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慕容恒他们的说法,国不可一日无君,以此敦促慕容冲即刻登基,但慕容冲不同意,他要先给慕容暐发丧,再考虑即位的事。慕容恒的提议被驳回,深感郁闷,找了慕容永和沐弘一起商量。
“历来的流程,都是新帝登基,然后给老皇帝办丧事。中山王非要反着来,你们说说看,是什么缘故?”慕容恒问。
“我听说汉人的皇帝登基时都要再三推让,来表现出他谦虚的美德。估计是我们劝进的力度不够,不能让中山王满意。我看,还是劳烦皇叔写个劝进的表章进呈中山王,大家再一起劝一劝。”慕容永建议。
“叔明说得有些道理。”慕容恒点头,“但现在是战争时期,哪有时间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过场?”
“中山王若喜欢走这样的过场,大家就得陪他玩。”慕容永笑道。
“沐大人,你怎么看?”慕容恒问沐弘。
“在下不懂这些。”
“沐大人不用过谦,你是中山王身边的人,对王爷的心思多少能揣摩到几分。”
“这个么……慕容将军打算在哪里举行登基大典?”沐弘问。
“当然就在阿房宫里,还能有别的去处?”慕容恒诧异。
“大姑娘出嫁,也得准备个凤冠霞帔,坐个大花轿,图个风风光光。阿房宫的这些宫殿破破烂烂,没一座像样的,在这种地方登基,岂不寒碜,中山王可是个要面子的人。”
“沐大人说到点子上了。”慕容恒眼神一亮,“中山王杀伐果断,从不扭扭捏捏,问题应该不在劝进上面。叔明你说呢?”
慕容永沉着脸点点头。
沐弘并不觉得自己猜中了慕容冲的心思,他只是想要大肆操办一场,就像那次在平阳操办那场豪华婚礼,慕容冲人生中的每一个里程碑,沐弘都想帮他办得盛大隆重,风光无限。
“不过,一时间去哪里找个风光的场所?”慕容恒复又苦着脸。
“去别处找也不合适。”沐弘说,“不如趁治丧期间,把正殿整修一新,门面搞漂亮些。”
“好主意。”慕容恒赞同,“但现在这种情况,百姓都逃散了,没处去找工匠。”
沐弘对慕容永说,“那天跟我们回来的尸秃是个老木匠,你让他过来干活。投军的年轻人里面也有一部分手艺人,你把他们都找出来。”
“就算有人手,工具和材料也是短缺的。”慕容恒发愁。
“我工厂里有全套工具,库房里还存有一些木料和油漆,你们派人去运过来。”
“太好了,就这么办。”慕容恒兴奋地拍着沐弘肩膀,“多亏有你,中山王登基,你是一大功臣。叔明,你就按沐大人的意思去办。”
慕容永翻了翻眼皮,接受命令,自去安排。
相比登基仪式,慕容冲反倒更注重葬礼,下令以国礼安葬慕容暐的头颅,三军缟素,哭声震天。慕容冲披麻戴孝,在坟旁结庐守孝。当然在战争时期,守孝不可能像古礼要求的那么长,守个几天表达一下哀思就行了。
这段时间,沐弘整天呆在正殿,监督修缮进程。除了尸秃,慕容永还送来一百多士兵,都是干过手艺活的,其中有一部分是沐弘厂里的员工,见到沐弘,规规矩矩地喊东家。沐弘命尸秃当总工程师,指导士兵干活,把士兵编成三个班次,每班四个时辰,日夜轮班赶工。遇到原料缺乏,没法修补的部分,就命人去别的宫殿直接拆来使用。等到慕容冲守孝回来,大殿已是焕然一新。慕容冲甚感意外,慕容恒等诸将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有了合适的场所,龙袍又是个问题。沐弘在仓库里找到一匹黄缎,公主亲手做成外袍。如此万事俱备,慕容恒请沐弘卜算一个登基的黄道吉日,沐弘慨然应诺,转身去问慕容冲的意见。
“你说哪天就哪天,这不是你的专长吗?”慕容冲低头琢磨着沙盘,把一面小红旗换了个位置。
“这个么……”沐弘尴尬地笑笑,当了十多年的太史令,他的业务能力丝毫没有长进,占卜之类的活是一窍不通的,“这两天天气不错,阳光普照,很适合举行登基典礼。再说,将军们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行呐,他们不能老呆在这里,早点办完,早点回驻地去。”慕容冲插上另一面小红旗。
