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东海,风急浪大,有木船荡漾其中。木船只有两个结局,倾覆,或者不倾覆。
浩渺东海之上有缥缈神山,缥缈神山下有小渔村,小渔村有海民。
海民,泛指靠海吃饭的黎民。
海民,也是小渔村的英雄人物。
一个很普通的中年人拖着一只巨大的海兽尸体走回小渔村,小渔村人不多,不足三十,都围在这具巨大海兽尸体旁边,啧啧称奇。
“爹。”一个年轻女子一把揽住中年人的肩膀,胸脯和腰间的麻衣太短,遮不住他火辣的身材,小渔村的男人们从白发老人到总角稚子的眼光如蛇在她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她叫海伊,至于到底是海民的女儿还是妹妹,又或者是女人不好说。
海民明目张胆地抱着海伊走进了小鱼棚,男人们懊恼地叹了口气,又把气都撒到海兽身上。
翌日,破晓,缥缈神山上的几十个原住民都围在西边的海滩,海民和海伊赶到时众人自然地让开一条路。
缥缈神山曾经有近百人,那时候海民驾驭着渔舟在风浪中与海兽搏斗,然后没了音讯。
一个月后海民回来了,他板着脸从家里揪出一个男人丢尽了大海,又抱着海伊认,最后缥缈神山有三十二个男人被丢进海里喂了海兽。
海民是唯一一个见过外面世界的人,他宣称西方有一块更大的岛屿,那里至少有几百个人。
西边海滩有一艘大船的遗骸,海滩上还趴着七八个男人,就像海民们晾的鱼干。
海民一脚踹在一个可怜的男人身上,他喊道:“还装死?再不起来丢你喂海兽了。”
这个可怜的男人是吴国将领吴凡,他记得当时风急浪大,海里还有海兽翻滚,然后就不知道了。
七八个船员陆续醒来,海民让人端来鱼汤,他们如牛饮水,如猪拱食连渣都没剩下。
“多谢款待,我是吴国将领吴凡,送我回去,赏你千金。”这座岛上的人说的是吴越官话,吴凡以为就是海边小岛,他还对海民踹他一脚的事情耿耿于怀,千金没有,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岛上的人叽叽喳喳如海鸟叫唤,最后他们一致推海民为代表,海民问道:“吴国在哪?”
吴凡觉得这个力气贼大的男人在搪塞他,他眼睛一直盯着海伊,多美的女孩,那些佳丽宫娥在海伊面前算个屁。
岛上的人七嘴八舌问吴凡等人问题,海民问吴凡是不是从一个足足有几百个人的大岛上来的,他曾经和海兽搏斗远远见过那个大岛。
吴凡试探性问道:“这里是不是浩渺东海缥缈神山?”
岛民都摇头,哪有这么讲究,这就是他们的家园。
吴凡急了,他又问道:“有没有人能搏杀海兽的?”
岛民都指着海民。
吴凡与同伴们对视一眼,欣喜若狂,他们奉吴王命令来寻找能搏杀海兽的海民,虽说经历了一点风雨,但还是找到了。
吴王派出过不下百支队伍寻找浩渺东海缥缈神山海民。
有
心人无缘,踏破铁鞋无觅处;有缘人人无心,无心插柳柳成荫。
海民被吴凡说得心动了,浩渺东海尽头有一片神奇的土地,走路走一辈子见不到头,还有许多人。
不过吴凡的大船已经被风浪撕成碎片,想要回去恐怕不是易事。吴凡内心很矛盾,在这里坐以待毙,不说功劳会被别人分走,谁说得准什么时候会来人?
海伊透露他一生只见过一个外来人上岛,那是一个白衣男子,很俊朗。海伊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被海民打断,吴凡只得作罢。
“我们造一艘船。”海民说出了他的主意。
吴凡哑口无言,只是干笑,先前他们那艘大船都在浩渺东海中倾覆,靠着岛上简陋的材料和简陋的工具如何能造一艘大船?
大船造好了,海民刨空了一颗大树,于是成了个独木舟。
独木舟便是岛民眼中的大船,他们搜肠刮肚,不吝用溢美之词赞美这艘几乎完美的独木舟。
吴凡硬着头皮上船,上一次大船倾覆有两位见证者,一位是幸运女神,一个是厄运女神。
幸运女神在微笑,他们活了下来。吴凡只能祈求幸运女神再微笑一次。
海民离开的那个晚上,一个胆大包天的毛头小子钻进了海伊的小鱼棚。
“他还小,不懂事。”一个老男人叹了口气。
“或许海民这次不回来了呢?”一个男人安慰自己,然后走向了小鱼棚。
浩渺东海电闪雷鸣,海兽不安地搅动着海水,发出摄人心魄的嘶吼。
吴凡吓得晕厥过去,晕厥前的念头是后悔离开海岛。
我们可以大胆地猜测,假如吴越之间交战,浩渺东海缥缈神山的岛民从何而来。
吴凡这一支七八人醒来时出现在海滩,他们是后来者。是不是许多年前,有一群幸存者在海滩醒来,发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小岛?
