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轻语在齐国为质归国后,就一直待在辽陵侯府中,除了偶尔去王宫探望王兄与王妃外,就再没去过别的地方。天性好动的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里舍得回去?
听得陈奚话语中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赵轻语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一旁发了半天呆的赵轻玄。
“…平日里和王妃的动作过于单调,等回去了,是时候开发几个新姿势。”赵轻玄双眼望天,喃喃自语道。
“就知道这个人靠不上。”听着赵轻玄口中嘟囔着意义不明的话,赵轻语气得跺了跺脚,又可怜巴巴地看了眼刘笑尘。
这件事,刘笑尘还真不敢帮赵轻语说话。若是惹恼了赵轻语的母亲,他的顶头上司辽陵侯赵舜怕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索性不去看赵轻语,低着头数着自己还有几根黑色的胡须。
“知道了,我这就走,哼!”
赵轻玄靠不上,刘笑尘不敢管。赵轻语娇哼一声,迈着步子就往大帐外走。
陈奚微微苦笑,知道自己惹得公主不快。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战场太过危险,他哪能让公主再度涉险。
陈奚冲着赵轻语的背影道:“公主慢走,待臣安排一队甲士,护卫公主回燕平。”
赵轻语哼了一声:“不用你管!”
“禀大将军,郭统领带到。”
赵轻语刚走到门口,就听得账外有人喊,旋即一人拉开帐子走了进来。
郭羽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这个撅着嘴的少女,心想难道这大宋之内还有人敢惹她不开心?
“看什么看,讨厌鬼!”心情不好的赵轻语瞪了一眼郭羽,走出了军帐。
郭羽不解地挠了挠头,旋即看向大帐之中。一双双或猜忌、或鄙夷、或防备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想到在场的怕都是在九州之上叫的上名号的人物,郭羽微微有些紧张。他缓缓迈步,走到正中间,冲着坐在主位上的赵轻玄一抱拳:“散城军统领郭羽,见过宋王。”
见郭羽仅是对赵轻玄抱拳行礼,场上不少人眉头微皱,王军杰则直接冲着郭羽喝道:“大胆!见了王上还不下跪?”
郭羽深吸一口气,轻笑道:“我尚且还不是大宋的臣子,不便对王上下跪行礼,还望王上体谅。”
这一番话引得陈奚频频点头,在郭羽这年纪,孤身一人面对在场众人,还能做到不卑不亢可谓实属难得。
“你,就是小妹所说的那个郭羽?”赵轻玄上下打量了一番郭羽,嘴角微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呵,也不过如此。”
帐中诸将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在他们眼中不学无数的年轻君王,竟然,竟然…
竟然会给这个散城军统领一个下马威!
诸将眉开眼笑,他们大宋的王果然争气。
郭羽只道是没下跪而惹恼了宋王,隐藏在袖子下的手悄悄攥死,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让王上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赵轻玄原本面带不屑,现在却笑呵呵的,他说道:“听小妹的话里,还以为郭统领是有多英俊呢…还好,还好,比不上孤。既然不如孤,那一切都好说了!”
先前赵轻语给赵轻玄讲述她在散城发生的事。根据她的讲述,赵轻玄脑海中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袍,面带邪笑的浊世佳公子。这倒是引起了赵轻玄的担忧,生怕自己大宋第一美男的称号被人夺了去。
赵轻玄光论长相,确实是个美男子,当得起“面冠如玉”四个字,而郭羽只可称得上是清秀,自然是比不得赵轻玄。
将军们的笑容登时僵硬,郭羽嘴角有些抽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轻玄大手一挥,冲陈奚说道:“行了,大将军,孤已经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问吧。”
陈奚清咳一声,站起身来,将心中烦躁之气压下,勉强笑着说道:“郭统领,你的目的我们已经知晓了,但尚且还些疑问,希望郭统领能为我等解惑。”
郭羽点了点头。
“郭统领,我问你,你身为齐军统领当初在散城看到公主殿下刺探军情,为何不将之抓捕,反而放任其在城中活动。后来更是宁肯杀掉齐军同僚也要救下公主殿下?”
