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正在与郭羽交手的王柒看到那道强悍至极的刀光,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就想抽身往杨志勇处赶去。
怎料他才刚刚迈步,一杆银枪就横在了他的身前。
“撩拨完人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郭羽咧嘴一笑。
王柒心忧杨志勇的安危,几次想跳出战圈,却都被郭羽给拦住。
“你!”
“七弟莫急。”
王贰拍了拍王柒的肩膀,“有大哥在,出不了什么乱子,我们只管将他收拾了便好。”
……
在九州之上,能入势者也不过两手之数。在刘笑尘死后,王壹自忖入势高境的自己可以入当世前五。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物,眼下面对一名名不见经传的黑甲男人,竟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原因无他,刚刚那一刀的威力足够令人胆寒。
如果说已故的刘笑尘可一刀撼天,那么方才自己所见便是一刀裂地。
恢宏刀势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无数虎贲军士被这一刀给劈成两段。
这不是入势高境可以使出的招式,至少王壹认为自己使不出来。
悍勇的虎贲军士根本无法阻挡男人的前进。即使身处万军从中,男人依旧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王壹自是认得他的。
天岚城中名噪一时的武道天才。
曾获得大将军杨志勇的青睐,却因为车恬而被贬去一座边陲小城中当城主,最后叛离齐国。前散城城主,被誉为最有可能成为继赵文奇后迈入宗师境的男人。
陈简钊!
王壹看着不断接近的陈简钊,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握刀即兵锐,两月入虎威,半年成巅峰。而今距离其成为虎威巅峰已是过去近三年。
给一个百年不遇的武道天才三年时间,他会成长到怎样可怕的地步?
是入势巅峰,是准宗师,又或是已成为那传说中的万人敌?
眼见陈简钊就要冲到自己面前,来不及多想,王壹从马上跃起,一剑直取陈简钊。
他体内气机飞速流转,万般真气汇聚于三尺长锋之上,最后竟是发出阵阵虎啸声。
世间万物皆可道,王壹走得便是虎之道。
王壹尚且停留在虎威巅峰境之时,曾于林中偶遇猛虎,与其厮杀后,王壹有所悟,继而成就入势。
伴随着虎啸之声,王壹全力出手,有如猛虎下山。
面对如此刚猛的一剑,陈简钊握起长刀太平,自下而上撩起,一道无形刀势随着他的动作自刀上飞出。
虎啸声骤停。
不只是声音,连剑上的真气也蓦然被一扫而空。
王壹被刀势给撞击在身上,他瞪大双眼,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步伐散乱地连退数步。
全力出手的一剑被人随手破去,王壹面色惨白,声音也有些颤抖:“这是什么刀?”
“这不是刀,是道。”
陈简钊看着王壹,轻声说道:“是止戈之道,亦是太平之道。”
王壹的笑容有些苦涩:“你果然已经迈入那个境界了吗。”
陈简钊点点头。
一刀即一道。
宗师境界,视万军如无物,返璞归真,一招一式皆为道。
“大将军,快逃…”
王壹喊出这句话,身子一歪,继而栽倒在地。
杨志勇听到了王壹的呼喊,也看到了他被陈简钊一刀击败。
但杨志勇还是没有逃。
陈简钊已离他不过数丈远,他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去。
杨志勇不无怅然的叹息一声。
他输了。
他看破了战俘冲阵,可以说宋军所有的行动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知道宋军中尚有两名入势高手。一直没动用八虎骑为的便是应对宋军武道强者的刺杀。
但他还是输了。
从始至终,他只错判了一点,那就是陈简钊的实力。
如果早知道陈简钊迈入宗师境,杨志勇定会将那北魏遗族从后军调来。
若卢伯与八虎骑联手,便可将陈简钊与郭羽两人挡下。届时只要等到两翼的宋军溃败,那么这场决战的胜者依旧是他杨志勇。
可惜没有如果。
他原以为这一战可以洗刷去二十年前在郭仪手下所尝到的耻辱,结果二十年后竟然又输给了郭羽。
想到这里,杨志勇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冲着已来到自己身前的陈简钊说道:“久违了。”
陈简钊面色复杂地一抱拳:“大将军。”
“那日我离开天岚过于匆忙,一时间把你忘记,本想着归来之时再将你拉至我麾下,未成想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过去,你已成敌国将军,武道修为更是提升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今日见了你,我才真正领略到什么叫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有如探囊取物。”
杨志勇不无感慨地说道:“一念之差,不想竟是让一名武道大宗师转投他国,继而断送我大齐一统之伟业。世事无常,当真令人不胜唏嘘。”
“是你们胜了。”杨志勇转头望向场上那抹白袍,“他与郭仪是什么关系。”
“…父子。”
“果然啊。”杨志勇的笑容有些苦涩。
同样的装束,同样的笑容,同样的大胆。这样的两人,又怎会没有关系?
