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个舔着伤口的野兽,韩守礼独自守着学校里他的宿舍,疯狂地想着从自己家里净身出户那个夜晚,是那样凄惨,一个充满奋斗精神的男子终因一个女人倒下了。
为了孙芳菲他使出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可是最终他失败了,完败于他过去看不上眼的韩殊奇。他觉得再也无法翻身了,他的生命旺盛期到此为止了。
韩殊奇与孙芳菲定然享尽了床榻之欢,表尽了男欢女爱,世间最美丽的,最甜蜜的事都属于了韩殊奇,他一无所有。
老婆说跟他离婚他就离了。他现在就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静静地想韩殊奇与孙芳菲的快乐。他们越快乐就反衬他越不快乐,不快乐的人生还不如一死了之,他真的活够了。
可是,眼见的,与他一墙之隔办公的孙芳菲并没透露一丝他以为的快乐,反倒是在她平静的外表下难掩丝丝的落寞和忧郁。她的学生也向他反映,孙老师现在上课总爱溜号,神不守舍的,没事还爱叹息。
这是为什么呢?在爱人的身下,饱受雨露的滋润,应该像带着露珠的花朵一样娇艳欲滴,怎么会是这副形容?相由心生,韩守礼坚信这一点。难道他们出问题了?这个问号让他像打了兴奋剂,一时间颓废全无。
刚开始两人是不说话的,见面了就都把脸扭过去。可是逐渐地,两人就都试探着说上了,你还好吗?照顾好自己,身体最重要了,要快乐起来。
这天吃过午饭从食堂出来,见周围无人,韩守礼终于问道,他是不是对你不好?如果他对你不好,我将他碎尸万段。他很激动,以致于握着饭盒的手抖动得厉害。
孙芳菲知道他的关心是真实的,可是她却不能真实地回答,她点了点头,说韩殊奇对她很好,把她当宝一样。
如果你真的好我就放心了,你是懂得的,这世界除了韩殊奇就是我对你最好了。
孙芳菲听了这话,心里猛地翻了个个,眼里全是雾,像梨花带雨般楚楚可爱。这是个好男人,也许她对他太绝情了。她怕他,真的怕,再不走开,她会被他感动到。
她轻扭着腰身走了,把一个美丽而忧伤的倩影留给他。他嗅着她的芬芳,她的姿态,她的衣袂。他缓缓地伸出手去,就像招魂一样在轻轻地召唤她,他真渴望此时他的意念通灵,让她返身跑向他,抱住他。
孙芳菲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她的宿舍,坐在床上,不住地轻抚自己的心房,半天不能止住心跳。她想起了这个男人在她身上的孔武有力,那个镜头绞得她浑身燥热难耐,不得不用很大的力量来抵制来对抗。渐渐地,她平息下来,呼吸均匀了,心跳平稳了,这才躺在床上疲倦地睡去。
是的,疲倦,这个词现在形容她特别贴切。韩殊奇现在让她很疲倦。她说过了不在意他不行,可是他却特别在意。稻子丰收了,女人到家了,生活不圆满吗?可是不,像天塌了,他整个人都完了。第二天夜晚又一次失败后,他终于不再与她同床,分床而居了。他说面对她有罪恶感。她是鬼吗?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哭着说我已经被你征服了,我现在就是你的了,你还不满足吗?还要什么呢?
他说没有,我没有征服你,没有拥有你,所有那些都是表像,只有肉体上占有那才是真正的征服和占有。他求她再等他一段时间,他一定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身体,他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守活寡,不能让她有名无实。
满乡人多快乐啊!大街小巷似乎都能闻到酒香,听到歌唱。他们憧憬着美好未来。听说满乡要为成生态旅游乡了,满乡要成为绿色示范基地了,满乡人要成为最幸福的人了。
这是多么值得快乐和陶醉的事啊!可是这一切的创造者韩殊奇的脸上咋再也见不到满面的红光了呢?他说话咋那样有气无力呢?好像魂都没有了。再一看新婚妻子孙芳菲也是如此,整天病恹恹的,眼睛都睁不开。
他们不得不揶揄他俩,是不是干事太勤了?是不是肾精亏虚了?是不是得悠着点,凡事都不能过,过犹不及,况且都这样大年纪了,还像小孩呢?
