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杜怡奇从座位上一下子站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向外冲。
看护的警察没想到这个突发情况,杜怡奇
露琼和杜怡奇隔着两个汽车,见了那段时间唯一的一面。
警察急忙随后冲出来,把杜怡奇的头按在车厢上。迅速地拉回了他,把门重新关住了。
杜怡奇伸着一只无奈的手喊“妈——”
他的泪水喷涌如注。
透过车玻璃,杜怡奇看到露琼的脸贴在对面车的玻璃上,哭得变了形。
两个负责看守杜怡奇的警察被坐在车副驾驶位置的领导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因为他们没有看住杜怡奇。
而杜怡奇没有功夫留意这些,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他母亲走了,也许就是得知了自己的坏消息才走的。
杜怡奇没有至亲的人了,只剩下自己孤苦伶仃。
也好吧,以后再做了坏事儿,再有什么苦难就不会再让别人心痛了。
可是也不行,还有露琼呢,这世是归根结底她是要和杜怡奇走过一生的人,可是自己让她幸福过一次吗?杜怡奇都不知道,不确定。
到州里以后,也是暂时中转一下,并未做太长时间的停留,就被继续转到别的地州去了,为了保证司法的公正,尽可能小得受到杜怡奇在州里的人脉影响。
其实这种做法完全是多余的,当杜怡奇被双规的消息流传到社会以后,哪里还有官场上的人愿意见他,都避之唯恐不及,谁愿意引火烧身。
但消息传播的速度是奇快的,允许探视后,杜怡奇没有想到最先近视自己的居然是即将成为乌克兰华侨民的小洁。
“你不是去乌克兰了吗,怎么回来了。”杜怡奇问小洁。
“听说你出事儿了,就回来了。”
“坏消息倒是传得真快,居然能传到乌克兰去。”
“你想多了,乌克兰人民并不知道。你也是的,可真行,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小洁说着眼里含着泪花,“是凌晨晨告诉我的。”
“凌晨晨?王辛建的……”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洁点点头,“我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出来的。”
“唉,无所谓了。不就是花钱找人的事儿吗?父母双亡,我还有什么牵挂呢?”
“我知道你媳妇不会替你做这种事儿,所以还是我来吧。”
“唉!生亦何苦,死亦何哀。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有什么没看透的。你来了也正好,麻烦你去找曹威副书记一趟,让他带个消息给露琼,我同意跟露琼离婚。”
“你什么意思呀你,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你只管去,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好吧,我就听你的,你在里面一定要保重,我会想尽办法尽快救你出来。”
“真的不用,这里面也挺好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差。”
“行了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嘴硬。”
“噢,你真的不必替我操心,如果想帮我的话,倒真还有一个事儿。有个会泡茶的美女可能会找我,她是边城县茶馆的老板,谢廷的相好。你找到她,告诉她,我没怪她,请她别在意,你让她到1?戈壁去一趟,告诉她我的前途就是从那里来的。”
“好的,如果我能碰到她,我就按你说的办。”
“我是不会见她了,她来找我的话,我就会让她找你。”
这时看管杜怡奇的人又说时间到了,让他回去。
“我走了,你忙完就回乌克兰吧,既然你决定不再待在这一片让你伤心的土地上了。”
“不,我要等你出来。”
嘿嘿,杜怡奇笑笑转身回去了。
“其实,我去不去乌克兰就取决于你的一句话!”小洁在杜怡奇的背后喊。
杜怡奇转回身来,朝小洁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对不起你,不能对不起你一辈子!”
“你没对不起我,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我以为机会来了……
可惜这时候看守已经把杜怡奇带走了。
不过杜怡奇说这个可能也是多余的,因为在小洁的位置,也许她只能看到杜怡奇的嘴唇的蠕动,已经远离了窗口的麦克。但杜怡奇是感动的,他的眼泪也因此不听吩咐的滴落下来。
杜怡奇托小洁去找谢廷的相好,杜怡奇知道谢廷的所有财产肯定是要被没收了,因此,这个会泡茶的美女很快就一无所有,那时候那个玉貔貅就成了救命的玩意儿。
不久,露琼来看杜怡奇了,眼睛哭得红肿。手臂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小牌,上面清晰地写着一个“孝”字。
露琼看着杜怡奇,没有一句话,只是哭,不停地哭,不断地哭。一直哭到探视的时间都要到了。
露琼才说:“老公,我对不起你!但我不想跟你离婚!”
