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畔的一座荒城中,一个已荒废的宅地,匾牌早已不知去向,残垣断壁包围着破败的建筑与曾经美丽过的假山亭廊,两扇斑驳的朱红木门已摇摇欲坠。
“你确定煞神教主会在这里出现?”华斩情疑道。
燕弑天笑道:“已经差一步就达到目的了,华姑娘还不信我?”
世民拽了拽华斩情袖角道:“师父,我总觉得这宅子太过诡异了。”
华斩情心里怎会不清楚?如果煞神教主当真要到此地,这荒宅定另有蹊跷。看着燕弑天似笑非笑的俊颜,华斩情暗自咬牙,强挤出一抹笑来,“燕先生先请。”
燕弑天也不推脱,推开吱吱呀呀的大门,坦然而入。
华斩情紧拉着世民跟随在后。
走在青苔满布的青石路上,周遭的破败比之在墙外观望时更加不堪,似乎被千军万马踏过一般。
华斩情随着燕弑天走过杂乱不堪的前院,穿过杂草丛生的花园,最后停步在一间几近支离破碎的佛堂前。
见燕弑天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华斩情也只得硬着头皮,拉着世民跟了进去。
佛堂的屋顶破了个大洞,四墙透风。堂上所供奉的观音虽久经日晒风吹,却仍宝相庄严。
燕弑天先双掌合实,向观音神像拜了一拜,而后双手扶住一人高的神像向左转了转,又向右转了转,再移回正位,机括声响起,观音神像轰隆隆移向数尺,一条向地下延伸的暗道赫然显现。
燕弑天轻柔一笑,彬彬有礼的道:“华教主请。”
华斩情一惊,瞠目道:“你,你知道我身份?……你究竟是谁?”
燕弑天笑而不答,先行沿着向下延伸的阶梯走入秘道。
华斩情握着世民的手紧了紧,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下去。
谁能想到?荒废的宅邸下,竟是一个地下宫殿!弯弯转转的通道、冷硬的石壁与雕刻着狰狞图形的森严铁门,在昏暗灯火的辉映下更显诡异。
华斩情心思百转,却只默然跟着燕弑天,不发一语。
燕弑天将华斩情与世民带到一间雕着凤凰图形铁门的石室,“请华教主在这里稍作休息,待时机到了,自会有人来请。”
华斩情深深看了燕弑天一眼,不多言语,只点了点头。
世民待燕弑天离开后,蹙眉道:“师父,我怎么总觉得心慌意乱的?这里看来已修建了不下百年,不知藏着何等天大的阴谋。”
华斩情拍了拍世民肩头,轻声道:“我们既已被引了进来,也只能静观其变了。这也是个难得的时机,若平日想找恐怕还找不到如此隐秘之地呢!”
世民点点头,喃喃道:“只要不是坐以待毙就好。”
于不见天日的石室之中,也分不清过了多少时日,只有黑衣铁面人定时送食物与净水,别无其它。
“那燕什么的,一定是煞神教的人,而且还可能是个大人物。”世民一边吃着至此后的第四顿饭,一边诉説着自己苦思后的结论。
华斩情宠溺一笑,柔声道:“民儿真聪明!跟我想的一样。如今,就算説他是煞神教主,我也不会意外。”
世民蹙眉道:“这个人狡猾得紧,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到现在我们都还没见过他的真功夫呢。”
“是啊,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师父……”
“嗯?你怎么还吞吞吐吐起来了?”
“我……师父,我是想问,你既然已经料到了一切,为什么还要跟着他来?”
“因为,他有我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华斩情正不知如何作答,铁门开启,一个黑衣铁面人走了进来,操着生硬的汉语道:“教主有请。”华斩情与世民被带到一间灯光通明的宽大石室中。室内已坐满形貌各异的男男女女,狂人寨的司徒狂也在其内。
燕弑天一身黑色锦衣,上绣暗红色诡异图纹,高坐主位之上,威严一笑,道:“华教主请入座。”
随着华斩情坐入宾位之首,在坐众人即时私语纷纷。
一身酱紫色衣衫,鹤发白眉,弯腰驼背的老太婆尖声道:“燕大教主是看不起我等么?叫个不男不女的毛头丫头坐在我等上位,是何用意呀?”
