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前,还是被章妈妈拦了一下。
姚岚道:“我不细看,只近前一些。”听说是太过贪玩在高高的假山石堆上摔下来的,破相是有的,但总比投河来得好看一些。
当然这种靖宁侯府听着就像糊弄人的说法,姚岚并不相信。
可她又能如何?
姚岚握紧袖中的拳头,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不能更坏了。好在……好在这样的事情,不是发生在她真正至亲关心的人身上。
章妈妈不答应,自己亲自去看了看,方才点头让姚岚走到床边。床下欢喜两个丫鬟正伏地痛哭,主子出了事,偏是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跟着。就是她们有罪,也不知道她们是在哭姚姗的死,还是自己将要的命运。
“走吧。”只看了一眼,章妈妈就把姚岚叫到门外。院子里洒扫的下人时不时地飘了眼神过来,看得姚岚直皱眉。
姚偲同余氏、董氏这时也已经走到院中间。
“先去见过老太太吧。”董氏朝姚岚招了招手,表达她的善意。
姚岚挑眉,点头。
“章妈妈。”姚岚握住她的手,一切尽在不命中。
姚老夫人半靠在东次间的炕床上,两个小丫鬟打着扇子。屋子四周放了冰盆,正冒着丝丝凉意。
姚经河正弯腰回话:“在郊外有个小山头是咱们侯府名下的,若是那里的话,风水也是不错。只是入殓的问题,是要……”
“简单些。“姚老夫人眼睛半睁着:“人死如灯灭,要那些派头做什么。本来就是早幺,没得做折福的事情。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虽说只是个晚辈。可府里面……”顿了顿扫到进来的几个人,平淡地说道:“孙子、孙女哪一个不是我的心头肉,可也没有为死去的人委屈活着的人。我似乎听说你们夫妻打算给义哥儿择门婚事?”
“老太太,这事您听儿子……”话未说话,就听姚老夫人打断他的话:“即便不为别的,董家的亲家也是来了。虽说不住在府里,安置在了隔街的宅子里,总是有些不好听。”
姚老夫人三言两语把姚姗的死给轻描淡写了不说,还把丧事往简朴里走的原因归根到为了二房着想的原因上。
偏姚经河和董氏哑巴吃了黄连,有口难受,还要感恩接受。
这些还不只,姚经河很上道地说道:“即便如此,就是儿子委屈了五侄女。她的事情,儿子想亲手处理。”
姚老夫人自然应允,有了前面的话,不至于这点面子也不给。
董氏见状,就干脆说起请僧人给姚姗念往生经。“我也是有女儿的,五侄女这么小就……掏点银子让寺里的僧人多念几遍往生经,也好让她安心,早日投胎去。”
姚老夫人目光一闪,似乎在考虑什么。
“二婶好主意。”姚岚这时出声:“回头我让夏欢给您送五十两的银子,也不枉我同五妹二人姐妹一场。”她不知道念经是否有用,也不知道董氏是真心还是假意。姚岚说完余光看着其他几个人的反应。
姚老夫人低头沉思,余氏的眼里有一丝慌张,姚偲倒是有懊悔之意。
姚岚看得困惑。
没等多久,姚老夫人也说从私房里掏了银子出来,有了她的话,其他人也纷纷说要掏银子。姚老夫人一百两,余氏八十两以及为姚蕾的二十两,董氏六十两以及为姚莹的十五两。姚偲连着不在的方氏那一份,也说要拿个一百两的银子。
如此,但是请人念经就是够了。
至于墓葬的问题,虽不愿意说。但眼下,显而易见的是这靖宁侯府的主子们都想着静悄悄不惹人注意的把人给埋了。
姚经河出去办事,找人去选好的山头,又要值班薄棺等。
瑶老夫人现了倦容,被余氏和董氏她们拥着回了碧音堂去,很快姚姗的院子就没什么人了。
“五妹,走得那么快。”姚偲不知道说什么,仿佛说什么都不对,不说心里更是憋得慌,她望着姚岚:“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你信吗?”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信。”姚岚勾了勾唇角:“因为她本身对某些人来说,就是无关紧要的人,眼不见为净。如今只不过是一辈子都将见不到了。”
“大姐。”姚岚突然朝她逼近。
姚偲心里一紧,脸上闪过慌乱,倒退:“干……干什么?”