杜怡奇转过身来,也象她鞠了一躬,“你说得不对,是我一直对不起你,我也不想跟你离婚,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大约夫妻二人也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杜怡奇又被带走了。
又过了两个月,杜怡奇的处决下来了。没收所有来路不正的款项,二百三十万,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杜怡奇知道,这一定是小洁活动的结果了,她的能力也真够强的,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杜怡奇慢慢走出了那个看守所的大门,大门“咣”地一声巨响,关闭了,隔开了那些渗人的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直以来,杜怡奇都是坦白的。可惜杜怡奇还是比较从严的,就算警察不怎么欺负他。可是那些个犯人就不一样了。
“县委杜书记,哈哈哈哈”
“你他妈的也有今天,捧他!”
一顿雨点般的拳头袭来,杜怡奇只有抱着头蹲在地上。
那一段时间,杜怡奇一直就这么过来的,干群关系紧张的债、脱离人民群众的罪,都让杜怡奇背上了。
现在,杜怡奇就要离开这地方了。
终于可以见得到明媚的阳光和那充满生机无比珍贵的绿色了。
杜怡奇贪婪地看了一眼天空的太阳,用手挡住了强烈的阳光,他怕自己的眼睛暂时不能适应。
杜怡奇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这里的空气比那十几个人居住的小黑屋要强得多。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只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才真正懂得阳光,真正懂得绿色。
杜怡奇走过走过长长的巷子,巷子的两侧是高高的墙,和凶神恶煞似的铁丝网,墙角有两个高塔,塔旁站立着两个年轻的武警,他们枪上的刺刀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杜怡奇走了,要去获得自由了。
杜怡奇走了,他不会再回边城县了,也没脸回去了。
在深深的巷子口站立着两个杜怡奇熟识的人,一边是小洁,一边是露琼,这两个杜怡奇生命里最让自己血肉模糊的女人。
杜怡奇背着那破行李卷,站住了。
小洁风姿绰约地站着在春风里,而露琼则让杜怡奇大吃一惊,她骑着当年他骑过的那个摩托车,已经旧得不成样子了,除了掉漆,就是被泥巴糊住了。
杜怡奇慢慢走向她们,沿着两个女士中间的那条线。等走到她们对面时,杜怡奇走向了小洁。
“在里面受苦了吧?”小洁无限关心地问他。
“在外边的也不享福,不是吗?”
“我有机会吗?”小洁一双深情的眼睛盯着杜怡奇,满是乞求的口吻。
“你对我付出了太多太多,你是我一辈子最好的梦。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我得向你致谢,真心实意的,谢谢!”杜怡奇深深地鞠了一躬。
“好的,我明白了”,小洁擦擦眼泪,“我们还是朋友吧?”
“应该是吧?”
“跟朋友比起来呢?”
“更牵挂一点吧”杜怡奇颇感伤感地回答。
小洁的手颤抖了一下,还是伸了出来。
那只手打了杜怡奇的手一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
杜怡奇明白,自己纵然曾经跟小洁有过纯真的恋情,纯真的激情。终没有那一纸婚约,终没有血肉模糊的家庭生活,终没有骨肉联系。
小洁驾着车绝尘而去。
杜怡奇走向露琼。
“咱们去哪儿呀?”杜怡奇问。
“你说吧?”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骑摩托车的?”
“就这段时间,我已经把工作辞了,我知道你的个性不会再在边城县生活了。我跟母亲商量过了,你愿意到哪儿,我们就到哪儿?”
“是的,这段时间,我是想过了,一直在想,出来以后到哪里去工作,去生活。我确信自己也找了一个好地方。我们去找王辛建的老婆,去莎哈拉胡杨林保护区当护林员去吧!”
“好吧,随你吧,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你坐上,我来载你!”
杜怡奇跨骑到摩托车上,露琼一把夺下杜怡奇的行李,一把扔得老远。“那么重的包袱,你老背着干吗?把过去扔掉吧!”