沐弘注视着他低垂的侧脸,皮肤白皙,泛着玉石的光泽,眉毛长久没有修整,浓黑粗犷,鼻梁挺直,鼻尖微翘,嘴唇丰盈,下颌秀丽,即使不做打理,他依然是五官精致,线条优雅。孩提时的轻盈娇柔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的刚毅坚硬,而他那双眼角略微上挑的杏核眼,黑白分明,一瞥之间,让人有一种格外冷漠,不寒而栗的感觉。但在沐弘看来,不管是孩童还是成人,这张脸永远是那样完美,惊艳绝伦,举世无双。
“你看什么呢?”慕容冲问,眼角漏出一丝笑意。
“哦……”沐弘定了定神,“臣恳请皇上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试身,冕冠、龙袍都准备好了。还有,您的指甲也该剪一剪了……”
叶玄打了盆热水进来,伺候慕容冲洗手。沐弘拿起一把剪子。
“让奴婢来吧。”叶玄说。
“我来。”沐弘说着,托起慕容冲的手。
这不是他熟悉的手。那双曾经搂过他脖子,打过他耳光,拉着他在皇宫里奔跑的手,柔嫩、修长,雪一样晶莹洁白,毫无瑕疵。而这双手,厚实、粗糙,骨节粗大,指甲开裂,手背上伤痕累累,手心里长满黄褐色的老茧。沐弘的眼前突然蒙上一层白雾,他连忙低下头,使劲眨着眼皮,驱散雾气。
“你怎么了?”
“……没什么……”
“这双手不像一个皇帝的手吗?”慕容冲把另一只手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检视。
“皇上复兴燕国,厥功至伟。只是,吃了太多的苦……”
“为了复国,吃再多的苦也值得。”慕容冲不以为意,突然在沐弘手背上拧了一把,斥道:“你的手就像女人,细皮嫩肉,枪都拿不住。”
“别闹,剪到肉了……”沐弘惊叫。
“沐弘,你想要个什么官位?”
“啊?”
“要什么就说。”
“臣没想过。只要能陪伴皇上左右,臣就心满意足了。”
“打仗你是不行的。”慕容冲沉吟道,“我就封你当个侍中吧,帮我处理后方的事务。”
“遵旨。”
“恭贺大人荣升侍中。”叶玄在一旁贺喜。
“叶玄伺候皇上多年,小心谨慎,恳请皇上封他为大内总管。”沐弘帮他讨要官职。
“准奏。”慕容冲一本正经地说。
“奴婢不行的,奴婢做不来的……”叶玄摆着手,急红了脸。
“怎么,你想抗旨吗?”慕容冲故意板起脸。
“奴婢不敢。”叶玄只能跪下叩头,“谢皇上恩典。”
沐弘绷不住笑起来,这个大内总管真是可怜,光杆一个,忙得团团转,得给他找两个下手才行。
叶玄捧来服饰。冕冠是匆匆制成的,垂旒上的串珠大小不一,龙袍上也来不及绣上龙纹,但这个人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宽肩窄腰,两腿修长,穿戴上新制的冕冠、龙袍,系上白玉腰带,顿时显得俊逸挺拔,顾盼生辉。
“怎么样?”慕容冲展开双臂,看他的新衣服。
“不愧是公主的手艺,完全符合您的身材。”
“好看吗?”
“绝对是人世间最美丽的皇帝。”沐弘发自内心地称赞,犹如老母亲看到辛苦抚育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流下欢喜的泪水。
公主不知何时来到门口,默默地注视着殿内的情景。斜阳洒在她身上,眼中的泪光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两天后,慕容冲在阿房宫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更始,封慕容恒为仆射,高盖为尚书令,韩延为左将军,段随为右将军,慕容永为尚书,沐弘为侍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