燕弑天显出一副雍容之相,依旧似笑非笑的道:“龙婆婆言重了,各位皆是我的座上宾,怎么有看不起一説?许是婆婆久未在江湖上行走了,才不识得这华教主。”
龙婆婆挑眉斜睨了华斩情一眼,不屑道:“这扮成男人的小丫头还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不待燕弑天接话,一个骨瘦嶙峋,竹竿子一般的中年男子啾啾笑道:“龙婆婆,她可是近来风声鹤唳的头号人物!”
“哦?”龙婆婆半信半疑的又睨了华斩情一眼。
“不错!”坐在龙婆婆身旁,穿着水红色绸衫的妖艳女子媚笑着接言道:“她可是日月山庄的独苗儿!还是天地教前教主武天罡的独女呢!”
“武天罡怎地成了前教主?那现在的天地教是谁掌管?”龙婆婆异诧地追问道。
细长丹凤眼,白面薄唇,作文人公子打扮的儒衣男子笑眯眯的答道:“现任的天地教主就是婆婆口中不男不女的毛头丫头,坐在我等上位的华斩情,华小姐呀!”
龙婆婆一惊,原本无光的双目陡地一亮,咄咄精光扫在华斩情身上,“原来如此,想不到燕教主连这等人物也请到了!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呵,可将一干旧事抛在一旁,不作计较……嘿嘿……”
华斩情心中一紧,别説两教的“旧事”如何,便是现下诸事也难作了断!再看室内在坐的十余人,皆非泛泛之辈,齐聚于此,定有何大事商谈。又疑惑的看向燕弑天——自己本该是其防范之人,为何竟成了座上宾?是他另有图谋还是料定自己已逃不出他的掌控?
水红色绸衫的娇艳女子无筋无骨般的倚在座椅扶手上,嗲声嗲气的道:“华妹子,怎地不作声呢?对了,想你不识得姐姐我吧?姐姐我在江湖可也有些名号的,人称狐娘子便是。你的朱雀护法可是识得我的。”
华斩情淡笑不语,心中却不禁想起了feng骚妩媚的武天瑶。
白面公子抱拳施礼道:“华教主,在下任无名,有幸在此相见,荣焉,荣焉。”
华斩情含首为礼,仍不言语。
燕弑天半眯墨蓝眼眸,浅笑着道:“好了,人都齐了,我们便入正题吧。”
堂下即时鸦雀无声,一派肃然。
燕弑天缓缓道:“今日请诸位聚集于此,只为共谋义举。方今天下,昏君无道,荒yin骄奢,赋役繁苛且挥霍无度,惹得怨声四起。想我江湖中人更要为民请命,不落人后!燕某愿立起大旗,还望各位多多帮忙。”
华斩情轻哼一声,蔑然道:“原来招了一众人窝在这地底是为了谋反作乱!”
龙婆婆肃然道:“华教主还是年幼了些!也罢,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狐娘子满面诧异,问道:“哟,怎么?听华妹子的口气,怎么不像是来共相盛举的?”
华斩情锐目扫向燕弑天,冷冷道:“这要问燕大教主是何用意了。”
燕弑天事不关己般的含笑道:“哎,华教主可是自愿前来的,莫要这般别扭嘛!我们互取所需罢了。”
华斩情锁眉道:“你知道我要什么?”
燕弑天点头道:“我知道,只要华教主愿意合作,我会给你失心蛊的解药。”
华斩情紧咬唇瓣,心乱如麻。
“华教主不必急于决定,如此大事也非朝夕之间,我这里也还养得起尊驾。”
“谋反之事,我一人作不了主,教中弟子也不见得会答应。”
“我説的不是此事。”
“那是何事?只要不牵连他人,不违道义、天理,我都会尽力做到。”
“哦?好,那就待大事定夺后再説你我之事。”
华斩情闻言眉头锁得更紧,却不再追问。
燕弑天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对起义之事有何见解尽管直言。”
任无名正色道:“燕教主,争霸天下并非易事,贵教又属异族,恐难服民心。”
“恩,无名公子所言不错,这也是燕某的顾虑之一。但我西突厥已降于大隋,燕某又是半个汉人,做些振济之事收拢民心,想来该是不难。”
“燕教主心思果然缜密。”无名公子笑赞道。
司徒狂闷声道:“俺们这些人的人马东拼西凑也不过千余人,虽都身怀武功,但双拳尚且难敌四手,千余人又如何与朝廷的数十万大军抗衡?”
