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冷清,一阵一阵吹得苏庭醒的眼皮都快要睁不开,尤其是酒足饭饱之后,在温柔的春风下,在暗淡的夜色中,苏庭醒慢慢的走着,一边揉着吃得过饱的肚子。范文拓走在她身侧,偶尔用眼角余光打量她几眼。
“哎,有钱就是好啊。”苏庭醒满意的轻叹。
应该是有冤大头才叫好吧?范文拓笑笑,他配合着苏庭醒的脚步,不紧不慢的跟着她,随意的问:“庭儿,你第一次去‘别有洞天’?”
“是啊,那里的东西太贵了,以前都是只能看不能吃。”苏庭醒回答。
“以前?以前苏大……嗯,你爸爸不是有一个公司吗?应该不至于这么吝啬吧?”范文拓笑了笑。
他的问题才落音,“哼……”苏庭醒突然皱起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她翘起嘴,然后又垂下头,有些失落的开口:“早几个月我弟弟十五岁出童关,死老爸倒是准备大方一回,说要带全家去‘别有洞天’聚个餐,只是没料到弟弟不同意,非要死老爸为他买部手机作贺礼,所以喽,害得我独自躲在房间里白白的流了一个晚上的口水。”
“那你的贪吃不是一般的夸张啊。”
“民以食为天,饿死事小,馋死事大。”苏庭醒拍拍肚皮,突然停住脚步,“范老爷,我累了,能不能让我喘两口气再走?”
“喘三口气都没问题。”范文拓目光所到之处,灯火通明的街道还很长,而不远处正好有几层台阶可坐,于是伸手拉住苏庭醒往台阶走去。
“休息一下吧。”范文拓拉着她坐到台阶上。
苏庭醒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后,满意的呼出一口气。虽然天黑了,但时间相对来说还早,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他们坐下后,频繁的有人投来打量的眼神。
苏庭醒奇怪的打量范文拓两眼,又低下头看看自己,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两人有何特别之处能够产生那么多的回头率。
“怎么了?”范文拓问。
“范老爷,这些人到底是回头看你,还是看我?”
“是看我们。”范文拓回答,脑袋慢慢靠近过来,笑眯眯的看着苏庭醒,“我说庭儿,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不重要,眼睛长他们脸上,他们想看就看。”苏庭醒很快的摇头,一转脸,发现范文拓的面孔近在咫尺,他脸上的每一条纹路几乎都清晰可见,苏庭醒愣了愣,然后像发现新大陆的感叹出声,“我说范老爷,其实你长得很漂亮呢!”
“漂亮是用在女孩子身上的。”范文拓提醒,“你如果真心实意称赞老爷,也该说老爷我英俊潇洒才对。”
“呵呵……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你要我这么说,哪怕违心……咳,咳,”苏庭醒一脸正经的表情看着范文拓,“那么,范老爷,我说了:你确实不是一般的英俊潇洒。”
“我知道。”范文拓失声而笑。他当然知道苏庭醒是故意的,而苏庭醒面对他的这份轻松自在,也正是他想要的,范文拓伸出手,抓起苏庭醒的一只手臂,故意比了比:“让我来看看,既然说拿人家的手短,那么到底会短多少。”
“喂!”苏庭醒立即不客气的伸出另一只手想拍开范文拓的手掌,不满的叫了起来,“范老爷,这只是个比喻……”苏庭醒抗议的叫声还没有落音,一声妖娆而略带怨意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侧响起。
“范先生,现在是比手到底会短多少,那么等一会儿,是不是还要比一下嘴软了多少?”谭香凝冷笑着问,她走到他们跟前,因为站着的优势,所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
“这是我和庭儿之间的问题,不必谭小姐费心。”范文拓伸出手臂,抱紧苏庭醒的腰,慢慢站起身,没有多大表情的看着谭香凝,“我和庭儿累了,要回去休息,谭小姐请自便。”说完,搂紧苏庭醒就准备离开。
苏庭醒好奇的目光在谭香凝和范文拓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实在不明白要求分手的与被要求分手的人,看起来都那么郁闷。突然瞟见谭香凝冷冷的一眼瞪向自己,苏庭醒忍不住立刻回瞪她一眼,自己虽然是范文拓的私人保姆,但也不至于私人到要为他连别人的怒气与怨言也一并承受吧?