败局已定,杨志勇却并没有表现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十分坦然。他轻轻从马上跃下,背过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天卫关。
自己死后,齐军必会阵脚大乱。只需要再多出一支骑军从旁侧冲杀,战场上这十万大军顷刻间便
会溃散。
而输掉这一场的大齐,又将何去何从?
这一战后,襄州内的齐军已不剩下多少,天卫关与天岚被北宋攻下已成必然。
倘若天渊能够听自己的话在江州坚守,那么除开北方那十有八九已经失陷的祁、凉二州,大齐尚存四州之地,卷土重来,事尤可为。
不过,自己儿子什么样,杨志勇最是清楚。想必他定会受到雍军的挑拨,主动出战,迈入那诸葛家小子的圈套,进而丢掉江州。
南方二州的叛乱也有蹊跷,马志远迟迟不回军,恐怕是生了异心。
这一仗,不但将自己的一世英名和性命给输掉,还将整个大齐葬送在自己父子二人的手中。
“动手吧。”
杨志勇轻轻叹息一声。他张开双臂,继而缓缓闭上双目。
陈简钊默不作声。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齐国的大将军,武将之首,深受齐国军士的爱戴。
他当年对自己甚是看重,自己对其也是敬爱有加。
正如杨志勇所说,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最后两人竟是落得个兵戎相见的下场。
杨志勇马上就要死在自己的刀下。
心中虽有些不忍,陈简钊依旧默默地举起了长刀太平。
杨志勇若不死,死的便是他与郭羽,是散城军,乃至整个散城之民。
陈简钊沉声道:“大将军可有遗言?”
“败军之将,哪里还有颜面留下个三言两语。”杨志勇摇摇头,“莫再多言。”
“如此,末将恭送大将军。”
太平挥出,带起一片雪亮的刀光。
刀光亮起的刹那,一幕幕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杨志勇的脑海中翻过。
他看到自己出征前的踌躇满志;看到自己在驰援天卫关路上那焦急的模样;看到自己在虞都城下撤兵的遗憾。
有被拜为大将军时的欣喜,有祁州惨胜时的屈辱,有初临战阵时的紧张。
最后,画面定格在雨夜。那个衣着华丽,相貌阴柔的青年男子,丝毫不嫌弃地将自己从泥水中扶起。
“为何在此地躺着?”
“被人给打了。”
“为何被打?”
“赌钱欠下一屁股债,没有钱还,就被打了。”
“为何赌呢?”
“…你怎么这么磨叽。没有钱自然要去赌。”
“为何不去找两个正经差事做?”
“我也想找啊,可我一不识字,二没力气,而且又没什么本事。自然是没人要我。”
“那你便跟着我吧。”
“想收本大爷当小弟?可以啊,前提是得你帮我把欠的银子给还清咯。”
“好。”
“这么好说话?成,我杨志勇今日起就跟你混了。”
……
“王上,志勇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