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羽认得这双桃花眼,更认得那颗泪痣。他一把将身前的女子扯到怀中,激动之下,他的身体竟然有些颤抖。
不待郭羽说话,怀中的女子猛地将郭羽推开。郭羽身体撞在床上,牵扯到伤口,不禁痛呼一声。
“小冰,你怎么…”
郭羽看到白裙女子脸上的神情,登时说不出话来。
女子眼中,满是羞愤与恼意,看着郭羽的眼神也宛如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不记得自己了?
郭羽心中无限失落。
说到底,终究是两个孩子的童言无忌。如今十年过去,即使忘了,也是情理之中。
郭羽垂着头,一时落寞。
那白裙女子不知何时在桌子上写起了字,郭羽抬头时,女子正好冲着他扬起纸张。
“瞧将军的反应,可是将小女子错认成了相熟之人?”
郭羽倒是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是个哑巴,他瞧着女子写下的字,皱起眉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子再次提笔写到:“虽不知将军,但小女子确实不认得将军。小女子自幼生长在倾裕,与兄长相依为命,哪里会与将军认识。将军怕是认错了人。”
认错人?
郭羽仔细打量了女子片刻,由于带着面纱,郭羽自是看不清女子的容貌。
小冰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流浪到散城,没过多久便被她寻过来的一名远方亲戚接走。如果她真是小冰,又何必骗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人?
郭羽有些动摇,十年未见,说到底他也不知道小冰如今现在是什么样子。仅凭着那眼角下的泪痣认人,倒也确实有些荒谬。
他压下心头失落,勉强笑道:“如此,可能当真是我认错了,方才心急之下多有唐突,还望姑娘恕罪。”
女子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将军的伤已无大碍,再修养个几天便能痊愈,待将军痊愈后,还望将军能念着小女子治好将军的情份,赏脸来临音楼一趟,小女子有事拜托将军。至于具体为何,将军来时,自见分晓。”
临音楼?听着倒像个风月之地。
郭羽心情低落,懒得去想其中是否有何缘由,当下朝着女子拱了拱手,“我会的,这几日承蒙姑娘照顾,此等大恩,日后定当报答。”
女子点点头,既然郭羽已经醒来,她也再没了待下去的理由,当下便向郭羽告辞,郭羽则起身将她送出屋子。
郭羽看着白裙女子离去的背影,长长叹息了一声,此番醒来,第一
眼看到她,当真是无比激动。未承想竟是认错了人,一时之间心里的落差让郭羽颇为难受。
“真不知道自己该何时才能再见到小冰。”
郭羽耸拉着脑袋,回到屋子里,一屁股坐在床上,看到自己那白袍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眼神一黯。
……
白裙女子面纱下的嘴微微抿起,眼中神色复杂。
待转过街角,女子抬起头望了望,旋即便向街边那算命摊子走去。
算命摊子后坐着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书生,由于没什么客人,他正有些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手上那本厚厚的书籍。
女子径自走到书生面前,眼中神色变得冰冷,气机流转之下,一股摄人的冰冷威势自白裙女子身上爆发出来。
那书生感受到女子的杀意,有些无奈地合上书籍,冲着她翻了个白眼:“怎么,见了情郎就不要兄长了?啧,真是有了相公忘了哥,亏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
眼见女子杀意更甚,书生连忙解释道:“打住,这事是真不怪我啊,我上哪知道郭羽这小子会重伤去…书外之人的行动我猜不到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我也不会躲着郭仪那个王八蛋这么多年。”
听了书生的话,女子气势稍敛,冷声说道:“我不管,也不在乎你到底想做些什么,我只要他平安。若是让我知道他因为你而出了什么事…”
女子一挥手,一股罡气擦着书生的耳边射过,书生鬓角处的头发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用我教你的功夫对付我,你也好意思…”书生撇了撇嘴,“放心吧,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还能舍得让你守寡不成。”
女子冷笑一声:“这些年因为你守寡的人还少吗?”
“这不怪我,即使没有我,他们也是注定要死的。”书生举起手中的书晃了晃,“一切都是天意。”
这一句天意顿时让女子沉默下来。
她天生命格特殊,宛如煞星一般,所有她接触的人,轻则倒霉几日,重则重伤丧命。她小的时候,父母便因意外双双离世,随后收养她的人家也相继遭遇不幸。
自那以后,女子便被村子里的人视作瘟神。当村中几个冲她扔过鸡蛋的村妇也横死后,他们意识到了她的可怕,求着她放过他们。尚且年幼的她就那样离开了家乡,一路漂泊,年岁尚幼便见惯了世态炎凉,最终她来到散城,遇到了他。
眼见女子沉默,书生说道:“只需再过些日子,你的命格便再不会影响到他人,你也就可以不用跟着我,如正常人一般
生活。”
“至于婉箐,她本来就大限将至,即使没有你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在她死之前你还帮她满足愿望,她也可以瞑目了。”
女子依旧没有说话。
书生挠了挠头,问道:“虽说你命格特殊,但确实对那小子没甚影响。眼下你最多也不过让别人倒霉一些,摔个跟头而已,何必不去与他相认。要知道,只要你一撩开面纱,什么大宋公主,北疆王女的,都得靠边站。郭羽那小子见了你,还不立马丢下散城军,把你扛回散城成亲生娃。”
女子冷淡地瞥了一眼书生,语气坚定:“我不想他因为我,放弃他那本应该波澜壮阔的人生。”
他父亲虽也年纪轻轻便为天下第一美人而归隐山林,但至少也在九州之上留下了名字。
女子知道,郭羽是一只注定要翱翔于九州之上雄鹰,尽管现在还羽翼未丰。
她喜欢他,自然不想他才出散城,便为了她又回去,从此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
虽然那样的日子,她很喜欢,平日里即使是想想也会忍不住笑出声。
书生用手托住下巴,“时间一长,你就不怕那个宋国的小公主把你的情郎抢跑?”
“怕?”女子隐藏在面纱的嘴角微微翘起,“赵轻语也好,别人也罢,就是日后真的进了郭家的大门,也得乖乖叫我一声姐姐。”
“牛批。”书生坐在位置上为女子鼓起掌来,“不愧是天生凤命,这话说着当真是霸气得紧。”
掌声稍歇,书生叹了口气:“真想不通,小妹你为何就对那小子情根深种。要知道,你正常来说可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啊…原本那大宋王妃之位可是你的,哪有她高茗什么事。”
女子偏过头去,看向城主府的方向。
此刻,以为认错人的他应该很失落吧。
为何自己情根深种,为何自己能对他念念不忘十年。
见惯了人性丑恶的她,从未想过会有人在自己被殴打时会为自己出头;未想过会有人即使自己冷眼以对,也每天来给自己送饭,与自己说话。
她未想过会有人会在大雨天来为自己撑伞;未想过会有人陪着笑脸求着露宿街头的自己去他家中住下;未想过会有人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甚至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的人拼命。
那段经历就如同在她心中埋下了一坛酒,虽时过境迁,却愈加香醇。
与他比起来,什么凤命,什么母仪天下…
女子嗤笑一声,“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