谭香凝恨得牙齿痒痒的,苏庭醒那一眼,在谭香凝的意识里,当然是一种挑衅,谭香凝虽然生气,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她美丽的双眼锁定在苏庭醒眼睛里,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看着范文拓搂着苏庭醒下了一层台阶之后,谭香凝立刻退出一步,与他们依然保持现有的格局。
“原来,”谭香凝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平静,脸上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嘲弄笑意,“所谓的‘由来只有新人笑,何曾听闻旧人哭’,这种剧情是时时刻刻,无所不在的上演着。”
原来代替老爷听抱怨也是私人保姆的工作之一。
范文拓微垂下头,看着苏庭醒脸上的表情,她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但看得出在尽力隐忍。
“其实新人有什么好笑的呢?时间久了,早晚也就成了旧人。”谭香凝的目光依然锁定在苏庭醒眼里,脸上的嘲弄笑意更深,“因此所谓的新人,早晚也会有哭的那么一天,苏小姐,你说是不是?”
苏庭醒原本就不耐烦了,听谭香凝问自己话,忍不住没好气的道:“不懂!不过,我个人认为:这个世界上,目前只有三件事值得人流眼泪:一个是爹死娘死自己亡,一个是没有饭吃,要被活活饿死,还有一个就是最亲的人非要充当卖国贼。”
谭香凝没料到苏庭醒的回答居然这样风马牛不相及,不由得睁大眼睛,一时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范文拓嘴角扬起一抹笑颜,他俯下头,贴在苏庭醒耳边轻笑道:“庭儿,好像有谁也会因为被菜刀切了手而哭得天昏地暗呢。”
“那是……那个……,”苏庭醒下巴一扬,反驳道,“流血可以活活流死人的,所以,那个属于爹死娘死自己亡那一类,正常的。”
“是,是,正常的。最正常不过。”范文拓笑着点头。
谭香凝打量着他们,范文拓的眸子里,有她熟知的柔情,却也有她不曾见过的深情与宠爱。原来区别竟是这么明显。
“我们走吧。”范文拓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谭香凝静静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了,心里的不甘越发强烈,她猛的转过身,冷冷叫道:“苏庭醒!”
苏庭醒皱了一下眉头,显然谭香凝今天是抱着纠缠之心来的,可她纠缠的对象似乎弄错了,苏庭醒决定不理她。
看到他们依然故我的往前走去,甚至连停顿一秒的犹豫之心都没有,谭香凝恶狠狠的冷笑,她一步一步跟上前,打定主意要纠缠到底,让他们也不好过:“苏庭醒,我很奇怪,你是喜欢范文拓的人多一些,还是喜欢范文拓的钱多一些,你能回答我吗?”
