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文王分封三子叔礼于西乔,西乔再生宋。宋以姚为姓,以宋为氏。
宋在礼乐时代是小国,在霸主时代崛起过,还是算不上大国,最后在动荡时代险些湮灭,直到宋王宋骁继位。
宋骁继位的时候宋还是小国,只有十城之地,周遭大国林立。
宋骁半生戎马,从十城之地扩地到数十城,更是占据了豫州八分。
豫州仅剩一个乔国,此时的黎朝早已迁都到兖州。
宋骁之妹姚蔻天生丽质,最终入了天子后宫,因为避讳同姓,所以称为宋蔻。
宋蔻替黎天子诞子名赫,母凭子贵也得到国母称呼。
黎天子病逝后年轻的赫天子登基,宋蔻又晋升为太后。
宋骁有四位夫人,这四位夫人给他诞下了十子二女。十子子子无能,二女皆是国色。
宋骁长子嘉朔,是缪夫人所生,生性最为懦弱,又极好美色,常常流连花间不知归途。宋骁怒其不争,奈何嘉朔是长,还是立他为嫡。嘉朔诞子不久,又物色到武邑一位丽人,对她宠幸不已,与她同乘游玩。一向温顺的骏马大概是不习惯武邑丽人的气息,撒蹄狂奔。这是一匹骏马,马力远胜侍卫的凡马,一骑绝尘跑到郊外去了。
嘉朔六艺除了御还凑合,其余皆是下品,加上常年沉迷酒肉女色,早被掏空了身体,哪里掌控得住这失控疯马。等卫队好不容易追上时,嘉朔已经坠马身亡。这位虽然无能但仗着是长子身份最有希望继承大宋基业,享受天下美女的嫡长子最先出局,再也无福消受这份恩泽。
宋骁次子名嘉栾,常夫人所生,生性傲慢,目空一切。嘉朔死后,嘉栾被立为嫡,这位本就傲慢的嘉栾更是变本加厉,恨不得昭告天下。
既然是嫡,便要学会执掌宋国这乘战车。乔公子淮纠集五国结盟伐宋,宋骁命嘉栾前去剑陵关议和。乔公子淮化名秦淮实在是意气风发,与先前的低眉顺眼阶下囚全然不同。他身挂五国相印领焦孟两国联军兵临剑陵关,打着尊天子而攘诸侯的名号要打虎。嘉栾并不把这位亡国灭种放在眼里,他自告奋勇请命去与秦淮谈判,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与宋骁的交代,还是我行我素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愤怒的秦淮怒不可遏抽剑而去,这位大宋未来的君主命丧剑陵关。
宋骁三子是嘉德,缪夫人所生。两位兄长的接连丧命并没有让他得到教训,甚至他觉得自己有德,才配得上嫡子称呼。
宋骁在经历了二字嘉栾之死后深感自己十子与秦淮的差距,于是在立嘉德为嫡不久便将他赶去阳关历练。宋骁希望军中磨砺能让嘉德有所长进若是嘉德还是不思进取死了便死了。
宋与胡塞在阳关大战,篡位的胡塞王卫秀率领胡塞铁骑二十万兵临阳关,想要马踏中原。
阳关是一座巨大关隘,胡塞缺少攻城辎重被阻绝在关外始终不能破城。胡塞铁骑在一马平川的草原所向披靡,若是攻城破关恐怕还不如步卒好使。
嘉德在洛邑学宫习六艺,最擅长御,遗憾的是武邑和洛邑都太小,没有广袤无垠的跑马场,总不能尽兴。他本来对父亲宋骁把自己敢来边关耿耿于怀,见到阳关外胡塞之地后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能在胡塞纵马奔驰,岂不是美事一桩?
