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在床上,托尔透过天窗仰望星空,他愈发猜不透萤这个人了:为何自己身受重伤时对方不趁机杀人灭口,反倒十分慷慨地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呢。还有,当看见自己伤口中流出来的鲜血时,萤的眼神也变得非常奇怪,那时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疑惑,敌意则完全消失不见。
“唉,无缘无故想这些干什么,反正她是我们龙族的仇敌,必要时一定得除掉……”托尔越想越心烦,他困倦地伸着懒腰,侧身呼呼睡去。
夜里护国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到自己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森林中,至于为何而来,他却摸不着头脑。森林中的植被看上去不是人界的物种,而更像是出自魔界的产物。托尔时候曾在老师带领下远赴魔界,但由于年代久远,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了,不过他仍然敢肯定梦中的场景就是魔界里的某处。
其实魔界并不像人们描绘中的那样到处是高温的熔岩流和刺鼻的硫磺气体,那里也拥有大片幽暗宁静的森林和生机勃勃的草原,同样生活着许多温顺可爱的动物。托尔倒是很怀念随老师游历魔界的那些日子,不过今天能够梦回故地,也算达成了一个宿愿。
由于担心迷路,托尔沿着一条溪顺流而下。水中的游鱼不时跃出水面,连岸边生长的灌木也在微风中频繁向托尔招手致意,风中夹带了温和而柔情的低声细语,飞鸟也在轻声传达着它们真诚的问候。这里的景象清晰而真实,让托尔简直怀疑究竟是自己在梦中来到此地,还是先前与凯瑟琳的对话是他在这里做的一场梦。
沿着河床一路前行,在一处瀑布前面,他隐约瞧见水帘下有个女人的身影,那女孩正在洗澡而且毫无防备。托尔驻足观望,倒并不是因为他有这方面的癖好,只是觉得眼前一切似曾相识,因而感到好奇罢了。
沐浴中的女孩透过水中倒影发现了托尔正在盯着浑身**的自己,女性的本能让她迅速从水中拎起一块长长的浴巾裹在身上,同时甩动纤细光滑的手臂,对准托尔额头射出去一道魔法水箭。
哼,这种把戏还想伤到我?
托尔心中不屑地嘲笑起来,他准备用防御结界抵消攻击,却愕然发现体内的魔力根本不听从他的召唤。结果龙族少年被水箭命中前额,应声跪倒在河里。不知道是对方实力太弱还是刻意手下留情,托尔爬起来后除了觉得额头有些肿痛以外,并未发现其他大碍,然后他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自己身后传来。
“呵呵呵,我以为是哪个色胆包天的流氓敢来偷看我沐浴呢,原来是一只尚未发育完全的雏鸟呀。”
托尔吓了一跳,他本能地转身后撤,然后警惕地盯住对方。他看见一位性感迷人的少女正用一种既好奇又羞涩的眼光斜瞅着自己,这女孩像紫罗兰一样清纯,雪白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打着弯黏在胸前的肌肤上,沾水的浴巾紧紧缠绕在胸口和腰间,突显出迷人的曲线。托尔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像是最近在哪见过,不过他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就愣在那两眼发直地盯着对方。
“哼,见了公主还不行礼,看来是打算上断头台了……等等,你不是魔族人,呵呵,这可真稀奇……嗯,不儿,你是谁?”自称公主的少女用一种戏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托尔,看得托尔很不舒服。
但是“公主”的一句话提醒了托尔,他不明白对方为何称呼自己为“雏鸟”、“不”,这女孩看起来明明和自己年龄相仿啊。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自己水中的倒影,这才恍然大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成了幼年的模样!
