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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章 马走日

残明 半渡 4390 2024-11-15 22:51

  三十二师是个新兵师,战斗力比较差,此次参加北伐以锻炼队伍为主,汪克凡没指望他们打胜仗,甚至可以接受他们打败仗,但是作为第一次北伐的参战部队,三十二师不能败得太惨,不能全军覆没,否则各方面的影响太大,对全军的士气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三十二师的兵员素质差,汪克凡就给他们派来一位最好的师长,原恭义营甲营的营官杜高。杜高出身于楚军的头号主力恭义营,和史无伤一直是哼哈二将的关系,恭义营的战斗密度之强,远远超过这个年代的其他军队,杜高虽然从军只有短短五年,打过的恶仗、硬仗却不计其数,和那些戎马半生的老将相比一点不差,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优秀将领。

  这次楚军大改编,恭义营改成了两个师,史无伤当了一个师长,汪克斌当了另一个师长,其他同级军官都被派到别的部队。以杜高的资历来说,当一个新兵师的师长似乎有些委屈,私底下有人议论这是为了给汪克斌让路,杜高听到这种风言风语后气得在大会上拍了桌子。

  “我以为你们都是好汉子,都是铁骨铮铮的爷们,没想到里面还混着几个长舌妇,真他娘的丢了三十二师的人!传这些怪话的,你们都拍拍良心说,咱们楚军是从哪来的?是谁一手带出来的?汪军门让汪六将军当师长,我杜高心服口服,要是汪六将军手下缺人。我到他手下当个连长、营长也一百个情愿……”

  部队里有传怪话的,是一种散漫的表现。当初恭义营被汪克凡带成铁板一块,从上到下所有官兵都被训练成一把刀。一杆枪,无论上面有什么命令,都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三十二师竟然有人对自己的师长评头论足,说三道四,说明他们身上的毛病少不了,到了战场上随时会出现各种问题。

  带兵打仗和开车一样,如果要求不高的话也是一个熟练工种,杜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但他以前开的都是恭义营这种豪车,猛的给他一辆“中国三汽”制造的拼接改装车,开起来总觉得很别扭,人车之间还没有完成磨合,他的战术指挥再好,部队执行起来却总是走样变味,在舒城之战中刚刚和清军发生接触,就丢失了冷水关,陷入被动。

  恭义营以前经常以弱敌强。逆风仗打得多了,杜平的防线虽然被清军突破,却并没有慌了手脚,他立刻收拢各部向舒城县城靠拢。依据城池坚守,只要舒城这颗钉子卡在清军的进军路线上,屯布儿就不敢长驱直入一直打到合肥……三十二的作战任务是阻击屯布儿的援兵。既然把清军堵死在舒城以南的计划已经失败,那就退而求其次。拖住屯布儿的主力部队,一样可以为田见秀攻打合肥争取时间。至于部队的伤亡和将来如何突围等等,都是暂时不需要考虑的枝节问题,听说有一个旅的后卫部队被八旗骑兵追上缠住了,杜高并没有派出援兵接应……

  一八二旅,就是被清军缠住的那个旅,丁宗望和熊元重都在其中。

  几个营交替掩护后撤,刚刚走出去不到二里地,八旗骑兵又一次发起了攻击。数百铁骑如同一股洪流,向前高速冲锋的时候整个大地都在颤动,少数的楚军游骑兵不敢直掠其锋,向两边避开数十步后拨转马头,从侧翼冲杀上去进行骚扰,八旗兵分出两支小队迎战,中间的数百名骑兵主力反而加快马速,越冲越快,向着楚军的步兵阵直冲而去。

  八旗骑兵刚刚发起冲锋,楚军步兵就立刻停下来,列阵准备迎战,两边的刀盾营用拒马枪扎住阵脚,中间由枪兵营列成防线,火枪营和弓箭营穿插其中负责火力掩护,把辎重部队紧紧地护在中间,眼看对面的八旗兵迅速逼近,士兵们的脸上都露出紧张的神色,熊元重快步从队头走到队伍,不停纠正着他们的各种错误,丁宗望面无表情地盯着最前面的清军尖兵,心里默默估算着距离,突然举起手里的战刀,大声下令。

  “准备!”

