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兴师动众分两路大军讨伐梁州,征北将军公孙麟兵败被俘,楚国王族熊协溺水而亡,綦国代司马武去疾无力面对楚国雄师,听从义军将领白霖的建议暂时避难巴阳。于是綦国这片土地第二次易主。
至于征西将军白鹿大王与镇西将军苣臣在涪陵与江望舒僵持一月之后,白鹿大王受苣臣鼓动叫阵,应战的是芥子。
这一战平淡无奇,白鹿大王胜,芥子败,也无伤大雅,毕竟芥子只是一个刚及冠的年轻将领,能在白鹿大王手下过招已是不易。白鹿大王将怒火都撒在芥子身上,正要痛下杀手之时芥子避开,江望舒提剑拦下,苣臣也策马而来,两人合力战江望舒。
两人有隙不假,但苣臣在大是大非面前无暇计价个人恩怨,况且若是白鹿大王身死征西大将又得换人,相比之下,与同是苗人的白鹿大王共事好一些。
苣臣与白鹿大王都使苗刃,苣臣主防,白鹿大王主攻,一同迎战江望舒。
芥子落败后江望舒第一时间出现,挡在他面前,,芥子在武陵时都知晓江望舒的无力卓绝,但眼下亲眼所见比传闻更加真切,江望舒以一敌二,况且他还是身患隐疾。
此番交手算不上精彩,毕竟江望舒身患隐疾,逼退白鹿大王后便没有再战。
两军乌江对垒足月,本以为这场叫阵后大战再起,但无论是枳国一方还是楚国一侧都偃旗息鼓,枳军拒守涪陵不出,楚军退回乌江之畔。
黎赫王二十六年,季夏初,枳楚停战,武陵、黔中两地依旧在楚国手里。
从黎赫王二十三年到二十六年,战火燃遍九州,实力不济的小国纷纷出局。
如一枚微弱到不足以提及的种子,九州大国以小国为养料滋养这枚种子,于是短短三年间这枚种子长成根植大地、蓬盖九州的参天大树,开出一朵叫战争的花儿。
战争这朵花儿一花结二果,一个叫瘟疫,一个叫流民。
灭綦之战在盛夏,尸体来不及焚化掩埋便被骄阳曝晒。瘟疫,从虚无中哭哭啼啼爬出来,像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沿着楚、綦、蜀三军走过的老路匍匐前行。
楚国征伐梁州战事终于落下,从此梁州再无綦国。楚国虽然接管了綦地,但綦民向来少于外界交往,对楚人很是抗拒。 楚国地广足足三千里,对这种征伐而得的土地管理自然熟稔于心,二十万人马驻守綦地,一旦有叛乱便起兵镇压。綦民知晓代司马武去疾如今在枳国避难,在楚人的高压下苦不堪言,于是数十万綦民开始了迁徙之路。
楚人并未阻拦,于楚国而言,土地才是值得发动一次战争的褒奖,黎民不过是累赘,这么大个包袱主动往枳国身上靠他们欢送还来不及,哪里会阻拦。
百万綦民过活泉关,涉綦水,抵达巴阳。
江望舒从涪陵回来便会见了綦国代司马武去疾,准允了武去疾于手底下三万綦军暂且驻守巴阳。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数十万綦民涉枳江抵达巴阳寻求庇护,江望舒如何庇护?江望舒哪里敢庇护?江望舒会不会庇护?
于情于理,都应当庇护这数十万流民,毕竟枳綦本就是一家,枳綦相争不过是兄弟之争,两国人骨子里都淌着巴人的血。
江望舒又不敢庇护,枳国已经是破败不堪,连年战事误了农时,许多农夫又入伍,少了劳力,恐怕今年的收成比起去年还不如,恐怕今年的冬天比起去年更冷。
枳都已经破败不堪,无暇也无力重建枳都,于是与庙堂新秀芥子、巴莽、荆琦君商议后打算迁都江城。
还未来得及迁都,綦国流民先至,如何解决流民问题成了当务之急。
新王年幼,芥子、巴莽年纪也轻,于是这个麻烦包袱又丢给了江望舒。可怜江候外御强敌,内安国民,喘气之余又要处理流民。
于是江望舒请芥子、巴莽,又邀请了綦国代司马武去疾,巴莽怀抱幼王,齐聚江城,商议流民一事。
武去疾暂居巴阳,三万綦军也驻守巴阳,武去疾见到数十万流民,如何不心酸,如何不想接纳?但此时自己都寄人篱下,行事自然也要看人眼色,所以他眼里掩饰不了急切之意,嘴上始终一言不发,等着江候做决定。
眼下枳、綦两国的守护神只有江候一人,江望舒说准他便开门迎接綦民,江望舒说不准他便领军杀回綦国。
武去疾心意已决,自己不能庇护綦民,即便苟活也问心有愧。
他眼里满是急切,等着江望舒宣判綦民的生死。
“枳民也好,綦民也罢,都是巴人后裔,”武去疾听得真真切切,江望舒用一种近乎诗人的语气说道,“所以,枳綦不分家。”
