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空间狭小、空气不流通、设备还相当简陋的作战指挥中心。

　　丧尸危机爆发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春城市政府并未有充足时间做出应对，草草地在春城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搭建了这个临时作战指挥中心，以及它周围随着军备资源不断涌入而逐渐扩大的临时驻地。

　　这个作战指挥中心的作用很单一，部分类似塔台，用来监看和控制直升机起降，指挥它们以最大效率进行运转，飞行轨迹如同一道道弧线辐射向整个春城，不会有任何重叠的覆盖。

　　另一方面，它承担着守卫春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职责，这里已经变成了战线后方最重要的后勤保障，如果这里沦陷，春城就很危险了，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丧尸攻陷了这里，那么整个春城就都是它们的了，没有翻盘的希望。

　　正因为如此，当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里偷走一架直升机时，作战指挥中心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大程度的震怒，这就相当于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他们引以为豪的无懈可击的防御系统就这么被人肆意侵入。

　　甚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个家伙留下了十三条人命，还拍拍屁股开着他们的直升机走了。简直就是耻辱！

　　“审出点什么了吗？”

　　随着高大男人进入，两个盯着屏幕目不转睛地看的男人转过身问。

　　“没有。”高大男人摇头，“死不肯承认，看来他们也是受害者，我把他们先关起来了，总要让他们长点记性。”

　　“你是不是又威胁他们，说要让他们上军事法庭了？”两人中的一个笑着问。

　　高大男人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对，怎么了？但凡他们有点脑子，就会知道春城哪有军事法庭这种东西。”

　　“既然和他们没关系，又何必把他们关起来呢？这不是浪费资源嘛！”另一个人无奈地说。

　　高大男人讥讽性地微微一笑，“你要是我，肯定也会这么做。”

　　他说，“其中一个家伙，自称是那辆坦克的原驾驶员，在临海第三军区服役，我看过他的军官证，确实是这样，还是个中尉。”

　　“嚯！”那个笑着的人挑了下眉，“比你我还高出一截呢，你敢关他？”

　　“怎么不敢！？”高大男人瞪眼，“就算是元帅来，只要他犯下错事，我也敢关。要不是这个家伙被人打晕，开辆坦克过来，我们怎么会给他放行，又怎么会被人入侵？再说，这家伙眼比天高，态度极其恶劣，不关他二十四个小时，我就是孬种！”

　　“行吧，算你说得有理，那另外几个人呢，他们又怎么得罪你了？”

　　“没得罪我，哦，倒是有一个，自称是什么主编，还威胁我说知道他爸是谁吗，本来我就打算关他们几个小时，他这话一说我就不能忍了。”

　　“哦，那确实是自作自受。”另一人原本是打算替吴江昊等人说情，结果现在这么一听，便改变了想法。

　　“好了，我的事说完了，你们呢，知道那架直升机现在飞哪儿去了吗？”高大男人问。

　　听到他的问题，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回答道：“不太好办，如果我们俩没有猜错的话，这架直升机正径直往春城市第三妇幼保健医院飞，你知道的，那里已经沦为了一片死地，丧尸密度是整个春城最高的，根本难以靠近。”

　　“直升机也不行吗？”高大男人问。

　　“行倒是行。”那人语气有点为难，“就是一旦靠近，或者飞进去，我们这儿就看不到了，那里像是有某种屏障，阻断了我们的定位。”

　　“那就难办了。”高大男人摸了摸下巴上坚硬如松针的胡茬，“真是奇怪，如果想要逃命，直接去机场不就行了。”

　　“可能不是为了逃命呢。”有人猜测。

　　正在此时，一个士兵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喘着粗气。

　　三人闻声看来，只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长，长官，有，有丧尸！”

　　“有丧尸有什么好奇怪的！”高大男人没好气地骂道，“值得你来这儿禀报！？”

　　那个士兵脸色涨红。红色的波浪从他的颈部往上漫过淡金色的皮肤。

　　“在，在医院里面！”他又说。

　　这句话刚一出口，另外三人脸色骤变，高大男人率先迈开脚步，推开撑着膝盖大喘气的士兵，冲出作战指挥中心。

　　站在门口，远远可以听见医院内部传来隐隐约约的呼救。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理所当然地把这件事按到了偷走直升机的秦禹头上。

　　“原来如此，你的目的原来是这个！”他咬着牙齿说。

　　.

