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月华下,散着淡淡清冷光晕的素色雅阁高洁而孤傲,却难掩寂廖。
“教主,骆大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把你伤得好深哦……”仙凤一边帮华斩情包着肩头狰狞难看的伤口边紧锁秀眉的抱怨着。
而唐天香亦放下了与卓寒重聚的幸福时光守在师父身边,附和着仙凤的话道:“是啊,师父,原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离谷这几个月就变成这种局面了?”
华斩情似乎丝毫感觉不到肩头的刀伤之痛一般,双目怔怔然的望着窗外皎洁凄寒的下弦月,那绝美的弧度似在讥笑着人世间斩不断的痴嗔纠缠。
“斩情丝,藕断丝还连。挽清泪,风过痕仍在。剑霞飞处,血花点点,滴滴寥落,寒芒已逝。看昨日黄花已残,徒留铭心刻骨,海誓山盟缠绵。待焚尽相思,泪藏伤心孤冢。”
伤口包扎妥善后,仙凤轻轻将柔软的外衫披在华斩情裸露的肩头,“教主,你念的是谁的诗呀?”
“几句寂廖孤语,算得上诗么?”华斩情将衣襟在胸前揪紧,却仍被一阵又一阵的寒意缱绻,声音透着倦怠、疲惫。
唐天香小心翼翼的握住华斩情冰凉的纤纤玉手,柔声问道:“师父,跟我们説説嘛,到底这些日子发生什么事了?听卓大哥説之前你还被恶人虏去了呢,大家又都受了伤,而且燕弑天还到了军中?”
华斩情清冽的眸子瞅向面显轻忧却依然天真甜美的娇颜,虽被叫了声“师父”,实则这二徒儿却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只是为何觉得自己的心境却比之沧桑了许多,老了许多呢?曾几何时,自己也这般天真无邪、无忧无惧过吧?要怎样才能回到那样的时光?要怎样……
“师父?”见华斩情只是看着自己却久久不语,唐天香不禁轻轻摇了摇她未受伤的一条手臂。
华斩情恍然回神,扬了扬嘴角,却了无笑意,轻轻拍了拍宝贝徒儿的手背道:“这段日子真的发生了太多事,一时半刻是讲不完的。”
仙凤向唐天香使了个眼色,向华斩情福了福身道:“教主受了伤,该当早些休息调养身子,我们便不多打扰了。”
唐天香瘪着樱唇怏怏的跟着仙凤福了福身,步下阁楼。
华斩情却毫无睡意,再度茫然的看着窗外的月牙出神,似在想着什么,又似满心的空洞苍白。
“教主已经就寝了么?”白煞淡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还没,你有事就进来吧。”华斩情穿好宽松的长袍后应声道。
白煞缓缓推门而入,雪白色的衣袂流连在门畔,在两扇门闭合的瞬间,终是留在清冷的室内。
“天这般冷了,怎么还开着窗子?身子着凉了怎么办?”白煞淡淡的説着,轻轻的关紧了大敞的窗子,将萧瑟的寒风尽数关在了窗外。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华斩情用轻若蚊鸣自语般的声音喃喃道。
“什么?你説刚刚説的什么?我没听清楚。”白煞缓步上前,止步在端坐床沿的华斩情身前约一丈远处,正色道:“我这么晚还来,一是问问你的伤势,二是……觉得骆大侠突然变化如斯,总觉得此事中定有蹊跷。”
华斩情垂目看着交缠在膝上的双手十指,轻软的声音道:“我肩上的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我不相信霆轩哥哥会在短短几日内便变了性情,更不相信他会对我説出那样的话,做出伤我的事……我甚至不相信今天与我交手的真的是霆轩哥哥。”
“什么?你説今天的骆霆轩是人假扮的?!可是眉眼神态、身行声音可都无差呀。”白煞有些难以至信的蹙眉瞠目。
“是,正因为真的太像,简直一般无二,我才会迷惘挣扎。但交过手后,我开始确定他不是霆轩哥哥了,绝对不是以前的那个霆轩哥哥了……”华斩情鼻子微酸,水雾爬上涩然的双眸,模糊了视线。
白煞幽幽轻叹一声,沉声问道:“那你觉得有谁会如此处心积虑的利用骆霆轩的身份大动干戈日来对付我们?”
“我不清楚……也许……也许是与我或天地教有旧怨的人,也许是万毒渊下逃走的黑玄,也许……总之不可能会是霆轩哥哥为了做什么驸马便带着朝廷的十万大军来与我为敌,你难道不信么?”