我才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呢!莫名其妙,神经病!苏庭醒厌烦的想。但范文拓却停下了脚步。
“谭小姐,你的问题,也许我的回答更能让你满意。”范文拓带着苏庭醒一同转过身去,面对着谭香凝,他露出一个温文尔雅极为优雅的笑容,“无论庭儿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者喜好如何,都不能影响到范文拓对庭儿的态度:那就是:绝不放弃。”
谭香凝当下张口结舌,范文拓的话,无疑是一种宣言。
开玩笑!三百万的私人保姆,哪能说放弃就放弃?苏庭醒了解的猛点头。
谭香凝一口气聚集在咽喉,吞不进也吐不出,半晌之后,终于坚持着说了下去:“不,拓,你的回答不算,我要的是苏庭醒的答案,苏庭醒,请你告诉我:你到底会喜欢他的人多一些,还是喜欢他的钱多一些?”无论回答是否,心思慎密的范文拓总有一天会忍不住细想并且猜忌的,只要他肯去猜忌,他们之间的裂缝便指日可待。
范文拓这次没有再出声,他偏下头,看着脸上不耐表情越来越凝重的苏庭醒,其实他也是想听苏庭醒会如何回答的,因为答案有可能是:范文拓和他的钱,其实在苏庭醒的眼里,根本就是一坨狗屎。总之,苏庭醒一定不会给出一个好答案。
“你真的很烦,”问题也很弱智,才不会顺着你的心意给你答案呢!苏庭醒没好气的开口,“且不说范老爷和我非亲非故,你看古往今来,又有哪个欠债的会喜欢债主?有病啊?!至于他的钱,最喜欢的应该是他本人,因为那是他的,至于我,对不起,没有那么博爱,除非范老爷的钱有一天改姓苏。”
果然。范文拓暗自叹气。
谭香凝再次张口结舌,这是什么高论?是自己的智商退化了?或者是自己和这个看起来年龄不是很大,一脸天真无邪的苏庭醒其实有着很深的代沟?
“老爷的钱,也许有一天可以改姓苏。”范文拓低喃一句。
谭香凝一震,不能置信的看着范文拓。
苏庭醒却再次点点头:“是啊,已经有三百万改姓苏啦。”
谭香凝再次一震,不能置信的眼睛又移向苏庭醒:“三百万?你和他之间已经有三百万的交易?”上下打量苏庭醒一眼,然后摇头,鄙夷的道,“不,你根本不值这么多。”
范文拓微笑的表情突然凝结住,他冷冷看着谭香凝,她把苏庭醒想歪了,这让范文拓很不悦,他刚想开口,但苏庭醒出声更快。
“哦,我想也是。”苏庭醒却认同了谭香凝的话,“别说只是十年的时间,就算还加上眼睛,肠子,肾脏肝脏之内的器官,我自认为三十万已经是天价了,哈哈……”说到最后,她高兴的大笑出声,也不理会另外两人难看的表情,笑完了,才再次看向谭香凝,略为得意的道,“不过,我很幸运,我死老爸不是向你借的钱。”如此对比,范老爷真是天下最好的一个好人了。
“你说什么?借钱?你……”谭香凝一瞬间迷惑了,但毕竟在商场多年,很快就理清了一个大概出来,之前苏庭醒有提到债主,现在又说到借钱,也就是说,他们两人之间,原来有债务关系?而且这个债务关系,苏庭醒其实只是个中间人,真正欠债人应该是苏庭醒的父亲,而苏庭醒只是还债的工具?
“我想我明白了。”谭香凝笑了,若有所思的看了范文拓一眼,突然又面向苏庭醒,“苏小姐,你说得没错,古往今来,确实没有哪个欠债的会喜欢债主。”目光又移到范文拓脸上,“范先生,如果我从苏小姐话里接收到的信息没错,苏小姐现在正用十年的青春抵债,范先生,面对一个不会喜欢债主的欠债人,想必你有很多无奈吧?”
范文拓有所缓和的面容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范先生,苏小姐,既然如此,后会有期了。”谭香凝这一回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胡乱的挥挥手转身就走。
目送谭香凝的背影消失,苏庭醒立刻想拉开搁在她腰上的那条手臂。
“怎么了?”头顶上方立刻传来范文拓不悦的声音。
“不习惯。”苏庭醒回答,平常黄丫丫他们经常这样搂抱她的腰,手的姿势与位置并没有不同,但不知为什么,范文拓这样搂着她,她就是有些不习惯。
“久了自然就习惯了。”范文拓的声音愈来愈不悦了,他双手同时环抱住苏庭醒的腰部,然后两手一用力,突然由背后把苏庭醒给抱离了地面。
“喂,喂……范老爷,快放我下去……”苏庭醒两脚腾空,立刻失去了安全感,两脚不停的踹动。
“以后只准叫老爷,不准把姓也叫出来!”范文拓将她抱紧在前胸,嘴巴贴着她的耳垂慢慢道,“还有,告诉老爷:是不是所有的欠债人,一定都不会喜欢债主,无一例外?”