杜怡奇笑笑,笑得引起了咳嗽,那是在看守所挨打留下的伤害。
露琼加了加油,他们风驰电掣。
“你给我唱支歌吧!”露琼喊。
“好,你想听什么?”杜怡奇问露琼。
“就你送我的那次,唱得那首,叫什么来着?”
“一切献给党!”
“好,就唱那个。”
“哪一天你拉着我的手,让我跟你走
我怀着那赤诚的向往,走在你身后
跟你涉过冰冷的河流,患难同经受
跟你走过坎坷的小路,从春走到秋
跟你饱尝过风霜雨雪,
跟你共同饮过胜利美酒,千里万里我也没回头
千里万里呀我也没回头……”
五天后,他们到了荒无人烟的沙漠深处,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胡杨林,一片让人充满联想的胡杨林,这是一片黄色的树林,树叶少有绿色,隐在黄色之中,这些树长得不高不大,树叶也不丰厚,树身还干裂的像个老头,在少雨的沙漠神奇的生长着,那伸展的枝条象伸向天空的胳臂,向上苍乞求甘露、乞求生命。
夫妻二人扣响了一个破旧的宅门,门旁的土打墙显得不能再破了,伴着雨水冲刷的痕迹,这门仿佛也冰冷的许多年,门上还附着一只牵牛花。
快晚上的时候,苏晓亚回来了,带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脏的一塌糊涂。
苏晓亚也失去了以往雪白的皮肤,显出了黝黑。
“小杜来了呀?几辈子没见过你了。”
“是的,我该叫你嫂子,还是该叫你姐姐呢?”
“还是叫姐姐吧,这样我更有尊严。”
“你怎么有空来了?”
“不是有空,是来了就不打算走了,陪姐姐一道儿护林。”
“那好呀,求之不得。”苏晓亚说着,并不停下手里的活,抱来一捧胡杨枝,撂在一个土炉旁,“小刘今天请你跟你的朋友吃我烤的列巴。”
“你看,我都忘介绍了,这是我媳妇黎露琼。”
“噢,大名鼎鼎,听说过的,你也一起来吗?”
“是,我本来就是农村出来的,这里跟我的故乡挺像的。”
“这里晚上常常没有电,你们可要习惯啊!”
“放心吧姐,没有受不了的罪。”
那晚,三人围着祖先低熄的篝火,苏晓亚抛弃了孤独,她跳起了独舞、依旧像火焰一样的活力,像花儿一样怒放的生命。
四周的微风轻拂,胡杨以千年魔怪舞翩跹的姿态,跟他们一起跳舞。这些昔日杜怡奇曾轻视、那晚却感到亲近的一切,一一闪过大沙漠的舞台。
一周后,祁娜把杜怡奇的丈母娘从边城送来了。
她告诉杜怡奇曹威当了新书记,但很不幸,gd集团撤资了。不再继续任何项目,祁娜问杜怡奇能不能出山给潘芙蓉做作工作。
杜怡奇没有说话,只泡了点生石灰,写下了那幅对联:世间从来无大事儿,风流唐宋,雨暮明清;流光容易把人抛,染绿樱桃,涂红芭蕉。
祁娜没再说什么话。
露琼留她吃饭,她也没吃,只说她不打扰清修之人静养。
然后吩咐她的司机开车走了。
杜怡奇牵来一匹马,骑着马引着他们出了胡杨林。在那树丛下杜怡奇勒马停下站立,祁娜的车掉转车头。杜怡奇知道她们是要下车致谢,未及她下车,杜怡奇就把手指伸进嘴里像哈萨克牧民那样吹出了一声惊天的口哨!策马飞奔,从他们身边飞身而过,只留一道烟尘……
冬天到了,厚厚的积雪掩埋了沙漠。
人们不再劳作,天天读书、休息,喝酒串门,搞活动。
杜怡奇收到林场场部转来小洁回了一封信,问讯杜怡奇的生活,担心他受不了林场的累。
杜怡奇给小洁回信写道:“我很好,愿你在乌克兰呼吸着原始森林的新鲜空气,如果实在不高兴了,你就去路旁的小店里去买把枪,看谁不顺眼就把谁枪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