两个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韩殊奇想立即找个老鼠洞,孙芳菲想立即趴到床上不起。韩殊奇皱着眉头撵他们走,哪凉快哪待着去。
韩殊奇在网上开始搜索性知识、性用品。偷着买了很多。他知道用那些东西无异于饮鸩止渴,自取灭亡。如果有用也行。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他现在不但不举,而且对孙芳菲一点欲望都没有,见了她就心烦,就骂自己占着茅坑不拉屎。自卑之余他又疑神疑鬼,总觉得孙芳菲要离他而去,总觉得韩守礼要把孙芳菲夺走,总跑到爸妈的坟头痛哭。
孙芳菲曾让他去看医生,他偏激地认为这是她嫌弃他了,以此认定她是个轻浮的人,是个不要脸的人。他大骂她。
独自躺在炕上,他审视着自己那个部位,奇怪它曾经南征北战,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他试探着伸出手去,像小孩子一样怯怯的,不安地伸到那个部位,此时一个个征服过的女人在脑中浮现,一个个充满了满足的表情。他的胯部突然涌起辣辣的感觉,膨胀再膨胀,这个东西像重生了。他难以置信,他以狂热的劲头抽搐起来。
我行,谁说我不行了?韩殊奇经此刺激,像疯了一样地跑出去,连滚带爬上了稻子垛。就像站在了烽火台上,他举目四望,天好高,星星好繁,却没有月亮。
周海燕回城了,她的草房幽然地僵卧着,没有了人,它就是没有生命的物质。他急于想找个人倾吐一下,好像大地发了芽,老树开了花。
我行,我能,只是在孙芳菲这不行。在别的女人那我肯定行。他多想此刻在孙芳菲身上再试试啊,可是他没那信心,怕再失败,他丢不起那人。他突然分析起自己为啥在孙芳菲身上不行的原因。是她太强势吗?是她太在意吗?是她给他的压力太大吗?不,是我太在意了,是我压力太大了,是我自卑。是这样吗?好像是,又好像都不是。总之他不敢在她身上试了。
北方天边那颗星星躲在一块铅色的云朵里,一会像在哭,一会像在笑,它像极了一个女人。她是谁呢?她就是邻家女。他似乎记不起她的名字,在他诗意的心中,她就是邻家女。她比妈妈对他还亲,还体贴,还温暖。她多么美丽啊!多么清洁啊!又多么孤单!她始终守在老房子里,对哪个男人都冷若冰霜,唯独对他,热得像一团火。
有多少年不去她那了,好像几十年了。她就像一颗野草悄悄地在他心中眼里消失了,不留下一点踪影。可是她还是出现了,她那天穿着月白的半袖,裤子水水的,脚下一双布鞋,好像是上世纪来的人。她对他一点都客气,也不陌生,进来就收拾,收拾他的臭衣服臭裤衩,收拾屋里的卫生。她让他赶快去洗澡,说屋里一股腐臭味。她直来直去,嘴里一直嘀咕着一个大男人没个女人照顾哪行。她给他做饭时还记着他小时爱吃鸡蛋的事,她笑他那时吃不够,吃得后来打嗝都是鸡屡味。她从不打扰他写作,也不问他写的是啥,只说只要回来就好,就算没有忘本,就算还有良心,就好像他的回来是奔着她来似的。
她说有点看不上孙芳菲,像个大小姐,像个公主,怎么会照顾人,会体贴人?她只会说几句诮皮话,只会逗男人开心,勾男人的魂。她话里虽这样说,可是行动上却积极为他俩撮合。
他兴冲冲地向邻家女老房子走去。
满乡人家的院子一般都不打墙,只是将成排的篱笆一束束埋入土里,然后在方便出行的地方立一个门,门大多都还像样,有起脊的门楼,有圆柱形的门框,一般是黑色,双拉门。家家都很重视院门的建设,好像只有立起院门了,这才像个家。
韩殊奇摸到院门,想拍打门环,却怕她被惊到,又怕邻居被惊醒。他扭了一下门环,没有扭动,显然是锁上了。于是改从篱笆墙找个逢钻进去。
院里啥也没有,光光如也,一间非常老式的土房,矮趴趴的,好像一蹿就能飞到房顶上去,韩殊奇进城之前住的都是这个,所以有亲切感。一切都在改变,包括他也是,唯有这个老房子没变,这个邻家女没变。
窗台好低,窗户还是那种立式的老窗,原先肯定糊的是窗户纸,现在贴上了玻璃,是麻玻璃。他俯身敲了敲窗,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敲了敲,依然是。他又来到屋门前,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还挺结实的。于是他又敲了敲门,屋里终于发出咣的一声响,既像人从炕上掉到地上的声音,又像是一只怪兽在屋里憋不住了要出来的声音。韩殊奇身子有些抖,毕竟好多年没来这了,一切都既新奇又陌生,他不知这样来对于邻家女来说是不是算冒昧。
屋子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一切都没发生,那咣的一声好像是他的幻觉。他沉不住气,又敲了几下,屋里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谁啊?这大晚上的,能不能天亮再来啊!
韩殊奇激动地说,我是殊奇,这么晚来没吓住你吧,开下门吧。
殊奇!你咋来了呢?我这屋里乱七八糟的,你还是别进来了,我出去吧,你等我。
她的头发很乱,眼睛迷迷离离的,脸上似乎还有些红潮。她的反应很快,推开门后闪出身来就用手在身后将门关严,生怕一缕风这时趁人不备进了屋。她很自然地挽住韩殊奇的胳膊走向院子,边走边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韩殊奇难掩失望的情绪,她极力装出的一种勉强的热情是任何人一打眼就看出来的,与之前的表现判若两人。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我要说想你了你信吗?韩殊奇没好气地说。
生气了?别生气,气出病人没人治。她顾左右而言他。
韩殊奇突然眼里冒出欲火,他握住她的手,哆嗦着说,你不想我吗?
女人急抽出手,腾地跳出一尺开外,亮着眼像看一个怪物,尖声道,你是韩殊奇吗?怎么不像?如果你真是的话我要骂你,不是的话我更要骂你,好好的结了婚不好好过日子,这是干什么呢?
我,我,我不行,不能,我痛苦死了。说着,韩殊奇弯下腰来,将身子扭得像个麻花。
什么啊?我听不懂,也不想听,这么晚了,你走吧,明早再来,再说,好吗?
不,坚决不,我要你,我必须要你,我要证明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韩殊奇发狂似的过去想要抱住这个在风中有些冷的抱着膀的女人。
女人发出一声嚎叫,像一只有着复杂感情的狼,挣脱开他,你不要这样,我已再不是过去的我了,你也再不是过去的你了,请尊重自己,也尊重我。
说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去了,重新关严门,再也不出来。
韩殊奇迈着七八十岁一样年纪老人的步子抖抖擞擞地回去了。
世界变化太快,他真的不知咋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