托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身处梦境,或许这儿真的是当年自己随老师出游魔界时到过的地方。托尔依稀记得曾经有一次他和老师失散了,鬼使神差地闯入人烟稀少的森林,并偷窥过一位魔族公主洗澡,那女孩还主动介绍了她的姓名和身份……不过回忆到这里托尔脑中又是一团混乱了,他怎么也记不起面前少女的名字。
难道这个梦就是当时记忆的重现?托尔兴奋地猜测起来。如果是这样,那自己为何笨手笨脚就可以解释清楚了,因为那个时候他刚刚从师于圣太阳教团的教皇易卜森不久,对于战斗技巧的掌握和如何防御魔法攻击还比较生疏。
“怎么,还有些害羞?那好吧,作为鼓励我先作自我介绍好了。我叫萤,萤·海德!这个国家的第二公主。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孩开心地笑着。
什么!她、她就是恶魔圣女萤……
托尔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今日的萤娇艳妖娆,少女时代的她竟然如此清纯瑰丽。不过仔细看来,托尔发现两个人的相貌极其相似,尤其是那种既充斥着邪气又含有一丝温情的眼神。
这时托尔心生一计,他装出害怕的样子突然撒腿就跑。不明所以的萤自然感到生气,于是也顾不得穿上衣服,便施放飞行法术追了过去。原本托尔想把萤骗到某处再出其不意地回身击晕对方,然后在这位公主脸上画些难看的图案来报今天那一刀之仇。结果刚没跑两步,托尔就感觉左脚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他猛然瘫坐在地上,瞧见一条银环蛇从脚边匆匆爬走了。
托尔心头感到一阵恐慌,接着麻痹感就伴随剧痛而来,从脚踝沿血管快速袭向上半身:“蛇毒?尽管是在梦中,可是怎会如此真实!”
熟悉生物学的托尔明白银环蛇的毒性在所有毒蛇里面仅次于眼镜王蛇,而且发作十分迅速。他急忙死死掐住脚踝试图阻止毒液借助血液循环向全身扩散,但是伤口处的麻痹感仍旧不断向上蔓延,最糟糕的是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护国主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全身疲软无力,不由得朝后仰天而倒。在即将昏迷过去的一霎那,托尔隐约瞟见一个人影闪现在他面前,一边摇晃着自己一边呼唤着什么……
托尔恢复知觉以后感到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得了重感冒。他觉得脑袋底下枕着某种东西,既柔软又极具弹性。少年翻开眼皮瞧了一眼,着实吓了一跳--萤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正自上而下地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关切,不过这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脑袋正垫在萤那对光滑的大腿上……托尔下意识地支起身体,萤却轻轻地按住了他肩膀让他无法动弹。
“为什么见到我就跑,我长得很吓人吗?”萤微笑地望着托尔问道。
托尔愣住了,他没想到那个杀人如麻的魔神竟然也有这样温柔可人的一面,平心而论萤笑起来的样子简直美到了极致,以至于他只顾望着对方而忘记了答话。
“怎么不话?难道你是哑巴?”萤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家伙。
“噢,不,我不是哑巴。”托尔这才回过神来,他为自己刚才的窘态感到一阵心虚,便不敢再直视萤的眼睛,这时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也跟着外貌而恢复成了童声。
萤莫名其妙地瞧着托尔:“我看你不像魔族人,迷路了吗?”
“我、我是龙族人。”托尔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吐露真实身份,因为就算在那个时候,龙族和魔族也势成水火,可是当时有股奇妙的力量无形中迫使他出了实话。
“啊?那你可要心了,这的人对龙族人不太友好。如果你愿意跟着我的话,相信没人敢伤害你。”萤站起来向托尔友好地递出了手,似乎要拉他起来。
托尔鼓足勇气,他握住对方冰凉细腻的手掌吃力地站了起来:“为什么要帮我?”