假如这个推断成立,这一群人有以下几个特点:
是吴越人或者至少有一个吴越人。薪尽火传,第一代拓荒者死后,他们的后代才会说吴越官话。
至少一男一女。传承,首先要遵循自然法则。花朵争奇斗艳,可惜有的花朵从含苞到凋零都等不到蜂蝶;两头公牛因为发情而两眼赤红相互角力,一头母牛啃食青草,娴静如淑女;一个男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人披上嫁衣,他不是新郎,甚至他连一尺红布都买不起。
假如这个假设成立,第一批抵达缥缈神山的会是什么人?
或许是偷渡的罪人,一群有罪的灵魂想要自由。
或许是赶海的渔民,他们除了渔船和彼此,一无所有。
或许是遇难的将士,他们走投无路,只能殊死一搏。
或许是避税的商贾,吴越互不往来,商贾投机倒把。
或许是寻仙访道的方士,有人想要长生,有人想要不朽。
吴凡醒来时又在海滩,幸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了他。
海民比他先醒,正在大口大口喝粥。
“望海楼守将陈千里见过将
军。”吴凡感动得嚎啕大哭,他抱着陈千里,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身上。
陈千里差点以为自己是吴凡失散多年的兄弟,吴凡喝粥的时候陈千里一直盯着他,想从眉眼中看出点端倪。
吴凡被陈千里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又想起方才自己有些失态,把头迈进粥碗里掩饰窘态。
吴凡吃过肉糜粥之后借口带海民觐见王上告辞,他还是头一回被一个男人的眼神吓到。
吴王流苏已经接到消息,他惊喜不已,没想到吴凡竟然真把人给他带回来了,甚至为了表示对海民的重视,他十里相迎。
海民终于信了吴凡的话,他就像一只跌跌撞撞蹦出井口的蛤蟆,目不暇接地对一切事物都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海民见着了吴王流苏,他围着转了一圈,实在好奇金光闪闪的华美衣物是如何做出来的。护卫想要拦住海民的造次行为,他随手一拍就将两个侍卫拍翻。
吴王流苏和吴凡交代了几句,吴凡一脸为难之色,最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海民被安排住在王宫,他就像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来到城里亲戚家做客,对一切都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又扭扭捏捏。
吴王流苏安排了几个大将试探海民的身手,最后颇为满意,他又请来司徒教海民识字识礼。
半年后望海楼守将陈千里涕泗横流说道:“王上,吴凡将军死了,在一座无人小岛上,渔民发现的。”
幸运女神这次没有眷顾吴凡 不过厄运女神却亲吻了他。
望海楼守将陈千里比吴凡的家眷哭得还伤心,吴王流苏生疑,问道:“陈千里,你和吴凡非亲非故,哭什么?”
陈千里也说不清他在哭什么,或许就是吴凡的一个拥抱,让两个没多少交情的男人有了牵挂。
陈千里这一哭,吴王流苏记住了这个望海楼的闲职守将,让他他顶替吴凡,成为重臣。
有一天吴王流苏在陈千里的陪伴下去查看司徒家探望,他问了海民一个问题,海民没答出来。
吴王流苏说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海民不解,他求助司徒,司徒随便敷衍了他。
吴王流苏要去洛邑赴会,他带上了海民,也带上了陈千里。
“这把剑叫越王剑。”吴王流苏把越王剑交到海民手里,海民竟然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洛邑学宫,海民和封肃交手,平手。吴王流苏心里欢喜,没有夫错的楚国也不过如此。
楚王,或者说是楚帝熊冉兴兵讨伐吴越,海民临危受命担任大将军,他和封肃交手过两次,还是平手。
楚军攻破吴越之后陈千里带着海民投降,最后他在黎都与凌寒交手,斩杀凌寒。
这位新晋武圣不出手的时候和寻常农夫、渔民无疑,出手也没什么花哨招式,胜在颇为实用。
海民跌跌撞撞闯进九州这方棋楸,从头到尾都是一枚可怜的棋子。他在面对江珏的时候落荒而逃,或许他想起了在浩渺东海缥缈神山搏杀海兽的时光,或许他想起了海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