  鬼哭般的海螺号滚过大地,清军骑兵的冲锋队伍转眼间已经到了百步之外,八旗兵一个个都站在了马镫上,身体随着战马奔跑的节奏轻盈起伏,嘴里不停地长声唿哨,呀呀怪叫,手里的虎牙刀摇动不停,闪出一片片闪亮的孤形刀光,炫耀自己的骑术和杀意,恐吓对面的楚军士兵。

  “瞄准!”

  丁宗望大声下令,他的这个连有一百零八支鸟铳,为了加强火力密度,有意站成前后两排的线性战线,前排跪姿射击,后排站姿射击,同时齐射可以覆盖正面三十步的宽度,杀伤力还是很可观的……但是今天几次战斗下来,新兵们总是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始终没有完成一次规范的齐射,搞得丁宗望也有些心虚。

  战马提到全速冲锋的状态,几十步的距离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情,火枪兵们刚刚举起鸟铳,就从望山里看到清军骑兵像一堵墙般压了过来,周围的所有景物都被自己的胳膊和鸟铳挡住,看不到整个战场的形势,看不到同伴的身影,只有清军骑兵狰狞的面容越来越近。

  六十步。

  五十步。

  丁宗望准备把清军骑兵放到四十步的距离再打,那样可以大幅提高命中率和杀伤力,楚军士兵开枪后就立刻后撤,有阵前的一片荆棘鹿角阻挡,再加上枪兵营同伴的掩护,他们可以安全的撤到二线……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记熟悉的枪声,丁宗望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狂干这个提前开枪的士兵的老娘,手里的战刀却被迫挥下。同时吹响了嘴里的哨子。

  “开火!”

  不下令不行了,丁宗望被提前开枪的士兵绑架了。

  第一个士兵开枪后。后面的枪声就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大部分楚军士兵都犹豫不定的样子。同伴们接连开枪让他们心慌意乱,长官却还没有下达射击命令,现在下令开火,勉强还能完成一次齐射,虽然乱七八糟的威力大减,虽然距离过远命中率很低,但总胜过一阵彻底的自由射击。

  “撤!撤!往后撤!”丁宗望和熊元重大声叫着,高举手里的战刀,如果有人敢乱跑就毫不犹豫的把他一刀砍翻。如果这些火枪兵冲乱了枪兵营和刀盾营的阵型,被八旗兵趁机冲上来就完蛋了。

  还好,这个后撤的战术动作经过多次训练,已经成为士兵们的一种本能,他们在丁宗望和熊元重的掩护下,一窝蜂般的从枪兵营给他们留下的通道里跑到了阵后,虽然只有几十步的距离,由于过于紧张和亢奋,很多新兵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后,两手扶着膝盖张大嘴巴呼吸,半天喘不匀气。

  “又是佯攻,鞑子兵怎么不敢冲上来!”一个名叫马玉龙的新兵班长相对比较从容。还有时间转身查看战局,八旗兵和前几次一样,冲锋的时候看着勇往直前。势不可挡,在最后关头却突然向两翼分开。擦着明军长枪阵的两边掠了过去,一边跑一边用骑弓射出成片的轻箭。一箭接着一箭,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每个八旗兵都射出了三四箭,楚军士兵虽然有铠甲保护,也有三四十人中箭受伤,伤亡数字远远高于被鸟铳射中的八旗骑兵。

  “你懂个屁,炮打隔山马走日,骑兵哪有横冲直撞的!”丁宗望走过来骂了一句,铁青着脸递给马玉龙一根通条,马玉龙这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把通条丢到半路上了。