燕弑天沉吟道:“我已经开始招兵买马,再征些民间壮丁、联盟些同道中人,只要做出事来,来投靠的人马自会增加。”
华斩情本是全神聆听着众人的言语,以备日后应对,却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那是一张陌生的平凡甚至丑陋的脸,皮肤粗糙、三角眼、扁扁的鼻子、厚唇阔口,胖胖的身形。但那眼神却是自己熟悉的……怎会如此奇异?陌生的人,却有着熟悉的眼神!
四目相对,那胖男子哑然一笑,竟有着迷人的风采。一张可谓丑陋的脸散发着迷人的风采?着实怪异!
两个人便这样对视着,许久,许久……直至众人散尽,燕弑天走到身旁,华斩情还在疑惑着,脑中满是那丑胖男子离去时深深的回眸一瞥。
“华教主识得混世魔王朱允?”燕弑天坐到华斩情身边位置,不温不火的问道。
华斩情如梦初醒的看向燕弑天,问道:“什么混世魔王?朱允又是何人?”
燕弑天挑眉道:“就是适才与你对视良久的那个人。你若不识得他为何又与他深情对视啊?”
“深情对视?”华斩情不禁蹙起秀眉,“你説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燕弑天低垂眼帘,将心绪藏得滴水不漏,摆手道:“算了,不説闲话了,该谈我们的事了。”
“我们?应该是霆轩哥哥的事吧?”
“也对,这事跟柳霆轩脱不了干系。”
“我想先问明几件事。”
“好,华教主相问,燕某必知无不言。”
“霆轩哥哥怎么会成了你煞神教修罗公子的?”
“他是柳苍送我的礼物。”
“礼物?!”
“对,柳苍説柳霆轩已对当年日月山庄一事起了疑心,他又不忍杀他灭口,毁了他二十来年的心血,便顺水推舟,将他送于我了。”
华斩情义愤填膺,若不是柳苍已死,她恐怕立时便会去跟他拼命。顺了顺气后才又问道:“霆轩哥哥怎么会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为什么会那么肯定自己现在的身份?”
燕弑天傲然一笑,缓缓答道:“这便是我独门‘失心盅’的功效了。被我下盅之人,会变得如初生婴儿一般,记忆一片空白。我给他什么记忆,他便有什么记忆。没有我的解药,他一辈子都会活在我给的身份里,到死也不会想起过去的一点一滴。”
华斩情原本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却依然颤抖得如风舞落叶,雪白的贝齿将所得泛白的唇儿咬得艳红如血。
“看你的样子,是在恨我吧?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打入十八层地狱,是吧?”燕弑天轻松的表情、淡然的口气,像是在谈风论月一般。
“你给我‘失心盅’解药的条件是什么?”华斩情强压下一腔怒火,隐忍的问道。
燕弑天盯着华斩情的双眸忽然转浓,徐徐道:“原本我想把他作为对付天地教的一把利刃善加利用,可是当我在柳家庄见到你后,我就改变了计划……”
华斩情如刀似剑的狠狠目光瞪视着燕弑天柔情蜜意的浓郁蓝眸。
“只有像你这样的女子,才配作我的教主夫人,甚至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燕弑天抬起右手,细长的指轻柔的滑过华斩情白晳僵硬的面颊。与右手动作极不谐调的左手,如生了眼睛般抓住了突袭向自己的拳头。
世民见右拳被抓,左拳又向燕弑天那对华斩情不老实的右手打去。
燕弑天依旧看也不看,左臂一绕,将世民左拳收在了臂弯之中,柔声对华斩情道:“聪明如你,想来已明白我的条件了吧?你不必急着作决定,考虑清楚再回答不迟。”言罢站起身松开苦苦挣扎的世民,蔑然道:“你再练二十年也非我敌手,想英雄救美?再下些苦功吧。”
世民咬牙切齿的道:“你如果有命多活十年,就等着本少爷来取你狗头!”