一名镇南军将领见到陈奚的眼神后,站起身来冲郭羽问道:“郭统领,怕不是早就识破了公主殿下的身份,故意以这种方式获得公主殿下的信任吧。”
郭羽淡然一笑,朗声道:“料想是将军不知道散城的具体情况,故才有此疑问。我散城乃是先前各亡国之民为了避世而建。城中居民亦多为各国之人,对于齐国这个恶名远扬的国家,心中只有反感。散城与齐国早已两相厌,散城之人更是从未将自己视为齐人,又谈何同僚?
你大宋派人来刺探齐国军情,干我散城何事?我为何要管?至于赵…贵国公主殿下,我确实不知她的身份,且当时就算不是她,换成任何一个人散城平民,我也会出手救下。”
那名镇南军将领听了郭羽的话,一时无从反驳,只得坐下。
王军杰从座位上站起,皱眉冲着郭羽说道:“先前听公主殿下说,你欲让五千散城军以及整个散城投入我大宋,条件是我大宋出兵南下攻占倾裕,此话当真?”
郭羽点头应道:“没错。”
“呵!”王军杰冷笑一声:“二十年前你散城不投靠我大宋,如今大祸临头却来了。为了你们一个地处偏远的小城和区区五千甲士,我大宋儿郎就要豁出性命去攻打倾裕城。郭统领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说到底,还是散城太过偏僻,即使加上五千甲士,也不足以让宋国动心,更遑论出兵南下。王军杰心下不屑,五千人,也就你郭羽还当个宝。我大宋十数万披甲之士,尽是精锐,谁会在乎区区五千甲。
郭羽微微一笑,看着王军杰说道:“听闻大宋素有爱民之美名,九州上下莫不对大宋心怀向往,渴望成为大宋之民。今日听这位将军所说,难不成是谬传?”
“自然不是谬传。”王军杰道:“只不过你散城的事,却让我大宋甲士为之抛头颅洒热血,是何道理?”
“我已言明,只要大宋肯出兵,整个散城上下便已是宋国所属。保境安民,本就是士卒之责,又有何不对?”
郭羽道:“只要大宋南下,我五千散城甲士自然会打头阵,为宋军先锋,每战必冲杀在前,要流血也是先流我们散城军的,如此说,将军可满意了?”
王军杰皱了皱眉,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坐下。
“而且。”郭羽冲着在场诸将拱了拱手,笑道:“料想二十年前,纵横九州的大宋,不会仅满足于击退齐军吧。”
他自信满满地一挥衣袖,朗声道:“如我所猜不错,此回大宋之所以一反常态,主动与齐军在玉门关外决战,必是那北疆蛮族内部出了乱子,无暇南侵。此等良机,大宋又怎能弃之不理?齐军的战斗力想必诸位也看到了,可谓不堪一击。如今挥师南下,宋军刚刚大胜,气势如虹,齐军新败,气势正衰此消彼长之下,夺下倾裕城可谓易如反掌!”
郭羽滔滔不绝地说着,陈奚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眼中有些恍惚。
二十多年前,玉门关下,同样是十万大军叩关,同样是讨论是否南下迎战。
那时陈奚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偏将军,他站在军帐的角落里,看着那个年轻人口若悬河:
“我大宋卧薪尝胆数十年,十数万军士披坚执锐,等待着南下的一刻!”
“北魏大戟营之所以名震九州,只因世人不知我大宋铁骑!”
“只要给我五万甲士,不,三万甲士,便可大破魏军!我愿领军令状,若不破北魏,我郭仪便奉上项上这颗大好头颅,给诸位当夜壶!”
陈奚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大将军…我大宋,后继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