  这个时候,八旗骑兵已经掠到楚军军阵的两侧,拨转马头再一次发起冲锋,丁宗望这个方向暂时没有战斗,他命令士兵们重新装弹,又对熊元重小声说道:“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啊,鞑子今天佯攻了十七次,其中三次变成真攻,咱们的伤亡越来越大,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天黑。”

  中国象棋里面“马”的设定,充分体现了骑兵作战的特点,骑兵碰上步兵结阵的时候,一般不会直接上来硬碰硬的冲阵,而是从侧翼不停的骚扰,当对方的反应速度和抵抗力度下降,这种佯攻可以随时变成真正的进攻,就像象棋里的“马”踩准了步子,从斜刺里踏过来一下把对方吃掉……从今天早上到午后,清军已经有过三次真正的进攻, 真真假假,始终对楚军保持着巨大的压力,每次都需要全力应对,哪怕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八旗兵就会毫不犹豫的直冲上来,展开一场恶战,要不是楚军拼死抵抗,阵型早就被冲破了。

  追上来的八旗兵足足有两千多人,每次佯攻只出动五分之一,其他八旗兵留在后方远远的监视,以节省马力和士兵的体力,所以从一大早到现在,八旗兵始终保持着高强度的进攻频率,楚军来不及休息,来不及摆脱敌人,也来不及改变战术……根据清军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连丁宗望这样的低级军官都能看出,八旗兵还没有尽全力,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个半时辰,清军最少还要发起一次真正的猛攻。

  “我估摸着,鞑子天黑之前一定会总攻,要不然等到后半夜,咱们就分头突围了,这一关不好过啊。”熊元重转过头,对马玉龙吩咐道:“待会要是打乱了,你带几个人跟着我,一定要护住咱们的连旗,旗在人在,旗亡人亡,明白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熊元重陡然加重了语气,如果楚军军阵被冲破,分头逃跑是最安全的,但是熊元重不想这么逃跑。

  “老熊,你还跟我抢功?我是连长,连旗一定要跟着我,听到了吗?”丁宗望转过头,对马玉龙厉声喝问。

  “那不争了,咱们兄弟两个就呆在一起吧。”熊元重看到马玉龙莫名其妙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咱们的连旗不倒,就会把鞑子都引来,到时候机灵点,一定要跟紧连长和我。别害怕,战场上的事情邪门的很,越是怕死越死得快,越是往前冲越不会死,咱们楚军能一次次打败鞑子,就是因为大家都不怕死,哪怕被鞑子掐住了脖子,也要狠狠咬他一口。”

  “俺不怕!”马玉龙一拍手里的鸟铳,说道:“干掉一个够本,干掉两个赚一个,俺既然报名投军,就不怕和鞑子拼命!”

  楚军招收的这批新兵都是志愿兵,本身就有杀敌报国的强烈信念,入伍后经过各种洗脑宣传,更变成了狂热的战士,所以才能在今天这种极其被动的情况下苦苦坚持,一直没有给清军可乘之机……他们现在距离舒城还有六十里,如果能平安撑到天黑,部队趁夜分头突围,大部分应该都能脱险,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一场最严峻的考验等着他们。

  和前头十几次佯攻不同,这几百名八旗兵来回冲了几次后,并没有转身撤下去,而是反复不停的持续骚扰,一次接着一次高速冲锋,仿佛一点不在乎马力,后面的两千清军始终远远的观战,八旗兵跳下战马,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从口袋里取出黄豆精料喂到马嘴里。

  “快了……”张延世深深吸了口气,浑身上下充满了大战来临的亢奋。

  张延世是楚军一八二旅的旅长,出身于武将世家,宁州义兵在幕府山起事的时候投奔熊立春,熊立春后来投降满清,他和卞祥一起拉着队伍离开宁州,投奔楚军,被编为一支新的宁州营,因为表现优异不断得到提拔,是楚军少壮派将领的代表之一,这次更被委以重任,担任一八二旅的旅长,却碰到了戎马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快了,清军以一部不断骚扰一八二旅,主力却明显在做最后的蓄力,等到这几百名清军退下去的时候,清军主力就将发起总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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