燕弑天勾起嘴角,肃然道:“好,我就等你十年。”言罢起身离去。
华斩情与世民再度被黑衣铁面人带回了所居住的石室,两人各居石室一隅,心事如潮,翻涌不息。不见时日如何流逝,不知是昼是夜,地下宫殿的石室,俨然成了一座暗无天日且坚不可摧的牢笼。
铁门开启,想来又是黑衣人来送饭了,华斩情依旧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不曾看来人一眼。
“你来做什么?”世民口气不善的质问着来人。
来人不言语,只是盯着华斩情。
华斩情终于抬眼看向不速之客——正是燕弑天口中的混世魔王朱允。
又是那灼热且似曾相识的目光,毫不遮掩的纠缠着一脸冷淡的人儿。
“你来做什么?我并不认识你。”华斩情冷硬的直言道。
朱允的双目染上一抹失落,“我还以为你会认出我来……”
低柔清亮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熟悉刺激着华斩情的耳朵,“你……你是……”
朱允抬手抓住头顶黑发,用力一扯,竟将黑发与面皮一同扯了下来!但露出的却不是血肉模糊的不堪样子,而是一张阴柔至极、俊美绝伦的容颜与一头流泻而下的银色长发。在世民张口结舌的注视下,“朱允”又脱下衣衫,除去一身棉衣似的东西,露出雪白锦衣包裹着的精壮身段。
“白煞!”华斩情惊喜交集,握住了白煞的手臂,“怎么会是你?!”。
一抹迷醉人心的笑浮上俊颜,反问道:“为什么不会是我?”
而一直护师心切的世民,此时只能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张大的嘴巴也忘了合上。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回旋着——世上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华斩情喜上眉梢,又追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又怎么扮成什么朱允的?”
白煞依旧挂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答道:“青龙传了消息回去,我立时便与玄武日夜兼程的往这边赶来。而后查到混世魔王朱允也在受邀之列,便半路劫下了他,问清聚集地点,让玄武帮我易成他的模样,便混了进来。”
华斩情一阵感动,“你的伤才好,不该这般劳碌的……”
“我不能看你身陷险境而不顾……何况这点劳碌根本不算什么。”白煞浅笑着看向世民“他就是教主新收的徒弟?”
华斩情宠溺的拍了拍世民的肩膀,微笑着道:“是啊,他就是世民。民儿,这是白煞白伯伯。”
“白,白伯伯。”世民面对白煞的浅笑竟面颊微红。
白煞虽第一次见到世民,却难免爱屋及乌,宠爱有佳的抚了抚世民的头顶,“听説你很护着你师父啊?”
世民的面颊不禁更红,竟害羞的低下头,喃喃道:“这……应该的……应该的……”
见状,白煞与华斩情相视而笑。
与白煞对坐在石桌两旁,华斩情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间石室的?没人拦你吗?”
“那些黑衣铁面人还不算什么。”白煞顿了顿,直视着华斩情道:“跟我走吧。”
想起柳霆轩,华斩情硬生生将一个“好”字留在口中,垂首道:“不行,我还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白煞虽万分不解,声音却仍然温柔至极。
“霆轩哥哥是被燕弑天下了‘失心蛊’才忘记以前的事的……我要得到‘失心蛊’的解药救霆轩哥哥。”华斩情的双目满是坚定。
白煞张了张嘴,却没有説出什么,双目黯然,换上那仿佛恒久不变的浅笑,道:“既然教主已然决定,属下便不执着了,听凭教主吩咐。”
见白煞突然疏离,华斩情无奈一叹,道:“我现在也还没理出什么好法子。”
“那个燕什么要师父嫁给他才肯交出解药。”在旁的世民突然插言道。
白煞猛然瞪大双目,含怒道:“此话当真?”
世民坚定的点了点头。
白煞看向垂首的华斩情,疏离之意早已消失无踪,激动的道:“你若嫁他而换回柳霆轩的记忆还有何用?他会比现在好过吗?!”
