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首吟罢,织女早已是气哽声咽。
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如若不是万不得已,相恋至深的情人,谁又不企盼朝朝暮暮相见?都说牛郎织女年年会,可惜容颜永别离。但今年,她连他的一面也未尝得见。
这样的情景,辛夷看着更替她难过,左右张望了一番,忍不住问:“虽则雀儿死了搭不成桥,可往年这个时候牛郎都会骑着黄牛到对岸等候,怎么今年不见他人影?”
织女的眸光有些飘忽,难掩失落道:“许是我在瑶光殿耽搁了太久,他等得心急,便自行离去了罢。又或者,是他今年有事耽搁了?”
这样的话,莫说织女,便是辛夷也不会相信。往年这个日子,牛郎往往一早就候在对岸了,便是织女偶尔有事来迟,他也会等到她来见上一面才甘心,如何今年会先行离去?而有事耽搁了,在这世上,又有什么大事能比得上他们夫妻二人一年一团聚更要紧的呢?
辛夷抬头看一看天色,见不过晌午时分,便宽了宽心,笑颜清浅道:“天色尚早,许是姐夫今年在下界为姐姐预备了什么惊喜也说不定。到底日落之前,总还是有希望的。织女姐姐,辛夷陪你一起等他来。”
见她笑颜明丽,织女的心倒也安定了一些,便也转悲为喜道:“好,那咱们就一起等。这些年来,他未曾对我失约,想必今年也不会例外。”
辛夷情知这一年一度的会面对她极为重要,便也笑着道:“不错,姐夫满心地记挂着姐姐,又怎会不来呢?倒是姐姐的妆容有些花了,不如我再为你补些脂粉润色一二吧?”
一听这话,织女忙拿出贴身的菱花小镜自照,见果然如辛夷所言,妆容苍白,便也有些紧张起来,不由道:“牛郎兴许马上就会来了,妹妹快帮我润色一番,可千万别让他以为我不重视今日的会面。”
辛夷取笑了她两句,终究还是取出随身携带的脂粉盒为她扑了脸颊,又拿出唇脂让她抿了抿。但见美人明眸善睐,唇红齿白,愈发明艳照人,她不由拍手笑道:“果然姐姐花容月貌是不能辜负的,却不知一会儿姐夫见了,会否惊艳得移不开眼来?”
织女便拿扇子作势要打她,可终究没舍得真的打,不过是轻轻落下,便拉了她的手道:“妹妹,多谢你肯陪我,其实……其实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的时候,真的很怕他会不来。数千年幽禁岁月,我不过是依靠着与他一年一次的相见才能熬下来。如果,如果连这个念想都失去的话,那我真不知道余生这漫长的时光还有什么趣味儿?”
终究是要爱到了极处,才会这样惶然不安、患得患失吧。
辛夷看着她惶然难安的模样,只觉心酸,忍住眼底的泪意大笑道:“姐姐这话也忒酸了些!不提别的,只说姐姐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年年这般痴心等候,便是我看了都舍不得让你心愿落空,更何况是深爱姐姐的姐夫?终究,你们是真心相爱,不过是被迫分割两地罢了。有情的人,即便不在一起,但只要心中记挂着,天涯亦不过咫尺。反之,若彼此心中没有对方,便近在眼前,也不过是枉然。姐姐才劝了我,怎么到自己这儿却又想不明白了呢?”
织女勉强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世间的事,原本就是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更何况是一个情字,红尘三千丈中,又有谁能真正勘破?”
一面说着,她的眸子一面依依望向空荡荡的对岸,波光莹然,更觉凄伤入骨。
辛夷便有满腹安慰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因她知道,此时此刻,这世间唯有牛郎一人才能真正令织女展颜。而他一刻不来,纵旁人费尽唇舌说上千百句,亦不过是枉然。
但直到太阳落山,牛郎也没有出现。而随着日影的一分分移去,织女眼中的神采亦一分分黯淡,直至归于沉寂。
她仿若呜咽般叹息:“他不会来了。”
那样万念俱灰的神情,纵是身为女子的辛夷看了也觉得难过得紧,连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眼下太阳并没有完全落山啊。便是太阳真的落山了,这一日亦不算过去。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就总还有希望的不是么?”
织女惨淡一笑,“妹妹,你不必再安慰我了。他若想来,早就来了,不会让我苦苦等到现在。便是自欺欺人,也总该有个度,不然便会沦为旁人眼中的笑柄了。”
辛夷看她脸色那样不好,唇上血色尽失,不由担忧道:“姐姐你没事吧?”
织女朝她勉强一笑,目光却不觉望向对岸,声音沙哑而飘渺:“我没事啊,我只是……只是觉着胸口有些闷,想一个人站一会儿罢了。你先回去罢,不必陪着我了。”
辛夷哪里放心扔下她一个人,便也强作笑颜道:“其实我今日忽然也很想赏一赏银河夕照的美景,一人赏景总不若两人作伴,姐姐且再陪陪我罢。”
织女眼眶微红,如何不懂她的体贴,便拍了拍她的手背,两人遂并肩无言站在岸上默默看夕阳晚照。
但天色终究还是渐渐暗淡了下去,但见一轮新月跳出云层,宛然升起,光华万千。刹那间,清辉洒满大地。
漏夜时分,负责看守水月洞天的司命、司月两大女史乘云而来,婉转道:“七公主,眼下七夕已过,您该回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织女一脸大梦初醒的恍惚,“啊,七夕已经过了么?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若在往常,此刻往往是织女和牛郎在鹊桥上依依惜别的温馨,但眼下在司命二人眼里却只剩她形单影只一人的孤寂,当下亦觉不忍,语气柔和道:“今年时间已过,但明年尚可期。只要公主耐心等待,总有相见的时日。”
沉默片刻后,织女却噗的一声笑了,神色萧索道:“不必再安慰我,我知道他不会再来了,永远也不会来了。”
花开花落自有时,相见自有期。可她和牛郎,年年盼七夕相会诉衷肠,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这样永无休止的等待,漫长的分离,莫说牛郎累了,就连她也已经在数千年的等待岁月中灰了心认了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