年轻的嘉德不懂战事,他只知晓胡塞是被人鄙夷的刁民,宋国是天下一等一强国。长久的傲慢让他从来不会只有想法,而是付诸行动。他想去胡塞纵马,可不单单是想想,于是鼓动阳关守将卫尚出战。
卫尚太稳重了,他在大宋百将(旧)排行第一,嘉德说干了口水,嘴巴磨破了屁,还是说不动卫尚出战。
嘉德没能说服稳重的卫尚,于是再去说服田恬。田恬在大宋百将(旧)排行第三,他是一个莽夫。经不住嘉德的游说,加上拒收阳关实在无趣,他这个莽夫偷偷出城迎战。
等卫尚发现时田恬已经策马出关了,嘉德站在阳关上尽情幻想在胡塞策马。
“公子,胡塞卫秀可是武圣。”卫尚忧心忡忡地说。
“穷乡僻壤出一个二品武夫就敢称武圣了,我大宋百将随便一个便足以碾压卫秀,何况是前三甲的田将军?”嘉德不懂军事,他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田恬不愧是在大宋百将排行前三甲的猛将,他与胡塞卫秀交手竟然不落下风,让还准备劝说的卫尚哑口无言。
田恬武力有余而谋略不足,这是施慧对田恬的评价。胡塞王卫秀竟然落荒而逃,田恬策马追去,便是愚蠢如嘉德也知晓糟糕。
田恬犯了大将不以身涉险。
卫尚担忧田恬安危,只好领军出战。卫尚也犯了错,施慧有言:“大将不以身涉险,大军不入险境。”
田恬犯了第一条,卫尚犯了第二条。
施慧是兵家圣人,他总结的《战经》被无数将士奉为圭臬,卫尚如何不懂?卫尚懂又如何?
胡塞铁骑在阳关面前束手无策,但在阳关之下却是所向披靡。
阳关兵败如山倒,大宋百将(旧)排行第三的田恬身死,大宋百将(旧)排行第一的卫尚身死,大宋百将(旧)排行第二的韩泽在下卻被下卻守将蒙毅所擒,蒙毅叛宋逃到胡塞。
转眼之间,大宋百将(旧)前三尽数折损。宋骁悲痛欲绝,亲自带着司徒邹固、司马施慧奔赴阳关。
“嘉德啊,”宋骁悲悯说道,“你想纵马胡塞,孤很欣慰。”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鼓动田恬、卫尚,一百个你也抵不上一个田恬、卫尚。”宋骁叹息一声,剑起剑落,嘉德人头落地。
宋骁是一个有王天下之相的君主,所以邹固、施慧两位圣人才会死心塌地地跟随他。
宋骁的一席言语实在是让阳关将士感恩戴德,能遇上一位明君,他们卖命也值得。
宋骁可不单单有这些手段,他用锦盒装乘嘉德首级,让人送去胡塞请求换回韩泽。
大宋百将(旧)前三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将,宋骁已经失去了第一的卫尚和第三的田恬,他只想挽回第二的韩泽。
韩泽回来了,他是宋骁用嘉德的头颅换回来了。以子易将,一时间传位天下美谈。
宋骁的驭人之术最为上乘,他可以准确无误地拿捏别人的心态,然后像一个最精明的商贾一样权衡轻重,再像一个最高明的医者一样对症下药。
宋骁四子是嘉靖,常夫人所生。按照宋骁一向规矩,该立嘉靖为嫡了。施慧也进言余下七子里嘉德最长,最为持重,可以为嫡。持不持重宋骁不知晓,宋骁只知晓他亲自生的这些个娇生惯养的痴货肚子里装的到底是治国理政还是美酒佳人。余下七子,个个骄奢无比,嘉靖尤甚。
嘉靖贪恋美色,前些日子还豪掷千金只为纳吴地歌姬。那吴地歌姬温柔婉约,典型的江南美人。平心而论若是再年轻二十年宋骁也喜欢。不到半月这名歌姬卧病在床,嘉靖心疼不已,连忙请医官前来诊治。医官把脉后说是喜脉,已有一月。医官知晓嘉靖出手阔绰,还盘算着能讨到多少喜钱。可他失算了,嘉靖脸色铁青,医官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没有纠集喜钱匆忙告退。这名吴地婉约歌姬死了,被乱棍打死的,再被抛尸荒野任凭野兽啃食。
