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犹疑了片刻，伸手轻轻抚着她右侧的脸颊，口吻含着没有掩饰地歉疚之意，"宝宝，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他此话一出，翩翩的眼眶瞬间就泛了红。

　　她脑子里回想着他抬手扇她的那一下。

　　真是，太可怕，太绝望了。

　　季绍霆总是因为她的反应怀疑自己究竟做过什么。

　　他印象中，当时女孩扑上来对自己一顿猛捶，小嘴喋喋不休地咒骂，他气急了，只想让她住口，便抬手在她脸上拍了一下。

　　那一下很轻，轻到不能形容用了几成力道。

　　因为根本就没有力道，就是拍打小孩甚至小婴儿的那种，不带有发泄意味的惩戒。

　　翩翩再怎么难过，也不是因为疼。

　　当时只是觉得特别羞辱，挺没面子的，也很震惊。

　　她知道他没有用力，一个男人用力的耳光不可能会是这种连蚊子都拍不死的力道。

　　可是她伤心与疼不疼无关，即便他再没用力，她还是非常伤心。

　　太伤心了，比以往任何一次被他欺负的时候都更伤心。

　　季绍霆瞧着她委屈得哀哀欲绝的模样，只当自己下手比想象中略重了些，真的打疼她了。

　　他心疼得紧，几时舍得这么打自己的小姑娘？平日里真是怎么宝贝着都还嫌不够，一不小心失手伤她。

　　他俯身亲了亲她额角，"抱歉，是我不好。只是...怎么办呢，要不，宝宝再还我一下，成么？"

　　翩翩抬眸，瞪了他一眼，心下只道这样看着他内疚心疼，可比还了手过瘾多了。

　　何况她当时不是已经还过手了么？

　　自家老公...怎么这么欠呢？

　　季绍霆双手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反复观察，却真的看不出她的脸有肿过的痕迹。

　　他亲亲女孩的小嫩脸，"我的宝宝。"

　　翩翩只觉得他这个样子，与今天冲她肆意发泄的男人如同两人。

　　她心里难免觉得别扭，忍不住问他，"你本来气得半死，恨不得真打死我的，可现在就不气了么？就因为发现我怀孕了，所以就..."

　　他轻笑，"怎么不气，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真恨自己舍不得拿皮鞭教训你！怀孕是另一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翩翩咬着唇，不想吭声，心道，明明就是她说的那样嘛。

　　本来还气着的，兴许还得气个十天半个月，这下因为她有了宝宝，这才不得不强收了怒意，耐着性子哄她。

　　她这算是被宝宝救了一命么？

　　翩翩还是不能很理解他的心态，她总觉得他是小题大做。

　　她有点怯怯地嘟囔着，"有那么夸张么，不就是飙个车，好像我杀人放火了一样..."

　　眼见着季绍霆眸色凌厉了几分，她咬着唇，缄口，不敢再吐槽了。

　　季绍霆瞧着她这样子，就觉得这事儿没这么容易了，但是她刚刚怀孕，正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同她好好讲道理，让她真正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震怒。

　　眼下，他也没心情教训她了。

　　虽然本就是决定了要备孕，他也做好了要做父亲的心理准备。

　　但...还是太快，太突然了些。

　　委实太快了，算起来。

　　也就是他刚做完手术的头一次。

　　就一次，她就中了。小姑娘的肚皮还真是挺争气的。

　　姜姨敲门，端了一杯泡着青色柠檬薄片的水进来，递到翩翩手中。

　　翩翩刚抿了一口，季绍霆就有些不悦地道，"这大晚上的，你怎么给她喝这么酸的东西，多刺激胃。"

　　姜姨还未来得及解释，翩翩就有点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我觉得恶心嘛，我就是想喝点清爽的，酸酸的。是我叫姜姨去准备的，你不高兴就骂我好了嘛。"

　　男人原就知道是她闹着要喝，只是给姜姨提个醒罢了。

　　小女孩嗔怪的模样娇俏呆萌，他看着只觉得她可爱，揉了揉她的头发，也不说什么了。

　　次日，关系密切的亲人朋友都知晓翩翩怀孕了。

　　老宅那边老首长和老夫人都高兴坏了，顾正嵘也很高兴，电话里嘱咐了翩翩一大堆。

　　晚些的时候林姒打来电话关怀。

　　她打趣道，"这也太快了吧，季先生不是结扎了么？我究竟该感慨你老公太给力，还是你的肚皮太争气了呢..."

