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曲曲弯弯,隐没在荆棘荒草中,没有向导,沐红也失去了把握,每走一段路,都要反复确认方向。
走了一阵,慕容冲叫住沐红:“我累了,你来背我。”
“我身上这么多东西,怎么背你?”沐红说,“你累了就歇一歇,我去前面探路,你过会儿跟上来。”
“本王要你背着走,这是命令。”慕容冲的手指几乎戳到他的脸上,“还有,我是中山王,你在我面前应自称奴婢,不要老是你呀我呀的,没有一点规矩。”
“敢情救了个熊孩子。”沐红气得发愣,他不擅长争辩,淡淡说道:“你爱走不走。”转身前行。
走了一会,他悄悄回头观望,见那孩子远远跟着,满脸疲惫,看上去很可怜。沐红自己也疲累不堪,没法在背上再加一个人,只能不作理会。
走到日落西山,林中光线昏暗,沐红担心看不清路,走岔了道,不敢再往前行。他找了处背风的石壁,收集了枯枝落叶,堆起柴堆,燃起篝火。慕容冲跟过来,累得瘫倒在地。
“我渴了,拿水来。”他说。
沐红一拍脑袋,忘带酒囊了。要是把酒囊里灌了溪水,随身带上就好了 —— 都怪自己野外经验不足,现在去哪里找水?口袋里还有几颗路上采摘的酸枣,拿出来递给慕容冲。
慕容冲放了一颗在嘴里嚼了嚼,连忙吐出来,骂道:“你这个贱奴,我要喝水,你却拿这么酸的野果来糊弄我,呸呸。”
“这里深山老林,我不熟悉地形,出去找水,只怕有危险,你就将就一下吧。”
“你怎么敢叫我将就?”慕容冲非常惊讶,“作为奴隶,你就算为本王丢了性命也是该当的。”
“什么?”沐红看他的神情不像假装,乃是发自肺腑,不禁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在深宫里长大,身边整天一堆人围着伺候,早就被宠坏了,自己辛辛苦苦救了他,在他看来理所应当,非但没有半分感激,反而还在颐指气使,自以为高人一等。
沐红懒得跟他啰嗦,笑问:“我若丢了性命,你一个人走得回去吗?”
慕容冲无言以对,赌气翻转身睡觉。
自从逃出皇宫,沐红已有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了,他在篝火中添了些树枝,靠在石壁上本想打个盹,不料刚闭上眼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水滴在脸上,沐红一下惊醒,只听得淅淅沥沥的声响,四下里一片漆黑,不断有水珠落到身上。
原来夜里下起了小雨,把树枝打湿,熄灭了篝火。沐红正渴得口干舌燥,仰起头张开嘴去接那雨水,看到山岩顶上伸出一丛灌木,形成一处天然的屋檐。
沐红推了推慕容冲,想叫他到“屋檐”下躲雨,不经意间发现远处的草丛里浮动着点点绿光。
“那是萤火虫吗?”沐红嘀咕了一句,有些疑惑。萤火虫的光点通常随风飘移,而这些绿光却是稳定不动。
“切!”耳边有个声音嗤笑,“什么眼神,没见过狼群吗?”
狼群!这句话像一记炸雷,在沐红耳边炸响,他一个激灵,翻身跃起,拔出匕首。
“点火。”慕容冲下令。
沐红摸出火镰火石拼命敲击,火星落在树枝上一闪而灭。
“树枝被雨打湿了,点不着。”
绿光缓缓逼近,一股腥臊气味随风飘来。沐红背上冒出冷汗,他只在电视上见过野狼,尖牙利齿,凶狠残忍,而且成群结队,敢于搏杀大型猛兽。
“你抓住树枝爬到岩石顶上逃走,我来抵挡一阵。”沐红催促。既然穿越到了男性的身体里,保护妇孺儿童就成了他应尽的责任。
“来不及了,用弓箭。”慕容冲说。
沐红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弓箭,当时他担心干饼子不够吃,想用来打些野味,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他手忙脚乱,模仿着电视剧里武士的样子拉弓射箭,但一上手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弓弦很紧,勒得指肚生疼,箭干在弓背上打滑,对不准目标,他手一松,那支箭轻飘飘横飞出去,没有命中任何物体。
“给我。”慕容冲说,他手臂短力气弱,拉不开弓,便背靠岩石坐下,双脚踩住弓背,两手拉着弓弦,两腿蹬开,将弓拉满,沐红抽出羽箭,给他搭在弓弦上,他瞄准方向,手一松,“嗖”的一声,羽箭飞入黑暗中,紧跟着便响起一声狂嗥,草丛里一阵骚动,绿色光点散乱开来,过了好一阵才稳定下来。
“射死了一头?”沐红欣喜。
“嗯。再来。”
每一箭射出都会熄灭两点绿光,引起一阵骚乱,射出五支箭后,箭壶就空了。这时雨已停歇,远处仍有七八个光点逡巡游弋,不愿离去。沐红把手伸进灰堆里,摸出一些干燥的枯枝。这场雨并不大,柴堆外层的树枝湿了,但里面的枝条被灰烬掩盖着,依然干燥。刚才他心里慌张,没有想到,直到慕容冲一连射死好几头狼,才定下心来。
沐红点燃枯枝,火苗窜起,白烟升腾,光明再度降临,带来了安全感,远处那几个光点终于隐没不见。他不敢再睡,照料着篝火,直到天色放亮。
慕容冲的手指被弓弦割破,他把手放在嘴里吮吸着,撑不住疲累,又睡了过去。火光映着他的睡颜,宛如天使,睫毛纤长,根根可数。
沐红感慨:“挺勇敢的一个孩子,可惜被教坏了,有机会要和他好好谈谈。”
草丛里横七竖八倒了五头狼,箭尖都是从眼眶射入,直插颅脑。沐红把箭拔出,用草叶擦干净血污,收集起来,留待下次使用。在这冷兵器时代,弓箭是远距离攻击的最佳武器,自己连个小孩都不如,哪里还谈得上建功立业?
“你的箭法真准,可以教我吗?”沐红问道。
“你一个干脏活的奴隶,没必要学武。”慕容冲撇撇嘴。
“谁也不是生来就当奴隶的,”沐红说,“就算当了奴隶,也可以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运。”
“太傅说了,人的高低贵贱是天生就注定的。”慕容冲翘起小鼻子,“帝王将相统治天下,平民百姓接受统治,交租纳税,贱民奴隶干最低等的活。上下尊卑,不可逾越。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你就别妄想。”
“汉高祖起兵时,不过是个亭长。石勒还是个奴隶呢,不也当了皇帝。”
“那是天命所归,不是他自己的能耐。”慕容冲说,“我们慕容家也是禀承了天命,开创大燕,日后还要一统天下。”
沐红呵呵一笑,历史上的燕国很快就要被秦国灭了,到时候这个小王爷可有得哭呢。
“你笑什么?”慕容冲不高兴,“我天生就是王爷,你天生就是贱奴,你就该伺候好我,当然回去后我也会赏赐你。”
这小孩中毒太深,没治了。沐红摇头,算了,还是赶紧去秦国,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等回到皇宫你再当王爷吧。这荒山野林,只有你我两人,你要作威作福,我就不奉陪了。”
“你好大胆子,竟敢这样说话。”慕容冲大怒。
沐红转身就走,过了一会,回头看时,只见他远远跟在后面。沐红料想他不敢乱走,就不再管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