宋骁不敢轻易立嫡,他慎重万分,若是让嘉靖执掌大宋战车,恐怕他戎马半生挣下的一份家业迟早要被挥霍一空。
宋骁五子是嘉庆,缪夫人所生。嘉庆算是十子里勉强可以入得眼的,虽说也骄奢成性,却也修习兵法。宋骁心里计较过后觉得嘉庆勉强出彩些,但还是没有立嘉庆为嫡。
嘉庆最喜好的是弓马骑射,常以奴仆俘军为靶练习骑射,最为残暴。不过奴仆俘虏都是地位低贱的人,宋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宋骁耿耿于怀的是嘉庆射杀前司空长子之事。
前司空长子与嘉
庆有间隙,若是论及对错自然是嘉庆的不是,前司空长子倒是大度,又或许是碍于嘉庆身份敢怒不敢言。这位前司空长子不单单亲自带着美妾登门谢罪,还当街匍匐在嘉庆脚下,他丢了颜面,想以此换回嘉庆的谅解。
嘉庆收了前司空长子的美妾,又当街踏着他的脑袋上车,可等这位前司空长子走出不到二十步,嘉庆弯弓搭箭松弦一气呵成一箭射中他心口。
司空丧子,碍于宋骁威严敢怒不敢言,于是告老还乡。宋骁心里愧疚于是亲自派遣数千人马送这位司空还乡,可惜过河的时候木桥坍塌,这位司空连眷属带奴仆三十几人悉数溺水无一生还。
每每想到这里宋骁就愧疚不已,若是当初竭力挽留恐怕那位跟随他大半辈子的老司空结局就不一样了。
司空之位空了三年,宋骁一直没物色到好的人选。宁缺毋滥,宋骁空着司空之位,其实早有人选,只是那人在塞上莽原牧羊。
空缺三年的司空之位终于迎来了主人,是在塞上莽原牧羊的原乔国司空欧尧。
其实宋骁心中的理想人选是原乔国司徒夏侯仲卿,文武两全,离圣人也只有一步之遥。
宋骁六子是嘉骞,常夫人所生。提到嘉骞,宋晓最是恼怒。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他实在不接为何他是人中龙凤,膝下十子子子无能,嘉骞更次品。
嘉骞素来喜爱女装,小的时候宋骁还未在意,只是嘉骞越是长大越变本加厉,不光身着女装,还口涂胭脂示人。
曾经有冀州侠客游历到洛邑,不知底细的他被嘉骞的相貌和谈吐吸引。嘉骞也痴迷于这位年轻侠客的俊朗风流和卓绝剑术。
一见钟情,两厢情愿,两人私定终身,更是整日在洛邑外游历。
一日下雨,两人在牛栏避雨。大雨一日不歇,一直入夜也不肯消停。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具备,嘉骞和衣而睡,这侠客却佳人在畔夜不能寐。
那侠客好歹也是纵横冀州的风流人物,觉得脸面无光连夜逃离宋国。嘉骞对这个侠客爱慕不已,哪里舍得他离去?于是带着数千人一路追逐到塞上莽原。
冀州侠客在塞上莽原被追逐上,嘉骞只问他是要回洛邑还是埋尸莽原。
那侠客倒也是个人物,自然不愿回洛邑,只身独斗数百宋军,最后埋尸莽原。
宋骁七子叫嘉梁,与嘉骞一母同胞。与兄长嘉骞截然相反,嘉梁有断袖之癖,喜爱吟诗颂歌的风流名士。
虽说洛邑学宫自从子丑身死道消后不复当年盛况,天下九州圣、贤、才依旧有三分汇聚于此,风流名士更是时常流连。
嘉梁是唯一一个主动在洛邑学宫随邹固潜学的宋骁十子,他当然对君子之道和纵横之术不感兴趣,只是借着潜学之名或威逼或利诱风流倜傥的青年名士。
但凡能来洛邑游学的青年才俊哪个不是显赫人物?但再显赫又如何?能比嘉梁更显赫?