“嗯?因为你很可爱啊,一个爱害羞的家伙。”完萤居然笑眯眯地将托尔揽入怀里,托尔的脸被死死地摁在萤的胸前,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托尔奋力挣脱出来,脸颊泛起一滩红潮,他既生气又羞赧,简直不知所措。这时少年忽然感到头晕目眩,接着整个世界都跟着天旋地转起来,当他忍住强烈的呕吐感再度睁开双眼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卧室的地板上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瞅了一眼四周,才确认刚才的际遇确实是一场梦而已,而那种眩晕感也只不过是由于自己从床上翻滚下来造成的。
“唉,都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不老实。”托尔自嘲般地叹了口气。他起身走到衣架前,从挂在上面的外套里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凌晨五时四十七分。
夏日的太阳升起得特别早,尽管还不到六,东方天边已经能够眺望到当日的第一缕曙光了。托尔回味着昨晚的梦,心中踌躇不决:如果抓到了萤,他应该怎么办呢。毕竟对方在他时候救了他的命,不久前又放了自己和弟弟一条生路,如果就这样把萤逼上绝路似乎太过绝情。
少年心中权衡着利弊得失,最终还是无法做出决断,于是他打算请自己的恩师帮助自己解答困惑。托尔穿好衣物来到书柜面前,他抠出最下层书架左边第三本书,房间中央立刻腾现出环形传送法阵。稍过片刻,魔法阵里升起一扇大门,在得到彼端的魔力回应之后,连接两处不同地的传送门被开启了。
托尔将衣衫稍作整理,接着轻舒一口气,迈步跨入门内。越过传送门后,托尔身处于一间干净整洁的书房里。阳光从天窗倾斜而入,将地面上铺设的红地毯映照得更加鲜亮。房间角落里伫立着青铜色的座钟和漆木书柜,写字桌上摆放着精心培育的郁金香,一切都表明这座房间的主人是位很注重修养的博学者。
写字桌后方的转椅缓缓调转方向,露出了一位老人苍白而又慈祥的笑脸,他身披琥珀色的毛毯,悠然地躺在座椅上,他面部松弛舒软,双目迷离,然而眼中炯炯有神,仿佛只是装出年老体衰的假象。老人招了招手,托尔笑嘻嘻地来到老人面前,问候道:“早安,易卜森老师。”
“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老人安抚着托尔的额头,一股温厚的力量自心灵深处源源不绝地传递给少年。
托尔羞于启齿,他发觉恩师虽然面带微笑,但是困倦与虚弱此刻正在折磨着这位饱经沧桑的智者,于是他装出无所事事的表情,吹着口哨环顾四周。其实以往每次遇到棘手的问题,托尔总会事先向易卜森老师请教,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愿再让体弱多病的恩师为自己牵肠挂肚了。
或许是猜到了学生内心的顾虑,易卜森颔首示意托尔不必多心,尽管直。
“老师,萤又回来了,是我弟弟无意中让她从黑暗中解脱,可是我打不过她,还放任她离去了。”托尔只好如实相告,现在他不禁为自己的无能而备感羞耻和自责,“可我感觉事情很蹊跷……”
“愿闻其详。”易卜森。
于是托尔把那天与敌人遭遇的经过进行了详细的描绘,并问道:“如果她真要回到人间兴风作浪的话,为什么又要用死亡咒印将自己封印呢?又为何不对我们兄弟俩痛施杀手呢?”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她终究还是违背了誓约。”易卜森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皱纹遍布的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五百年前的大战,我透支余下的生命将她击败,现在我即将走向人生的终,以后恐怕需要你来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了,孩子。”
托尔看着易卜森,他联想到如果不是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战,自己的老师时至今日应该依旧保持着年轻英俊的容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老态龙钟。同时少年又对老师的话感到吃惊:“我?可是我连只拥有一半实力的萤都无法打倒。”
易卜森听后连连叹气:“千万别对我你办不到,我很清楚自己学生的脾气,你不会因为对方的美貌而怜香惜玉吧?”
托尔极力辩解,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告诉易卜森,他在撒谎。
“只要萤不再惹事生非,我们可以暂时不去管她,但如果她作恶多端,你必须不惜任何代价除掉她,千万别重蹈我当年的覆辙!”易卜森语重心长地告诫,“孩子,可记得我曾经这样教导过你:我们素来坚信智慧比力量更加重要,也许你努力一辈子都无法正面战胜恶魔圣女,但是适当的机智足以保证你终结敌人的生命。”
托尔听后茅塞顿开,度过五百年的和平生活,他居然忘记了弱者对付强者最为有效的手段就是开动脑筋,而且国家利益始终高于个人恩怨,他不得不认同恩师的意见。想到这里,护国主不再迷惘,他的目光随即变得坚定而充满力量,他仿佛能够预见不久的将来,自己必将击溃任何来犯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