白煞将负在背后的手掌收紧成拳,复又缓缓伸展开,“我信,骆霆轩若真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也不必等到今天,何况……他对你的深情,我想,我应该懂……”
华斩情抬目瞥了眼话中颇有深意的白煞,不想被那绝美的俊颜与浓情的目光所迷惑、沉沦,忙又敛目望着已打成白玉小结的十根手指,“我现在想的是,如果那个人当真是假扮成霆轩哥哥的,那么一定是掌握着霆轩哥哥的行踪,甚至禁锢着霆轩哥哥,所以才会这般有恃无恐的来讨伐我们。当下除了守住此城外,还该想办法打探到霆轩哥哥的安危。”
白煞犹豫片刻,终是狠下心,挑高眉头道:“或许,骆霆轩已死在那人手中了呢?”
华斩情霎时如身遭电击般痉挛、颤抖着,慌乱的摇着头道:“不,不会的!霆轩哥哥不会死的!他不会就这么丢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就死去的!如果他死了,一定会受不住黄泉路上的寂寞而来托梦给我的!他没有托梦给我,所以他一定没有死!一定没有……一定没有……”
“情儿!”白煞见华斩情一副濒临崩溃有模样,不禁后悔莫及,心痛如刀割锥刺一般,一步冲上前拥住那颤抖如雨中浮萍、风中残叶的纤细身子,柔声道:“情儿,我只是説或许……都怪我不好,骆霆轩一定没有死,他不会死的,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呢?他不可能舍得的……呵,不可能就这样便宜了我的……”
最后一段夹杂着凄凉冷笑的句子,白煞犹如羽毛飘落般轻浅的声调自语着。
华斩情额头抵着白煞坚实的胸前潸然泪下,任肆虐的泪水濡湿了雪白的衣襟。咬着唇瓣,止住了泣声,却止不处已泛滥绝堤的泪水。
白煞轻抚着华斩情依然倔强的背脊,给予无声的安慰。他明白,哪怕永远只能做她偶尔失落软弱时的短暂依靠,他也愿意为了那瞬间她对他的需要而等待一生一世……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泪水已经流干了,华斩情才赧然挣开白煞的怀报,匆忙拭干泪痕,却擦不净哭红的双目,“我好像总是在找你哭诉似的,好丑吧?怎么总是让你见着这么丢人的我……”
白煞黯然摇头,若有所失的堪堪收回双臂,扯开一抹凄然微笑,以遮去满心的狼藉,幽幽道:“若真能一辈子如此,也不枉此生?”
“什么?!你咒我一辈子都要伤心哭泣呀?!”华斩情抬起泪痕犹在的小脸嗔怒道。
“不不不,情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白煞蹙眉急道,“我是説……哎……总之,我只会希望你一辈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幸福美满,怎么会咒你呢?”
华斩情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呵呵,逗你的啦!想不到我们堂堂白虎煞神也会如此轻易上当受骗哦?”
白煞毫无愠色,只是轻吁了口气,浅笑道:“看来你真的已经好多了,竟然会拿我逗笑了?不错,不错!这我便放心了。”
“是我太孩子气了,哪还有一军之帅的样子?害你们担心了……”
“跟我还説这些?”白煞佯怒的瞟了眼那张仿若凝着露珠的花朵般的娇颜,复又心疼的道:“你既受了伤,明日便让我去迎战他吧。而且,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对有着那张容颜的人下得了杀手。”
华斩情踌躇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要多加小心!这人未动真功夫尚可受我一招‘日月同辉’而无恙,可想其功力之深尚不可测。”
“恩,我知道了。很晚了,你该歇着了……答应我,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好吗?”
“好,你也要好好休息。”华斩情漾着沉静淡定的笑容,似乎有着安抚人心的神奇魔力。
素阁之颠,一个玄色锦衣的身影轻叹一声,于寒风之中对着一轮凄凉的孤月独饮着。
“斩情丝,藕断丝还连。挽清泪,风过痕仍在。剑霞飞处,血花点点,滴滴寥落,寒芒已逝。看昨日黄花已残,徒留铭心刻骨,海誓山盟缠绵。待焚尽相思,泪藏伤心孤冢。”
痛惜缠绵的声音轻得刹那间便被风吹散无踪,徒留淡淡的伤怀与浓浓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