青年名士敢怒不敢言,一旦离开洛邑便大肆渲染,导致三年里洛邑学宫风评每日俱下,风流名士不敢再驻足,唯恐遭受无妄之灾。
宋骁八子叫嘉熹,其母并无名分,地位最低。从小饱受洛邑贵胄白眼,又未曾享受过一日母爱让嘉熹内心憎恨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可惜长歪了,有些畸形。嘉熹最不喜的便是旁人议论他的私生子身份,本来就见不得光,他不愿意把狰狞伤口敞在外面让人撒盐。
几位公子嘲弄他可以忍受,毕竟他地位最低,公子身份都有些牵强。但除了这几位名义上的兄长和少数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凭借宋骁八子这个身份,他照样过得有滋有味。这位公子喜怒无常,下人唯唯诺诺,慎言微行,唯恐祸从嘴出招惹这位公子。
毕竟有奴仆因为与人说起乡里趣事,只以为提了一声庶出便被嘉熹割舌。这奴仆年纪不小,但不懂事,她以前侍奉宋骁,也是不懂事。
如今这个唤作哑奴的女仆每日依旧服侍嘉熹,甚至成了嘉熹最为亲近之人,连吃住都在一起。哑奴被割了舌头,不能言语,她和嘉熹之间交流全凭眼神。
嘉熹会一点粗鄙的读心术,可惜他没把读心术用在正途。
宋骁九子是嘉协,其母也是个下人,母凭子贵得赐赵夫人。嘉协比起嘉骞要幸福许多,虽说宋骁纳了卫夫人后赵夫人并不得宠,但对嘉协而言却能单独享受赵夫人的温柔。
自小的相依为命让嘉协分外依赖母亲赵夫人,一直到及冠才肯与赵夫人分房睡。
宋骁对赵夫人没有多少感情,只是赵夫人后家是宋国老贵胄,所以才舍得赐个名分。
爱屋及乌,恨乌也及乌,宋骁对嘉协也没多少关爱,即便知晓他一直到及冠才肯与赵夫人分房睡也权当没看见。
宋骁对嘉协没有多余关爱,嘉协自然对宋骁也不冷不淡,一想到自己娘亲竟然与这个行将就木的破老头同床共枕过他就心怀嫉妒,私底下更是辱骂宋骁为宋贼。
父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化,嘉协束发时宋骁忽然有意临幸赵夫人,掀开被褥后气得暴跳如雷,险些将嘉协处死。
最后宋夫人好求歹求才让宋骁消了气,那一晚嘉协车夜未眠,他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蜷缩在门口,听着屋内的缠绵悱恻和窃窃私语。
宋骁知晓自己这个儿子有这等怪癖,对他更为冷淡,不过念在赵夫人面子上并未严惩。
嘉协不小了,他终生未娶,天底下的女子再好看他一个也瞧不上,单单喜欢娘亲。赵夫人失宠,宋骁一年到头也不肯临幸她一两回,全心全意把爱意都给了独子嘉协。
宋骁嫌弃这十个不成器的儿子碍眼,老早便将他们尽数驱赶到洛邑学宫。赵夫人挂念嘉协,时常到洛邑学宫探望,去一趟自然也要留宿,也不用单独收拾客房。
宋骁幼子嘉柳,卫夫人所生。宋骁几位夫人中卫夫人最得宠,当年也是美艳国色。缪夫人、常夫人年纪不小,宋骁又不喜欢赵夫人,于是后半生单单宠幸卫夫人一人。虽说卫夫人年纪不轻,依旧风韵犹存。
仔细算起来,十子里唯有嘉柳品行端正些,只是年纪尚轻,贪图玩耍,难免有些玩物丧志不思进取的嫌疑。嘉柳与几位兄长关系疏远,用他的话说是没有共同语言,唯独与缪夫人幼女巧玉亲近,近乎形影不离。
巧玉与楚王熊冉和亲之后,嘉柳再无亲近之人,他不再沉迷于女色玩物,仿佛一夜长大,先是随缪斯征伐北境三国,再在豫州各地游学。
可惜嘉柳转变太晚了,宋骁有些于心不忍。若是早些,便不会是徒劳了。嘉柳在十子中最小,德才又不及嫡长孙谦修,立嫡是无望了,倒是可以成为柱臣。
宋骁十子子子无能,幼子嘉柳勉强强过几位兄长,依旧不能算作有德有才。
宋骁两女,皆是国色。
长女宋瑶,国色佳人,得到赫天子青睐,避讳称氏为宋姚,更是被尊为国母,赫天子驾崩后又被尊为太后。
瑶太后自从独子公子寒不幸遭难后便心灰意冷,一夜变痴,整日只惦记鱼书肚子里的骨肉。
黎都破灭前瑶太后绝食而亡,至于鱼书的下落却不得而知。
