,背着身子捣鼓水缸。我也好奇,没有发出大动静,跟着楼古山走了过去,其他三人则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楼古山瞄了一眼跛子孙,又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我会意和他缓慢偷偷猫了过去,屋子里没风,黑布挂着不会飘动,下面也没有东西固定。
楼古山缓手拉开了一段黑布的角落,其中之景立刻显露在了我们的面前。那黑布后面的东西惊的我心中一沉,这些个家伙我见过呀,老港片里穿着深色官府的僵尸,他娘的一个个被挂在半空之中,脚下悬空,个个都如吊死鬼一般。
我猛地压下心悸,这才发现,其中的东西与
我想到的差距还是甚远。那些长衫与戏剧之中的官府没有相似,长度超过两米,托在空中不动弹。
我们只能看见其中尸体的大概形态,脸却看不清楚,长衫包裹的严实,上半身还有些轮廓,下面就是个空桶,尸身从肩膀处挂在梁上,几根牵扯住尸体的绳子是糊着白纸的粗麻绳,绳子一指粗细,上面的白纸上似乎也画着什么纹路。顺着尸体往下,地面是夯土,不过在尸体的正下方各自有一只盘子,看光泽,应该是某种金属的。
之前之所以说是背而非赶,其中缘由就出自尸身上的古怪。以前我只是听闻,这回却是亲眼看见。楼古山并没有忌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出来一根铁钎,铁钎一尺多长,他直伸过去,就挑开了长衫,马上我就看见在长衫之下除过尸体还有一只很奇怪的架子,架子一定是古物,木质。上面早就包浆了,这里太黑,是红是黑看不清楚,架子一边可以卡在人的肩膀上,后边则已经卡主了尸身。
赶尸的队列有两种分工,一个开路,一个干活。开路的就是那个常人常常能见到的,不管是身穿道袍还是异服奇装,总之这些人的主要工作就是开路,一只队伍中一般只有一个。其次的就是干活出力的毛腿子。飞毛腿是对赶尸人的另外一种称呼,有说赶尸的尸体是跳着走,其实并非那样,看见的人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并没有了解其中原因。
那些飞毛腿背上装置特殊悬架,架子后面卡住尸身。一到夜晚,或是奔跑或是急步,总之行走的速度不能慢,慢慢悠悠,尸体都烂了就得不偿失了,虽然尸身都有处理,所谓五门七窍必须封堵,但是距离太远的,那也不能拖的太久。
想想就知道,一个背着一具站立状尸体的人在林间狂奔,有林草遮挡,那可不就是在一蹦一蹦的跳着往前嘛。
这种状态实在太诡异,尸体穿着很普通,是个现代人的装束,长衫往上是封口的,看不见脑袋,楼古山也没往上继续掀,想必青紫七窍是少不了。
我们正上下打量着尸身,忽然脊背就被拍了一下,扭头就看见跛子孙恶狠狠的看着我们,他的一边还站着一个人,后面的隔断木门也已经打开了。
“你们干嘛?叫你们不要动,不要动,非要动,现在,现在自己和人家说嘛。”跛子孙一甩手就闪开了,那个新冒出来的人则马上挤了上来。
这个人穿着并无异状,长相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夸张,就是个普普通通老乡模样的人,他一把推开我们,力道很大,手腕和老虎钳一般。
我白了楼古山一眼,他脸上还带着笑,迎上来的人并不客气,嘴里骂了一句,也不直着和我们说话,整好尸体身上的长衫,就出了黑布蒙住的隔断。
这人应该是个头头,很可能就是开路的。其他人都没有出来,他上前就推了跛子孙一把,撂下一句不太善的话,挨个扫了我们一眼,就又走了回去。
跛子孙一脸苦色,但也不是那种唯诺的样子,他上前将我和楼古山拉回到桌凳旁:“你们安省点儿嘛,这东西是要出漏子的,出了什么问题,你可别怪我,我可和你说清楚了。就一句话,不该看的东西别看,你们也是赶夜路来的,该睡觉睡觉嘛,就别耍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