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营,宋军众将聚集在郭羽的大帐中,那些跟随着郭羽出营的人,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时的场景,说到过瘾的地方,还会情不自禁地拍拍手。
听得他们如屠猪宰狗一般追杀蛮人,先前守在大营中的将军们,心中满是哀叹,只恨自己未能有幸参与其中。
当下的众将一改先前的沉闷,每个人的脸上俱是带着些兴奋。就连刘香也是小脸激动地通红,一只小拳头意犹未尽地挥来挥去。
“此战我军斩首五千余,缴获战马盔甲兵器无算,而伤亡还不过百人,可谓大胜!”
刘河咧着嘴看向主位上的郭羽,眼中满是崇敬。
这一战能取得如此大的战果,不可谓不是郭羽的功劳。
如果不是他出手斩杀柯勒石,而且还是一枪斩杀,那么蛮人便不可能动摇到当时的那种程度。届时两军相对,敌众我寡,纵然侥幸取胜,也势必要付出相当多的伤亡。
原本刘河对这一次的北伐十分不看好,甚至还有着大败而归乃至全军尽墨的心理准备,不过眼下他心中的想法已然全部消却。
通过这一战,他已是明白,郭羽能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并非靠着自身气运。
这个人,有着比肩昔日军神的才能,对于战机的把控,几乎堪称艺术。“兵鬼”之名,他当之无愧。
以他今夜的表现,刘河相信,这个人兴许真的能带着这两万人,一路打到王城去,一如二十年前。
正如他先前所说那般,他会带领镇北军一直赢下去,而今夜一战,将是一个开始,一个传奇的开始。
帐内的欢腾仍在继续,季耳咧着大嘴,哈哈笑道:“确实是一场大胜,今儿个杀得是真他娘的过瘾!”
他作为镇北军的先锋营统领,往日里没少同伪装成马贼的蛮军打交道。
不知多少次,他看着那群蛮子劫掠一番后扬长而去,只留下燃烧的村落以及满地的宋人尸骸。
而对于这一切,他又偏偏无可奈何,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气,教手下将尸首埋葬。
憋屈许久,今夜总算是得到机会将胸中火气发泄出来,他又怎能不大呼解气?
“只可惜还是教那些蛮子跑了些。”
季耳啧啧两声。
若是能将他们杀光,那才是真正的过瘾。
“依照当时的形势,我军如果继续追击,没准还真的能将蛮子赶尽杀绝。”
镇北军铁锋营统领叶沧江叹道:“说到底,镇北将军还是有些保守了啊…”
“胡说什么呢,穷寇莫追懂不懂。”
听到他如此说,边上的龙涛当即就不乐意了,“老大那是怕他们狗急跳墙,这才下令停止追击。”
“当时他们都被打成傻狗了,还跳啥墙啊!”
“甭管啥狗,反正都能跳墙,难不成老大的命令还会错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得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叶沧江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只是说镇北将军谨慎了…但谨慎也没有错,没有错…”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旁侧的
梅韫桦摇了摇头,他也不说话,就那般低笑一声。
谨慎?
如何一个敢领着五千骑迎战一万蛮骑的人都能称得上谨慎,那这世上怕是也就没什么谨慎的人了。
主位上的郭羽注意到了梅韫桦的神色,他挑了挑眉,伸手制止住众人的交谈,旋即朝着那白净得像个书生的男人道:“梅将军为何发笑?可是也觉得本将军过于谨慎,以至于未能扩大战果?”
“末将并未如此觉得。”
梅韫桦摇了摇头,“末将之所以发笑,只是因为想到了有趣的事。”
“你家婆娘生孩子了?”
“…将军说笑,末将还尚未娶妻。”
“那是何事有趣?”
郭羽颇为玩味儿地说道,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末将只是想到,猎人进入森林捕猎之时,如果找不到猎物,便会故意弄出些声响,将那些隐藏起来的野兽吓出。”
“妙啊,妙啊!”
郭羽抚掌大笑,就好似梅韫桦真得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确实妙。”
梅韫桦同样勾起嘴角。
看着两人的模样,在场的人无不是愣了愣。
这…也有啥好笑的啊,俩人咋就能乐得这么开心呢?
一头雾水的龙涛瞪了瞪眼,随即看向正自笑个不停的郭羽,“老大,你该不会是打那柯勒石的时候,被伤到了脑子吧?”