　　.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领航员看向下方，密密麻麻的丧尸像是无穷无尽的蚂蚁，随着他们越发靠近春城市第三妇幼保健医院，就越密集。很难想象，他们接下来就要降落在这片一旦落下就再难以逃出去的死地中。

　　他转过头，看着秦禹的侧脸问道，“嫌死得不够快？”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听话地指路，而且指的还是正确路线，但凡他稍微偏转点方向，他们就不会来这儿。

　　“放心。”秦禹语气平静地回答，“我们不降落，原地悬停你会吧？”

　　犹豫了一下，领航员点点头，“会。”

　　说完，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要来救人？”不等秦禹回答，他就自己认同了这个猜测，“难怪。”

　　“救人，”秦禹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算是吧，的确有个人等着我去救。”

　　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使得领航员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对自己说，“等了好多年了。”

　　.

　　.

　　（接第44章）

　　刘宗仁震惊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少年。

　　“叶老板？”他并未退走，而是试探性地问。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上似乎还有点人气，和他之前遇到过的丧尸略有不同。

　　尤其是当他看到叶青藤那双流转着思考意味的眼瞳，就更加坐实了这种感觉，似乎，似乎叶老板还未被感染。

　　叶青藤僵硬地转过头，茫然地看向刘宗仁。

　　“你还好吗，叶老板。”刘宗仁又问，同时担忧地看了一眼躺在叶青藤旁边、仍未苏醒的柚里香。

　　叶青藤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看着眼前向自己说话的人，却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唇张合，而听不见任何声音，这个人有点面熟，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还停留在那个黑甜深沉的梦境之中，以至于任何东西落入他眼中都蒙着一层重影，并且不断晃动，像是随时会崩溃一样。

　　良久，良久，他干涩地吐出两个字：“你是——”

　　话音落，一切都崩塌了，刘宗仁惊讶地看向四周，还是那片小树林，只是给他的感觉却突然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他所在的是一个凝固黏稠的空间，那么现在就像是被疏通了堵塞之后的死水，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畅快起来，而不像之前那样总有种压抑着的憋闷感。

　　地上的柚里香发出一声闷哼，像是粘起来的眼皮终于有分离的趋势，长长的睫毛颤抖，经过短暂的挣扎，他终于睁开双眼。

　　“柚子！”

　　听见闷哼后回头，提着一颗心紧张盯着的刘宗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师，师父？”

　　柚里香闻声转过头，顺着站在眼前的人脚向上望，然后眨眼，连续眨眼，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是他以为已经死去的刘宗仁。

　　“你没死？”他脱口而出。

　　“……”刘宗仁沉默了，换作是平时，他肯定要给柚里香一记板栗。

　　可现在，他笑了笑，笑容中有许多意味。他说，“说来话长，也算是我们福大命大，侥幸逃了一命。”

　　确实，如果不是池城通过监控录像发现他们手中没有那个孩子，而他又是个惫懒性格，缺少杀伐气，没有执意追杀他们，他们现在还在疲于奔命。

　　如果不是那些水晶蜘蛛阻挡了那些“政府军”的进攻势头，他们早就被打成筛子，葬在电梯井底了。

　　如果……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才造就了他们逃出生天，但凡有一个因素缺少，他和李玉龙都不可能活到现在。

　　“你们？”柚里香惊喜道，撑地坐了起来，“老王也还活着？”

