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公孙泰亲自端来茶杯,恭恭敬敬地端到银发少年面前,陪笑道:“不知道馆主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我这一年没有回去过,也不清楚。”公孙啜了口杯中的茶,面色淡淡冷冷的,“我这次来,原本不想惊动掌柜的,但有些事情想请教,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大少爷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小的回答,请尽管说。”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对离愁谷,你有多了解?”
“离愁谷吗?虽然距离此处不远,但也只是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那里到处是毒虫毒蛇,外人很难靠近,但是山谷中水源丰沛,土质极佳,盛产不少yao材,只可惜因为鲜少人能够接近,那些yao材很难采到。”
“既然很难采到,为什么又人人传说那里盛产yao材?”公孙质疑道。
“因为山谷很大,以前曾经有胆大的采yao者冒险去采yao,在山谷边缘较为安全的地方采到过几株何首乌或是人参之类的名贵yao材拿到本店来卖,都是上等的货色呢!”
公孙眼睛一亮,“店中还有从他们手里买来的何首乌吗?”
“还有一株,您等等。”公孙泰拿来一只yao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给他看,“您瞧这yao的颜色、形状,真不愧被称作地精,只可惜年岁轻了点,若是能采到百年以上的,说不定都变成人形。上回还传说江边有个捕鱼的老头吃过从离愁谷得来的人形何首乌,几天之内白发变黑发。”
“谷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清楚,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公孙低垂着眼睑没有再说话,公孙泰大胆地转移了话题,“大少爷,馆主来信曾说,如果大少爷到分馆,要小人们务必转达他的意思,希望大少爷尽快回总馆一趟。馆主说大少爷想知道的答案他会帮大少爷找到,您一个人漂泊在外,他很不放心。”
公孙的眸子中闪过淡淡的流光,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回答公孙泰的话,“如今才想到照顾我吗?太晚了些。”
公孙泰听不明白,但他依稀猜到必然是大少爷和馆主之间发生了些不愉快。父子嘛,谁家没有些锅勺碰锅沿的事情呢?
对于这个大少爷,他所听来的一直都是零碎的传言,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他单名一个“离”字,是馆主的长子,甚得馆主的喜爱,但为什么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到外面去,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去年大少爷再度出现的时候,满头的青丝不知为何都变成银发,成为公孙家族上下谈论的话题,但没过多久,他就又消失不见。
从馆主传发各地医馆的信件来看,他对大少爷还是非常钟爱挂心的,只是大少爷这副冷淡漠然的表情若是让馆主看到,一定会伤心死吧?
真是奇怪,年纪轻轻的大少爷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若换作其他人,一定会好好地守在总馆,等着有朝一日继承家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身在外漂泊。
世上让人看不透,想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很多啊!
“掌柜的,”公孙再度开口,“麻烦您明日为我准备一些yao材。”旁边桌上正好有笔墨纸砚,他提笔写下yao方,交给公孙泰,“这些东西请尽快帮我准备好,晚间我再来拿。”
公孙泰接过纸一看,不由得脸色大变,因为纸上写的几味yao材都是驱除虫蛇的配方。
“大少爷要去离愁谷?”他急忙阻拦,“那可不行啊!万一有了闪失,小的怎么跟馆主交代?”
“不用你交代。”公孙冷冷回答,“我的死活本就与你无关,你只需帮我把东西准备好,其余的不用操心。”
说完他起身就走出医馆,公孙泰在后面紧追,大声问:“大少爷出门在外,不如就住在医馆里吧?”
然而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回答,在门口密密麻麻的人影遮挡下,公孙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其中。
深夜,月圆,四周万籁俱寂,江面上只有一艘船、一个人。
去年那一夜,也是这样的夜,这样的安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奇迹般活下来,却得面对更多的迷惑和痛苦。
人未及弱冠便已经满头银发如皓雪,当他回到公孙家的时候,里里外外所有人惊诧的目光让他几乎想立刻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为什么?当初让稚龄的他去学医求书,离家一去就是五年,后来带着满身心的伤痛回来,却又成了众人眼中的“怪物”?
即使父亲满怀歉疚地表示一定把他的发色治好,却安抚不了他已经冷掉的心和意志。再度离家远行,与上次不同,这次他对自己的未来更加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能去哪里,唯一能对自己承诺的,就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将一头银发变回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