华斩情涩然道:“我明白,所以我才一直犹豫不决。”
见华斩情的为难模样,白煞不禁心软了下来,柔声道:“嫁他是断然不可,我们一同想个计策便是。”
华斩情点点头,迟疑着道:“其实我想了许久,觉得只有一计可行……”白煞在石室中踱步来去,哀叹一声后,重又坐回原位,“权宜之计,也只得如此了。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以自己安危为先,柳霆轩的解药我们还可想法子,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
华斩情连连点头道:“我明白,就算死,我也断不会让燕弑天占去半点便宜。”
“不!”白煞紧抓住华斩情放在石桌上的柔荑,厉声道:“任何情况下我都不容许你有半点性命之忧!无论对我还是柳霆轩而言,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吗?!”
华斩情被白煞突然的凶相吓得一愣,而后是满满的温暖充溢心间,嫣然一笑道:“恩,我明白,就算为了你们,我也要活着离开这里。”另一只手覆在白煞的手上,华斩情又道:“不知道我上辈子积了何等的功德,今生竟能交到像你这般的知已好友。如果霆轩哥哥再安好如初,我当真一生无憾了。”
本该是令听者心生感动的一段话,白煞却只觉得满心酸涩苦楚,“只能做一世的知已么?”问在心里,却不敢道出。
华斩情起身道:“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被燕弑天发现了。”
白煞收紧还残留余温馨香的手掌,紧握成拳,徒劳的想要留住些什么。
黑衣铁面人再来送饭时,华斩情提出要见燕弑天。
带路的黑衣铁面人退出小厅,关上了厚重的铁门,室中便只余华斩情与燕弑天两人。
还是那件黑底红纹的绸衫,燕弑天如王者般雍容的坐在小厅的主位上。
“这么快便决定了?”
“是,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你必须按我説的做。”
燕弑天俯身,双肘支在双膝上,十指交叠,托着白净的俊颜,悠然道:“请讲。”
华斩情昂首道:“我会书信一封,你派人送到绝色谷,把霆轩哥哥接来这里,你解了他的蛊毒,我便即时与你成亲。”
“就这些?”燕弑天挑了挑浓眉。
“再有,我不要在地下办喜事,就算用头顶的荒宅做喜堂也比这里强百倍。”
“哦?好。”燕弑天眼底闪过一抹光亮,挺直身躯,调笑着道:“就听夫人的。”
华斩情冷然道:“现在叫夫人,过早了些吧?”
“哦?是吗?便是先入洞房,相公我也不觉得早。哈哈……”燕弑天猖狂大笑。
华斩情难掩厌恶之情,咬牙道:“霆轩哥哥来之前的这段时间,我想到处走走。”
“没问题,我煞神教的教主夫人,自然有去任何地方的自由!”燕弑天的星眸深不可测,没人看得出那潜在眼底的心思。
华斩情看不清亦看不透眼前的男人,自己斗得过他吗?心底回答的声音竟是那样微弱……
燕弑天果然信守约定,华斩情不仅可以穿梭于整个地下宫殿,还得以“重见天日”。
矗立在白色的沙滩上,面对着浩瀚无垠的大海,华斩情纷乱的心绪竟也平静了几分。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果人心都如海般宽广就好了。”华斩情看向身边的世民,“民儿可要做个心宽如海的男子汉哪。”
“是,师父,民儿记下了!”世民稚气的小脸经过诸事的磨练后成熟了不少。
华斩情忽然兴起,道:“民儿,我现在舞一遍飞雪剑法,你可要看仔细了!”言罢,抽出腰软剑,抖动间映射着点点水光,闪闪发亮。
世民瞠大了双目,瞬也不瞬的紧盯着师父的一招一式。
“第一招,推雪入冬。”
华斩情软剑笔挺,平推而出,状似简单,实则暗藏变数,一剑竟是同时刺向对手上身各处要害。
“第二招,雪舞寒风。”
华斩情飞身而起,挽出朵朵剑花,便如片片白雪飞舞风中。
“第三招,雪垂大地。”
华斩情身子下坠,于沙地上画出道道剑痕,显是功敌下盘的一招。
“第四招,八方飘雪。”
华斩情立足一点,腰身转动,一柄软剑竟是分击八方。
“第五招,飞雪漫天,这一招虚虚实实,声东击西,民儿你可要看仔细了!”