姚岚站住脚,摇头。随后回头去看了看屋里两个仍在痛哭的人。“我只是觉得,这世界上对五妹最真心的,或许就是那两个丫鬟了。”无关是善意还是恶意,只论真情与否。
“繁缕,我们走吧。”这里离姚岚自己的院子并不远,走上一小段路就到了。就在这一段路上,看到了依然井然有序安稳做事的下人们。
姚岚忽而有兔死狗烹的悲凉。
“这满侯府的人,都在忽视着,尽管……她是这里的主子。”下人们眼里不见悲色,主子们更是绞尽脑汁想要掩盖住姚姗的死亡。
等到时间久了,记忆淡去了,还有谁会记得靖宁侯府会有这么一个五姑娘。
夏欢等在院门处,看到姚岚进来,就伸了手要去扶,尽管极力忍住要淡定,却在搀住姚岚的那一刻泄露了她的紧张。
紧张?紧张什么?
姚岚讶异,不动声色地搭着繁缕。
才一进堂屋,就被引到闺房中。
下一刻,门被从外面关了起来,繁缕亲自守在门外。
“姑娘,五姑娘走了。欢欢会怎么处理?”
姚岚不解。
夏欢已道:“姑娘,欢欢说她有要事要禀,求姑娘一定要保住她。”
“夏欢。”姚岚扯了扯唇角想要笑,又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半晌后才开了口说道:“欢喜两个丫鬟,一人是老太太身边的,一人是三婶婶给五妹的。虽说今天出了这么一厢事,可大家也知道五妹在这府里有多不受重视。府里给她们的罚不会没有,但总是能保住性命的。”这若是换了个人出事,这回只怕是人都看不见了,还能在屋子里哭?
“不是的姑娘。”夏欢微一咬唇,轻声道:“姑娘,欢欢虽未点名,但她的意思五姑娘的死另有隐情。”
姚岚听了不言语,只是低头。
章妈妈看了看夏欢,问:“这事你怎么会知道?姑娘从五姑娘那里回来,若是真有隐情,但是幻幻怎么不说。”
“除非涉及府里的人……”姚岚突然说道。
章妈妈叹了一口气,瞪着姚岚不说话。
姚岚苦笑:“章妈妈不是也看出来了吗?”
章妈妈点头:“老奴是看出来了,也心疼五姑娘。可是姑娘,有些事情你能管但是不应该管。”姑娘同这侯府里的亲人关系已经够僵硬了,总不好为了别人撕破了脸皮。她再可怜五姑娘,那也是外人。对章妈妈来说,只有许府的主子,才是她该关心的。
“夏欢。”章妈妈重新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带了凶光,语气更是少有的严厉:“你莫忘记了欢喜两个丫鬟原先是谁的人。”
“可奴……”我也原是太太的人,夏欢在章妈妈的眼神中低下了头。“是奴婢错了,不该轻信他人。”
章妈妈点了点头。
“姑娘。”似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姚岚微微一愣。
“姑娘回府后同五姑娘姐妹情深,按理说这人入棺前都会做一身寿衣。”
“妈妈的意思?”姚岚眉心微蹙。
“老奴瞧着府里不是给姑娘做了好些衣服,都未曾穿过吗?虽然看着大了一些,但是去年的话也不算太大。”总比五姑娘箱笼里的衣服来得好。不能风风光光地活着,就连死也要悄无声息地刻意被人掩埋。
一身崭新的衣裳总要给她。
姚岚想了想,说好。
章妈妈欲言又止。
姚岚轻轻笑道:“妈妈,我是个有福气的人。”
“是,姑娘是有福气的人。”章妈妈也笑了。随后同夏欢一起翻箱倒柜,挑了两身新衣,姚岚另拿了新置的玉簪。
……
许老爷子也不喝茶,只是背手站在窗前,入目的就是那一丛芭蕉树。“多少年了,没想到还活着呢。”
“小婿从不敢忘。”
许老爷子似自言自语:“这芭蕉树本是南国那边的,来了北方本就不易生存。我这些年领悟了这个道理,只是太迟太迟了。芭蕉还在,斯人已逝。”
院子里积实被小厮叫去,耳语之后脸色陡然一变,下一瞬人已往书房跑来。从窗户里看出去,许老爷子微一转身,书房门已经被大力拍响。
“侯爷,内院里面出了事了。”
姚经新脸色旋即大变,先是瞥了许老爷子一眼,见他面沉如水,当下大步往房门走去。
积实一见到姚经新就嚷道:“二姑娘身边的章妈妈被五姑娘的丫鬟撞破了脑袋,二姑娘大发雷霆,要把人拖走。”
“是章妈妈?”姚经新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事情,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原本站着不说话的许老爷子闻言哼了一声,甩开袖子就往门外走去。
姚经新不得已忙去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