幼女巧玉,更是有沉鱼之貌,最后宋与楚结亲,巧玉嫁入郢都。
好在长子嘉朔虽然无能,却给宋骁留下嫡孙谦修。谦修是子丑赐名,君子谦谦以修身。圣人赐名,果然不凡,谦修不负众望,从宋骁数十子孙中脱颖而出,甚得邹固赏识。
宋国庙堂三公司徒邹固已经把谦修视为衣钵传人,可惜谦修只对君子之道感兴趣,对纵横之术敬而远之。
宋骁以十城之地和十件宝物替谦修求了一门亲事,迎娶了赫天子爱女女公子芷兰。
芷兰也是国色佳人,有羞花之貌,比起巧玉分毫不让。
宋骁的意图很明显,十城之地他不在乎
,外界传闻的一门三代,代代与天子结亲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能为立谦修为嫡多加几分筹码。
十子无能,长子嘉朔、次子嘉栾、三子嘉德之死让宋骁彻底放弃了这无能十子,他把全部的爱和希望都投在谦修身上。
美中不足的便是谦修根基浅薄,庙堂诸卿与大宋百将并无多少与之交好,只有三公里的邹固和他亲近些。
宋骁还是力排众议立谦修为嫡了,虽说有些血腥手段,过程算不上以德服人,但结果总是好的。
宋骁做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戎马半生换来的不只是大宋百城和宋疆千里,还有他这个放眼天下九州也少有人能争锋的狡狐宋骁之名。
若是放在霸主时代宋骁自然是霸主无疑,便是在这动荡时代他也是九州霸主,两次主持洛邑会盟,一次以修缮学宫为由,一次以迁都洛邑为由,天下诸侯有几个不卖他宋骁一个面子?便是久锁深宫的天子也礼待他三分。
背地里便是庙堂贵胄也喊他一句狡狐,明面上宋骁是当之无愧的霸主,得到了天子宝座之外的一切。
大宋的天下,终究还是宋骁说了算。宋骁一日不死,九州一日不乱,诸侯再是不安分也觊觎宋骁的态度,毕竟宋骁不单单一门三代代代与天子结亲被天子尊称一声伯父,他还是名义上的大黎太傅。
孟兰说:“最有不臣之心的是宋骁,最能保住大黎国祚的也是宋骁。”
只要宋骁一日不肯僭越,诸侯便一日不敢造次。
只有邹固知晓宋骁是顶着多大压力立谦修为嫡。纵然宋有百城之地,百城是虚数,即便不足百城也相去不远,然而百城之地十之八九是征伐而来,民心不归,时常有作乱;庙堂柱臣半数是亡国贤才,宋骁惜才,厚待庙堂柱臣,然而谁又能保证满朝文武都是忠心耿耿之人?
比如在塞上牧羊三年的旧乔国司空欧尧,如今被宋骁拜为司空后还是惦记着乔国。宋骁看破,却不说破,只要能为他宋国办事便是他的爱卿。
半生戎马让宋骁深知权力的维持要靠实力,所以即便宋骁如何声称他左手仁义右手刀兵外人还是不信。所谓的仁义不过是表面,宋国庙堂有实权的柱臣几何?宋国军中将才何止少过百人?
便是大宋百将新旧交替也不存在青黄不接,韩泽被宋骁用嘉德头颅换回来后忠心耿耿,剑陵传人缪斯已经成长起来,儒将龙蠡更是一个千古不遇的将才。
世人只知晓大宋百将(新)最为显赫的是排行第一的韩泽、排行第二的龙蠡和排行第三的缪斯,世人不知晓三人中宋骁、邹固、施慧最为器重的不是勇夺第一的韩泽,也不是足以封圣的缪斯,而是龙蠡。
龙蠡太过于完美,以至于找不到缺点,他就像九州武夫侠客和诸子百家的结合体。
韩泽、龙蠡、缪斯三人,军功显赫,武力卓绝,又是士族之后,所以宋骁信得过。宋骁派三人出戏立嫡一事,并不征询三人意见,只是震慑不安分的公子和心怀不轨的庙堂贵胄。
宋骁自从经历阳关以子易将一事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老了,再是不可一世一生难逢敌手的宋骁还是败给了时间。
蒲邈的造访更是让宋骁惴惴不安,蒲邈名声太显赫了,无论是老吴王乃素还是黎天子,或是中山王子匡都无一例外地在召见蒲邈之后死了。
宋骁不敢请蒲邈问诊,他想起了乌鸦,每一个将死之人都会引来乌鸦,蒲邈便是天底下嗅觉最灵敏的乌鸦。
宋骁也不算是没遇见过敌手,至少南边的楚王熊冉算一个。有时候宋骁在想,若是自己晚生个三十年,是否还能和熊冉一较高下?