　　他没有询问李玉龙，因为他觉得就算他们全死了，李玉龙也不会死。

　　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就是询问老王的死活。

　　刘宗仁脸色黯淡下来，摇了摇头，“是探长。”

　　顿了顿，他说，“老王他，可能……”

　　他这样吞吞吐吐，柚里香也不是傻瓜，当即反应过来，随即眉眼耷拉下，不说话了。

　　“你，你们。”

　　这时，旁边传来沙哑的询问声。

　　刘宗仁抬头看向前方，而柚里香则是瞬间警惕起来，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背后还有一个人存在。

　　“叶老板。”刘宗仁思考着该怎么措辞，直接说“你没被感染？”，好像有点唐突。

　　最终，他说，“你感觉如何？”

　　叶青藤没有回答，而是疑惑地看着他，“你是？”

　　失忆了？刘宗仁皱眉，接着说道：“是我，刘宗仁，南城区巡捕房的巡捕，你不认识我了吗？”

　　叶青藤摇了摇头，表示他不记得了。

　　正在这时，刘宗仁听见他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以为是敌人，心中刚升起警惕，却听柚里香惊讶地叫道：“探长！”

　　探长？李玉龙？

　　刘宗仁放下心，转过身，来人正是李玉龙。

　　李玉龙手里似乎拖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滚过草丛，压出一道深痕，随着它离开，又随着生长惯性恢复原样。

　　到了近前，刘宗仁才发现这东西就是之前带他们进来的那个穿着“政府军”的铠甲的女人，也就是他怀疑的老王失踪的女儿。

　　李玉龙松开手，女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刘宗仁心中升起不妙，问道：“你把她杀了？”

　　“没呢！”李玉龙气愤地摇了摇头，“这狗屎盔甲怎么打也打不碎。”

　　“那她？”刘宗仁没有说下去，潜台词是既然打不碎，你怎么打赢的？

　　李玉龙继续说：“别提了，我正和这女人打心理战呢，突然听见前面树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于是我就走过去看，就看见这女人趴在地上，半点动静没有。我想拉开她的面罩看看她是死是活，结果怎么也拉不开。我想了想，为了防止她再起来给我造成麻烦，就把她带在身边了，起码这样我能随时制服她。”

　　“那就好。”刘宗仁说。

　　李玉龙听得怀疑自己的耳朵，狐疑地看着刘宗仁，“你被劝降了？”

　　刘宗仁白了他一眼，“没。”

　　他解释道：“这女人我怀疑是老王遗失的女儿，仔细算一下年龄，应该也差不多，幸亏你没把她杀了，不然就闯大祸了。”

　　“真的假的？”李玉龙挑眉，“老王女儿长什么样你见过？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我看，只是一个长得像的人罢了。”

　　“你要是能把这面罩扯下来，看看她长什么样，就知道我说的有没有可能了。”刘宗仁回答。

　　“别提了，这面罩根本他娘的扯不下来。”李玉龙没好气道。

　　这时，柚里香说话了，“师父你说的没错，确实很像老王。”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见过她长什么样？”李玉龙不回头骂道。

　　“见过啊，现在不就见到了。”柚里香理所当然地说。

　　“放什么屁呢你！”李玉龙不屑地说，转过身，“让老子瞧瞧，你怎么就现在见到了？”

　　然后，他就看见柚里香蹲在女人旁边，手里拿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头盔。

　　而旁边的女人，此时正昏迷不醒，她皮肤苍白，光秃秃的脑袋，像是拿白色油漆刷过的鸡蛋，诡异的惨白。

　　“我操！”李玉龙惊了，“你他奶奶的怎么取下来的？”

　　柚里香无语地说，“这面罩是和头盔一起的，探长把头盔取下来不就行了？”

　　李玉龙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他娘的，老子光想着找这面罩和头盔之间的缝隙，结果这面罩和头盔拼接得严丝合缝，根本没有下手地方。完全忘了其实可以直接把头盔取下来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