武去疾松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承的情越来越大。
“就劳烦你了。”江望舒朝武去疾拱手。
武去疾如何不知道这哪里是劳烦,是江望舒对他的信任,特地将巴阳周围三城数十里划给武去疾安置流民,这个恩情,不可谓不大。
武去疾拜谢后折返巴阳,芥子问江望舒:“江候,与其划地给綦民,不如收纳为枳人。”
“这样岂不是乘人之危?”江望舒草莽气息浓郁十足,望了望巴莽怀中熟睡的幼王,继续说道,“与其强迫,不如顺其自然。”
此时的綦地,楚人依旧高压镇压綦民,綦民苦不堪言,听说枳国答应接纳流民,陆续南迁。綦民两百万,半数离家园。
瘟疫如影随形,像一个醉酒的老头踉踉跄跄,哪里有人影,他便能在哪里。
巴阳已经人满为患,这座小城内三里为城,外三里为郭,能容纳的不过三万余人,数十万流民都在巴阳歇脚,一时间巴阳热闹非凡。
立秋刚到,不足一月的时间便有近百万綦地流民窜入枳国,原本划分的三城之地不足以接纳百万流民,征得江望舒同意后,百万流民一路南下,过南郡城,抵达南蛮边缘。他们要在这里重建家园。
武去疾现在很尴尬,寄人篱下又手握三城之地,完全不知道该是怎样的身份。在綦民面前,他是最后的领袖,所以綦民在遭受楚人的高压之后选择投奔武去疾。在江望舒面前,他是晚辈,耳濡目染的是江望舒的辉煌战绩。可是枳人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枳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亡国灭种,一个避难邻国的废物。
武去疾对江望舒心存感激,若非江望舒处处扶持,恐怕这百万流民尽数沦为饿殍孤魂。
至于枳人的白眼,武去疾还以作揖礼,为了百万綦民,这点屈辱不值一提。
巴阳附近三城数十里容纳了綦民二十万,大半綦民被安置在枳国南境、靠近南蛮之地的南荒。
战争结束了,一花两实,两实共生。
瘟疫如跗骨之蛆,流民迁徙到巴阳三城数十里瘟疫便扩散到三城数十里,流民逃亡到南荒之地瘟疫便扩散到蛮荒之地,甚至一路都留下这个糟老头的恶臭气味。
枳国病了,和那个怪老头一样口喘浊气,肢节疼痛,头昏眼花。
“是这些綦人带来的,就不应该接纳他们。”芥子找到巴莽,义愤填膺说道。
医圣蒲邈又到枳国,拜会江望舒后说道:“这是疠疾。”
“如何根治?”江望舒忧心忡忡。
以往大战大都是在人迹罕至的僻野,便是攻城拔寨城内黎民也会望风而逃,获胜一方更不会大肆屠杀,但此番楚国灭綦太过于仓促,甚至楚人只要土地,不要人口,死在楚军刀下的綦民不在少数。
“宜防,宜散,宜补。”蒲邈说道。
“请先生明示。”江望舒拱手请蒲邈出手。
“宜防,便是防范瘟疫源头,綦民个个可能都是病源,防不胜防。”蒲邈摇摇头。
“宜散,便是驱散病源,江侯心慈,接纳百万流民,正好反其道行之。”蒲邈撇撇嘴。
“疠疾无药可救,”蒲邈捋捋胡须,说道,“世间唯有老夫可解,老夫有三补之法,宜补,先补体魄,再补脏腑,最后补意志。”
江望舒将三补之法传到三十城数百里四十万户三百万枳人与百万綦民中,一时间举国上下无论是否沾染疠疾,人人习三补之法。
战争之花开遍九州,一花两实,梁州枳国不过是九州上的一处旮旯。
冀州除了实力较强又地处偏远的燕国与报团取暖的七国联盟暂且无虞,其余各国悉数沦陷 流民失所,又哪里有人肯接纳?
有战争的地方就有流民,有流民的地方便有瘟疫。
九州都有战火蔓延,天下都病了。
终于有一日,天子诸侯也病了。
黎都,赫天子召见孟兰,忧心忡忡说道:“孤有疾。”
洛邑,宋骁在洛邑学宫考察谦修,叹了一句:“寡人有疾。”
郢都,熊冉宴请国师木尔、司农苗,食而无味,投箸说道:“寡人有疾。”
鲁,小白与发家圣人告誓乘车巡游莱夷故地,索然无味回鲁都,只说一句:“寡人有疾。”
吴越又在会稽交战,吴王流苏与越王由生亲自督战,两人遥遥对望,各自叹息一声:“寡人有疾。”
胡塞,卫秀身骑贪狼,胡塞十八勇士第一的恶善紧随,卫秀策马胡塞,风大,恶善只听见一个“疾”字,以为卫秀病了,连忙追问何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