天下诸侯宋骁单单瞧得上一个熊冉,甚至在宋国的实力增长停滞时熊冉还在悄无声息地强大。直到有一日宋骁发现宋国已经压不住楚国,他终于肯接受熊冉提出的均分天下的建议。
也是这一日宋骁发现他还是低估了熊冉,当熊冉提出请鲁王小白和蜀王吴归一起封禅称帝时宋骁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晚生三十年遇上熊冉恐怕也不如。
封禅,然后称帝。这是宋骁渴望了一辈子的事情,可他听见那一声宋帝时总觉得听着不顺耳,不如宋王好听。
宋骁叹了口气,如果可以重来,他会当一个好太傅,尽心尽职地扶持黎室。
已经没有退路了,宋骁本以为只有蜀王吴归和鲁王小白是棋子,他回到洛邑后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熊冉的一颗棋子。
宋骁知晓千百年后人们提起熊冉会赞美一句雄才大略,提到宋骁只会嗤笑篡位夺权。
宋骁看见有大片乌鸦盘旋在洛邑上空,时日不多了,他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谦修,而是黎室。
那位乌鸦首领蒲邈来了,宋骁还有许多话没说 还有许多事没做,他不想认命。
蒲邈又走了,一代枭雄宋骁落幕。
宋骁不死,国难不已。宋骁已死,国难当头。
北边,秦淮势力如拔苗助长一夜之间膨胀到足以与楚国分庭抗礼的程度。
南边,熊冉睥睨天下所向披靡无人可当。
国内,一场夺嫡棋楸已经摆在洛邑。
宋骁十子嘉柳心很大,他自认为有宋骁的魄力,不单单赢得了洛邑贵胄的支持,便是三公里的司徒邹固和司马施慧也站在自己一侧。
嘉柳失策了,宋骁岂会没料到他死后没人能震慑宋国,谦修难以顺利继位?
宋骁留有后手,他最看中的是儒将龙蠡,所以悄悄让龙蠡回洛邑保护谦修。
宋骁有后手,嘉柳有对策。哑奴,这位宋骁八子嘉熹的忠实奴仆被他要挟,这位几乎被所有人低估的甚至忽视的奴仆是一尊武圣。嘉柳感激姐姐给自己的礼物,否则如何能从嘉熹手里借来哑奴?
龙蠡不弱,再不济也是武圣之下寥寥无几的顶尖高手。可他在哑奴面前只有四个字,不堪一击。
宋骁留有后手,他知晓子丑爱徒孟兰与子丑一样是个痴儿,总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以身殉道。
孟兰理所当然来了,他要保住宋骁嫡孙谦修,就和他的先生子丑一样明知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还是如同飞蛾扑火愿意自取灭亡。
一个孟兰如何保得住谦修?孟兰只有先生子丑的一半才情,子丑不算是徒劳无功,他可以保住孟兰,保住乔公子淮。孟兰不行,孟兰只抵得上半个子丑。
宋骁有后手嘉柳又如何没有对策?他有邹固,有施慧。
宋骁还留有后手,他亲自去岐山剑阁又岂会无功而返?
伏白出乎意料来了,这位只存在于口口相传极少抛头露面的天下第一剑客和天下第一来了。
哑奴,伏白将不堪一击四个字原数奉还给哑奴,当着洛邑万二守卫军的面飘然离去。
宋骁有后手嘉柳又如何没有对策?洛邑万二守卫军不是摆设,伏白再当世无敌又能以一敌万?
宋骁还有后手,宋国威望最高的不是庙堂柱臣邹固和施慧,而是统领大宋百将和百万雄师的大执戈缪斯。谦修父亲嘉朔是缪夫人之子,缪夫人是缪斯姑姑。侄儿蒙难,当叔叔的岂会袖手旁观?
五万铁骑陈兵洛邑,宋国大执戈缪斯一句“谁伤我谦修侄儿一分,我定血洗洛邑。”震慑住了心怀叵测的宋骁十子嘉柳和图谋不轨的宋国贵胄。
缪斯成长太快了,他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武圣,还执掌大宋兵权。
权力的维持要实力,缪斯有足够的实力。
谦修,便是这位权力登天的宋骁留给黎朝最后的礼物。
宋骁已经做了他能做的几乎所有事情,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半生戎马换来身前浮名和身后骂名,不过宋骁已经不在意了,他已经长眠在这盘棋楸下。
九州这盘棋楸,埋葬的除了尸骸,还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