“范……哦,不,老爷,老爷,你听我说:虽然欠一屁股债的人通常都希望债主大人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走路摔死,可是,天地良心,我发誓我工作时候不含任何水分,一直都有努力和拼命的。”苏庭醒虽然此刻是背对着范文拓的,但还是由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的不悦,而搁在她腰上的那两只手正加重力度,让苏庭醒几乎以为自己的腰就要被掐断,于是她干笑几声,讨好的道,“老爷,你两只手掐住的是我的腰,不是我的喉咙,嘿嘿,所以……你再用力也不能让我一命呜呼呢!”
听了她的话,范文拓把苏庭醒慢慢放回到地面,慢慢将苏庭醒扳过身来,让两人面对着面。
“庭儿,既然你这么好心的提醒我,我是不是该改掐住你的脖子试试?”范文拓笑问,果然两手一伸,伸向了苏庭醒的脖子处。
“才不是哪!”苏庭醒大叫一声,两掌齐出,将范文拓推开,转身就跑。
“庭儿,你跑不掉的!”范文拓笑道,抬腿就追。
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的消失之后,谭香凝不知从何处又走了出来,美丽而怨恨的眼睛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之后,她脸上忽然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轻喃地道:“范文拓,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好过的,你就等着吧!”
夜里十二点,苏庭醒推开了书房的门。
“老爷,吃面。”苏庭醒一诺千金的泡了面,并且端进了范文拓工作的书房。
并没有放下手里的画稿,范文拓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苏庭醒坐在他旁边。
“老爷,先吃面!”苏庭醒把泡面搁放在办公桌上,倾身上前看了看范文拓手中的画稿,原来是卡通画,“老爷,泡面冷了就难吃了。”
“那你喂我。”范文拓舞动手里的铅笔,漫不经心的开口,说完的同时,还把脸侧了过来,嘴巴张得老大。
“老爷,吃大餐的代价只是帮你泡面呢,你可没说还要喂的!”苏庭醒叱之以鼻,她才懒得理会范文拓的要求,决定直接转身走人,先回去美美的睡上一大觉再说。
“是么?”范文拓再次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然后提出交换条件,“这样吧,你喂我吃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正当要求。”
“切,我才没有……呃……等等,”苏庭醒原本已经退出两步,听了范文拓的话后,立刻又向前蹦来两步,她满脸容光焕发,兴致勃勃的凑到范文拓面前,“老爷,那我明天想去医院看看我老爸,还想去学校瞧瞧我弟弟,这个算不算正当要求?”
范文拓抬起头,对苏庭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这两个,都算是正当的要求。”
“咦?那……明天我想请假一天,这应该只算是一个正当要求吧?”苏庭醒赶紧换一个说词。
反应不算慢。范文拓道:“请假一天可不行,至少也要在中午一点之前赶回来。如果做得到,这可以算是一个正当要求。”
“好,成交!”苏庭醒毫不含糊,立刻拍板定论,端起办公桌上的泡面,用叉子叉上一大卷面送到范文拓嘴边。
“嗯……”范文拓才张开嘴,面就被强行送进了嘴里,才开始第二次咀嚼,第二卷面又被叉子叉着送了过来。
“庭儿?”范文拓无奈之下只好先吞掉还来不及咀嚼完全的面,接了第二口,但第三口立刻又紧跟而上。
“庭儿!你把面送哪儿去了?那是鼻孔不是嘴!”不知到了第几口面,范文拓终于忍受不住的吼出了声。
“哦,证明你的鼻孔很大,让人产生错觉在所难免,呵呵。”苏庭醒不怕死的故意气他,然后将泡面桶给范文拓看,“老爷,面吃完了,我可回去睡觉了!”她说走就走,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盯着被带关上的房门,范文拓苦笑,喃喃自问:“这种情形,到底更像谁欠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