尽管他不是什么高手,但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强者过招,向来都是凶险的很。哪怕是一招一式,那也是蕴涵着无数杀机。
像老大以及柯勒石那样的入势强者,估摸着更是如此。
虽说两人当时明面上只过了一招,但在那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十有八九他们两个已经交手过不下上百次。
很有可能,就是在那场无人可见的暗中交锋中,老大以自身脑瘫为代价,强行重创了柯勒石,这才换得他们眼中的走马斩敌。
龙涛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一想到郭羽为了胜利而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咧嘴大笑的脑瘫,当下不由得热泪盈眶道:“老大,你怎么就变成了个傻哔了呢…”
“老子看你像个傻哔,给爷爬!”
本是正乐得开心的郭羽听到这话,直接一挥手,“来人啊!把这个傻哔给本将军拖出去!”
“诺!”
陆休前与梅士淦十分自觉地从位子上站起,拽住龙涛就往外面拖,后者则是不住挣扎着,一边扑腾一边还不忘嚷嚷。
“老大已经变成了傻哔了啊!你们难道连傻哔的话都要听么?你们也是傻哔么?!”
“旁的咱不知道,咱只知道你小龙龙马上就要被揍成傻哔了。”
陆休前朝着龙涛一咧嘴。
“好兄弟,你就安心地去当一个傻哔吧,汝俸禄吾花之,汝勿虑也。”
梅士淦向着龙涛一呲牙。
不多时,三个人便消失在了帐门外,众将的视线中只剩下某人身体拖出的一道长痕。
“好了,我们继续。”
郭羽微笑着拍了拍手,“相
信各位当下仍是有些不明白梅将军话里的意思。既然如此,便请他为各位解答一二。”
说着,他看向梅韫桦,“梅将军,不介意吧?”
“自然。”
梅韫桦微微点头,旋即看向面带困惑的众将。
“实际上,方才我所说的猎人便是郭将军。郭将军领军至北疆,便有如猎人入深林捕猎,而他想要的第一个猎物,就是疆南。”
“先前郭将军在蛮军全然溃散之时,下令停止追击,并非是因为谨慎,也不是他担心对方会在绝望之下死命反扑。他这么做,就是在故意放敌人回去。而这,便是我所说的,猎人为了捕猎所弄出的动静。”
“今日一战,郭将军阵斩柯勒石,引得蛮人大骇。一旦有人将这消息带回疆南,势必会教疆南城中的蛮族大为恐慌。而这回去的人越多,见证当时的情景并将之传播的人也就越多,其效果自然就越好。”
“可想而知,蛮族残军退回城中后,疆南轻则军心涣散,重则满城溃逃。待到我军开至,取疆南城,便是易如反掌。”
听到这里,帐中诸将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当时放走蛮族残军,乃是郭羽故意为之。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杀败一支蛮军,而是其身后的疆南!
妙,实在是太妙了!
简直就是女少口阿!
“郭将军这此一招敲山震虎,着实大妙,末将佩服。”
就在众人尚自张口结舌之际,梅韫桦朝着上方的白袍男子一揖,“如此,我军便可轻而易举地攻下疆南城。往后便可将之作为桥头堡,北伐大有可为。”
“梅将军之才,本将军亦是十分佩服。”
郭羽朝着梅韫桦点了点头。
方才他发笑,便是因着这人看穿了他的想法。
先前他便觉得梅韫桦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从今日之事可见,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看来,当初没有在斗将上一枪把这人杀了却是是个正确的决定。
不过,梅韫桦说得虽对,但却并没有说全。
放走蛮族残军,确实是为了震慑疆南,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要他们宣扬一件事。
那就是,此次宋军的统帅,是那个二十年前大宋北伐军统帅的儿子。
再加上此次大败,以及柯勒石的身死,疆南,乃至于整个北疆,都将回忆起曾经的恐惧。
二十年前,有个白马银枪,被蛮人奉为天威将军的男人领军北伐,并且敲碎了蛮人的脊梁骨。
二十年后,又有个白马银枪的男人统军过来,而且还是那天威将军的后人。
这样的巧合,势必将让蛮人产生一种宿命感,进而引发一场席卷整个北疆的恐慌。
这,才是郭羽真正的打算。
他说过,要让大宋在这场天下之争上,再无后顾之忧,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历来豪横的蛮族彻底打服。
他要让整个北疆的蛮人,都在他的银枪下低头!
“众将且各自回营,好好休整。明日一早,继续朝疆南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