华斩情这一招还未及施展,便见一龙头金杖向自己胸口直击而来。华斩情硬生生的横移开去,才险险躲过这一杖。定睛看去,龙婆婆正执杖低笑,手腕一转,龙头金杖又向华斩情横扫而来。华斩情不敢怠慢,腾身而起,剑尖直挑向龙婆婆手腕。龙婆婆虽年老身弱,却兀自将那看上去份量不轻的龙头金杖舞得虎虎生威,又灵巧有余。杖柄荡开了软剑,金灿灿的龙头又向身在空中的华斩情打去。
华斩情见龙头已扫至脚踝,忽地灵光一闪,足尖一抬,一式金鸡独立,跃然站在了龙头之上。
龙婆婆见状,即时将龙头金杖舞得如龙腾虎跃,想要将华斩情甩下龙头,怎耐华斩情右足便似粘在了龙头之上一般,雷打不动;而身子则如鸿毛般随风舒展,哪有半点要掉下来的意思?
世民在旁看得喜笑颜开,连连拍手叫好。
龙婆婆双目一转,计上心来,龙头金杖猛然脱手,连着华斩情一起飞向世民。
华斩情大惊,赶忙一脚踢开龙头金杖,飘然落在世民身前。
龙婆婆一个起落,龙头金杖已回到手中,喋喋笑道:“小丫头果然有两下子,可作为一教之主,还欠点火候!”
华斩情抱拳施礼道:“龙老前辈教训得是,晚辈定会时时自省,再多下些苦功。”
龙婆婆似乎未料到华斩情会如此谦恭,微微一愣,重又细细打量这年纪轻轻的天地教主。
华斩情早已换下了男儿装束,如今淡妆轻点,一身如烟似云的水蓝色衣裙,腰间丝带随风舞动,凭添飘逸洒脱,看了看龙婆婆背上的包裹,问道:“前辈要离开了吗?”
龙婆婆拄着龙头金杖,向海边走近几步,道:“我要回金龙岛一趟,不会太久,在你们大婚前定会回来。”
华斩情神色一黯,调转话头问道:“龙婆婆既不是中土人又为何要来趟乱世这浑水?做世外桃源般的一岛之主,不是来得更逍遥自在么?何必帮别人打天下呢?”
龙婆婆怪笑着道:“燕弑天娶了你这样拆台的媳妇,以后的日子可要难过喽。”
华斩情挑眉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龙婆婆不愿回答晚辈的问题么?”
龙婆婆目光飘远,似乎落在了海天相交的一点,又似乎是更远的地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老头子生前与燕弑天的爹有些交情,还欠了些人情。他死了,燕弑天求助上门,这人情只得我来还了。”
华斩情点点头,又道:“这人情可真大得紧……谋反作乱可不是小事,功成与否,都会死伤无数,金龙岛又会有几人生还?”
龙婆婆默然无语,只闻海潮起之声,如泣如诉……
接下来的日子里,华斩情每日都与世民到海边习武练剑,直至燕弑天派人为她做嫁衣喜服。
“奴婢奉教主之命来为夫人试穿喜服。”三个身着黑衣,黑纱遮面的女子在华斩情所居石室门前福身施礼。
华斩情不禁眉心打结,“这么早就试喜服?”
为首的婢女道:“夫人,不早了,教主説三日后夫人要见的人就到了。”
华斩情大喜,拉住那婢女问道:“当真?霆轩哥哥三日后就到了?”
“奴婢不敢跟夫人打诳语。”为首的婢女已吩咐着其他两个婢女各司其职。
华斩情任由三个婢女为自己更退、妆扮,满心只有将见到柳霆轩的喜悦。
“夫人当真好福气呢,教主已依夫人的意思将上面的荒宅重新整理,布置喜堂。”
“哦?是吗?”华斩情仍停留在自己激动的心绪里,敷衍的应道。
为首的婢女认真的道:“是呀,教主还命人去请了夫人的亲友前来呢。奴婢还未见教主为谁这般费过心思呢。”
“亲友?什么亲友?!”华斩情总算恢复了几分神智。
婢女讨喜的答道:“据奴婢所知,有日月剑派的关掌门,风云门的风云二位当家,侠义门的南宫掌门,还有柳家庄和飘柳山庄的人。”
华斩情秀眉紧锁,暗道:“这燕弑天打的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