　　翩翩不知是不是刚怀孕的关系，情绪波动起伏很大，比平日显得莫名烦躁。

　　林姒听出她有些不对劲，忙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翩翩心里惆怅的很，她自中午睡醒，就特别惦记她那帮同学。

　　她平日里只觉得不过是一起玩闹之人，不觉得有多么交心，可现在还真是难受的很，不知道季绍霆究竟打算把他们怎么样。

　　就算季绍霆什么都不做，那日警察也说了，上面严打，酒驾聚众飙车要拘留至少十五天。

　　翩翩把心中担忧对林姒说了。

　　林姒笑她顾虑太多，刚怀孕就变笨了。

　　"傻啊，你直接和你老公说呗，你想让他做点啥，直接说不就得了么！我说翩翩啊，你真是傻到家了，如今你可是有孕在身的公主，你觉得你老公敢不听你的么？"

　　翩翩有点不高兴地道，"我就是觉得这种感觉怪怪的，我不希望他是因为我怀孕才刻意迁就我，我觉得别扭。"

　　林姒笑笑，"小公举，那你就自己矫情着好了，别管童瑶他们的死活了呗。"

　　翩翩别扭归别扭，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决定要低头的。

　　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情绪，不顾她那些朋友。

　　季绍霆提早下班回来，专门就为了陪她用晚餐。

　　翩翩趁着他喝汤的时候，开了口，"那些和我一起飙车的同学...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季绍霆拿着汤匙的手略微一顿，旋即，淡淡道，"我还没想好。"

　　女孩小眉头当即蹙起，"噢"了一声，手中的筷子落下了。

　　气氛僵持了半分钟。

　　终是男人妥协，耐着性子问她，"那么宝宝，希望我怎么做呢？"

　　翩翩轻咬着下唇，两只小手绞在一起，眉眼间流露出一点紧张的神色。

　　脸颊粉嫩嫩的小孕妇大约是思想斗争了一阵，终于直接开口，"放了他们，我要你放了他们。"

　　翩翩两只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一点一点坚定的光芒。

　　她没有说希望他如何，她说的是——她要，她要他放了他们。

　　她觉得姒姒说得有道理。

　　反正她现在是孕妇，孕妇最大。

　　就算季绍霆心里不悦，就算他觉得她提出的要求过于直白大胆。

　　那又如何，她现在可怀着他的孩子呢，他是不可能与她较真甚或对她动怒的。

　　季绍霆听后，皱了下眉，看了她几秒，似乎并没有犹疑很久，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搁下手中的勺子，摸出手机。

　　当着她的面讲了一通电话，挂了电话，语气平和，"放了。"

　　翩翩松了一大口气，脸色亦柔和了许多，她小声嗫嚅地解释道，"大家都是同学，平日里也都很照顾我的...当时，真的也不存在谁怂恿我什么的，是我自己...都是我自己..."

　　季绍霆似乎是笑了一下，抬手轻捏她的小脸，只问她，"你怎样？"

　　翩翩硬着头皮，声音细若蚊吟，"是我自己不乖...不关旁人的事。"

　　季绍霆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下巴，神色中倒并没有当时那样的怒意，只是忍俊不禁，还有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翩翩吸了吸鼻子，她本就是有些情绪化的性子，现在怀孕初期，情感比往日更加敏感。

　　她本来一直纠结于心的问题，突然就想通了一些。

　　她看着季绍霆明显有些无奈，却也不再说任何责备她的话的样子，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她不仅是不乖，她简直是混蛋。

　　就像旁人所感慨的那样，这个男人...一向是把她当眼珠子一般捧在手心爱护着的。

　　有时候她甚至能够感知，觉得他对自己的爱有可能比爸爸还要多。

　　季绍霆自然并不知晓她心中有了那么多的感慨，只是捏捏她的下巴便罢了。

　　他想开了许多。

　　他教训翩翩的时候，其实也有些过激。

　　她是有逆反情绪的，害怕的时候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这个时候和她讲道理也没用。

　　罢了罢了，一辈子那么漫长，慢慢教吧，也许这孩子真的当了妈妈之后，能自然地成长许多。

　　他想得开了，可这位小姑娘却不知怎么红了眼睛，猛抽鼻子。

　　他忙哄道，"这是怎么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怎么说哭就哭了？"

　　翩翩连连摇头，没有哭，她咬着唇，低声道，"对不起..."

　　季绍霆少见她这模样，一时间也有点慌了，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宝宝，你慢慢说，别着急。"

　　她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模样看起来极是委屈。

　　可她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窍的，只是一瞬间，看着他的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

　　季绍霆一贯不仅仅把她当爱人，更当成自己的责任，当成女儿一般的存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