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天岚城中已是站满了百姓与负责维持秩序的甲士。
尽管街道上的尸首与血迹都被清洗了个干净,但毕竟先前动静闹得着实不小,这些百姓对于上午的动乱或多或少也能知道一二。
是以,百姓们看着那座高台的同时,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出了如此大的乱子,竟然还有心思继续弄大典,这宋王还真是心大到了一定境界。
不止百姓这么想,那些大臣们想法也是如此。
在处理完事情后,官员们全部返回到大殿中静待赵轻玄祷告完毕,以开始加冕大典。
相较于几日前的那场议事,殿中官员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殿中文武如往常一般分列左右。左侧,大宋的两个丞相及太常孙泊皆是不在,而原本占据了文官数量大半的张氏官员,眼下则是缺了不少人。至于他们缺席的理由,在场之人无不是心知肚明。
武官那一排,镇西将军王无敌依旧站在最前,第二位则是才到天岚不久的镇南将军石毅。再之后,便是黑竹将军王子玮等一众大宋将军。
偏将军肖海阳以及大旗军的两位统领由于参与了兵变,皆被收押在牢中,眼下自然是不在这大殿之上。
郭羽与陈简钊站在队伍之中,至于散城军其他的统领,此刻倒是不在殿中。而鹰扬将军卢伯,则是由于伤势过重,正在医馆内养伤,无法参与此次大典。
郭羽虽是也受了些伤,但除了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以外,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兴许是由于小时候因为练枪没少挨揍的缘故,他虽然看起来不是如何的壮实,但身体却是异常地皮实耐操。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活到现在。如若不然,恐怕当初在倾裕时,郭羽就已经被眼下还在医馆里躺着的那个家伙给一刀劈死了。
不过说起受伤,害郭羽受伤的人却是全都消失了。
那名躲在张府里伏杀他的刺客还真有些能耐,正面挨下陈简钊的一刀都没死。当时郭羽正担忧赵轻语的安危,一时间也顾不上他。而等事后再让人抓他的时候,那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同样不见的,还有巧兮与倩兮这对姐妹花。
经过一番打斗之后,郭羽的白袍子早已沾满灰尘与血迹。他自是不好意思穿成这样来参加加冕大典,是以便抽空回府中换了身衣服。
等他回到家中时,巧兮与倩兮早已消失不见。郭羽估摸着,她们十有八九是趁着城中尚且混乱的时候跑出了天岚。
对于两女,郭羽的心情可谓十分复杂。因为她们,他差一点就死在了肖海阳的
手中。可同样也是因为她们,他才能侥幸撑到陈简钊的到来。
倩兮故意撒掉杯中的茶水,巧兮在他临走之际为他捧来了佩剑,两女的举动显然是不想让自己死。
如果不是他自己犯蠢,死活就要喝那半杯茶,别说肖海阳,就是后来那个入势刺客,自己也能把他打成狗。
可若说他对她们半点不怨,那也是假的。自己供吃供喝又供住,还无偿让她们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结果呢,两人反手就是一杯散功茶,这谁不气。
“当时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郭羽轻轻一叹。
如果早知道两女是张奕派来害他的,那自己昨天晚上还矜持个什么劲儿?就是摸两把也好啊。
正当郭羽不住长吁短叹之际,前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他抬起头,随即便看见四道人影自后殿缓缓走出。
来了。
望着那被左相右相及太常簇拥着走到殿中的黑袍男子,郭羽撇了撇嘴。
先前这天岚都快闹翻了天,结果这人愣是能沉住气,始终都未曾露面。真不知是该说他镇定自若还是说他没心没肺。
“大家好啊。”
赵轻玄笑着冲在殿中等候依旧的众臣挥了挥手,“都吃了吗?”
看来是后者。
郭羽默默点了点头。
“微臣拜见王上。”
包括王无敌在内,满殿大臣同时向赵轻玄俯身下拜。
“你们就是拜孤,孤也没吃的给你们啊,孤身上又没带…”
“咳!”
孙泊直起身子,对着赵轻玄低声说道:“时候差不多了,王上可以移驾天命台了。”
“嗷嗷。”
赵轻玄咧了咧嘴,随即一招手,“走着!”
……
前朝唐皇一统天下之后,为向世人宣告自己得势乃是天命所归,便调集了整个九州的工匠,花费十年时间建造了一座高台,并为其取名“天命”。
这座天命台位于王宫之东,高度惊人,可以轻松俯瞰城中之景,站在其上,朝着天空一伸手,仿佛连星星都可摘下。
“没事台子建这么高干什么,这还不得把孤累死。”
看着这座高耸入云的天命台,赵轻玄皱眉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孤可不想在床榻以外的地方腿抖。”
“看着虽高,但爬起来却是不累的。”孙泊自动略过了赵轻玄的后半句,“快些登台吧,若是再耽搁会儿,怕是就要误了时辰。”
而庞渝不似孙泊这般客气,他嗤笑道:“先王从燕平一路打到
虞都都没嫌累,你这不过爬个台子就在这里婆婆妈妈,丢不丢人?”
“庞公,稍后为孤加冕的人可是你,这台子你也是要爬的。”
庞渝闻言,微微抬起头,看了看那几乎望不见顶的高台,沉思半晌后,冲着孙泊说道:“老夫以为,这台子确实高了,为了王上的安危着想,这加冕大典就此作罢如何?”
孙泊冲他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而听了他们几个人的对话,赵轻玄身后跟着的那一大批文武百官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先前赵轻玄哭着喊着要办这个大典,眼下因为爬台子累就想不弄了?
这不跟他们开玩笑呢吗?
“王上不可如此。”
脸上尚且残留着哀伤之色的张彧叹道:“加冕大典对于我大宋君王来说,乃是头等重要之事。若是不办也就罢了,既然办了,又如何能因为这点小事而退缩?眼下城中的百姓都在等着王上登台,王上若是走了,不仅会让王室颜面扫地,大宋新附之民以及另外两国也会更加看轻于你。”
“没事,虱子多不咬,债多不愁。他们本来就看不上孤,再看轻些也没所谓。”
“事关重大,王上莫要任性。”
见张彧神色诚恳,赵轻玄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
说罢,他哭丧着个脸,一边叹着气,一边走向那通往高台顶部的台阶。
“王上登台!”
孙泊一声高喝,那台阶两侧等候已久的甲士,举起手中号角便开始吹弄起来。
“呜!”
在赵轻玄的脚踏上台阶的同时,悠长的号角声亦是随之响起。
左丞相张彧与太常孙泊待角声响起后,便抬脚跟了上去。
“老夫腿有点疼,且去找个大夫…你抓着老夫的胳膊干什么?老夫不喜欢男人,你快松开…诶,你们别拽我,松手!老夫是大宋右相,尔等怎能如此无礼…兔崽子,给我撒开!干你们奶奶!”
兴许是有人早就料到庞渝会找由子跑路,在庞渝刚要溜走的同时,三四个甲士突然自旁侧冲出,扯着庞渝就往高台上走去。
听着庞渝的叫嚷声,台阶下方人堆里的郭羽默默捂住额头。
赵轻玄和庞渝这对儿活宝,果然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就是再严肃的时候,这俩人也能耍上一耍。
等庞渝也上去后,一队手持长戈和旌旗,排成两列的大宋甲士亦是跟了上去。
在赵轻玄的哀叹声中,在庞渝的怒骂声中,在那些甲士一声声号角中,这场加冕大典终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