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看着我一个劲的摇头,胸部剧烈的起伏,仿佛想让我感知一般地将我的手覆盖上她的胸膛,她的心跳微弱的几乎感受不到。她看着我的眼睛无辜而恳求,手指痉挛般地掐住自己的心口,那么用力。
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别过了头,泪早已经止不住。然而她却执拗地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唯独双唇异常鲜红,眼神里的渴求早已满溢,我的手搭上她的脉搏,确实已经没有可能再熬过一炷香的时间。
我终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泪早已经淹没了内心种种苦涩的挣扎。笑笑勉力对我露出个微笑,我也努力地笑了笑,柔声道,“不要怕。”
笑笑说,“我不怕。”
她闭上了眼睛,脸颊带上了青色,我的手颤抖地靠上她的后背,抖得厉害。我知道若是我一用力,瞬间就能震断她脆弱的心脉。我比来比去,就是下不了这个手,自我长大到现在,其实还不曾真正杀过一个人。
看着笑笑的脸庞,我狠了狠心,终于动了手。
她在我怀里依旧是安静的模样,嘴角带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就似陷入一场好梦之中一般。然而我却知道,她再不会醒过来了。
我的泪随之决堤,我第一次明白死这个字不是说说就算那么轻易简单的。我此前一直只想着,若我死了就可以打破漓拭的命盘,却不曾考虑过他,亦或是姑姑和师傅她们的心情。他们会不会也和我此刻这般,如万剑穿心,如万蚁噬骨般的难受绝望。
或许从这个囚牢出去之后,我应该再仔细寻一个其他的法子,我已经不再一心寻死,哪怕是我和漓拭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又怎样,我努力补全我们之间缺失的余下的爱便也罢了。
我这一番顿悟来的真是恰到好处不失时机。在我最不愿意死去的时候,上天偏偏成全了我前段时间的妄想。所以说世事这个事真是无法琢磨,似乎就是事与愿违般,将所有的希冀打碎在地,再不让你翻身。
我吻了吻笑笑的容颜,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想要寻找出口,然而阴影中却早已经立了一个影子,我与他撞了一个满怀,对上他震怒的眼睛,却又无言。
漓拭。
我听见自己的嗓音细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却暗哑了喉咙,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声音一般冰冷彻骨,“什么时候?在我亲眼看见你杀死笑笑的时候!”
我心知他误会颇深,任谁看见那一幕都会这样想吧,努力平复了心情,正欲和他解释,却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仔细看去,却是此前将我抓来的莫雪盟盟主!
我心下诧异,却听见她哈哈笑道,“我早与你说了你便不信!你可知道这妖妇当初死活赖着你,如今她手刃了你的笑笑,我看你如何说!”
漓拭的脸色灰白,我却有些一头雾水,被她的用词震撼到了。仔细思索一下,妖妇大约指的是我,手刃这个词虽然有些夸张,但意思却无大碍,这样看来外界盛传的莫雪对漓拭一腔相思并不是空穴来风,如今她这个套,若是在笑笑没死之前,倒是正合我心意,可是如今恰成为了我的眼中钉。
我盯着她,“是你抓笑笑来的?”
莫雪笑了一笑,倒是十分明艳动人,慢悠悠道,“我是抓了她没错,但杀她的人是你。”
漓拭紧紧地看着我,眼神深处是我看不清楚的一派墨色,如同平静的海洋,可是底下蕴藏着怎样翻天覆地的暗流,却是不懂,“你为何要杀她?”
我已不知道如何解释,若是告诉他是笑笑哀求我的,他又如何能信,然而真相确实如此,此刻我已经百口莫辩。
我平视着漓拭道,“不错,笑笑是我杀的,我也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现在无论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都等我先解决了她再说。”
我指的是她是莫雪,我不能原谅她如此恶毒的用心,对我倒也罢了,可是将笑笑一个孩子置于这般严酷的地牢之中,却无论如何不可以原谅。
莫雪嫣然一笑,语气中满是轻蔑,“就凭你现在的样子妄想打败我,痴人说梦。”
我却不再言语,我学习的大多是纵灵术,对付死人还行,对付活人就有些勉强,况且莫雪还是个高手,但是此刻我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起,再加上对笑笑的死还负有强烈的歉疚之心,心中满满的情感无从发泄,直逼得我要崩溃,下手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十几招过去,饶是莫雪也正眼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倒是小看你了。”
她下手再不迟疑,找找直逼我的要害而来,我咬着牙,不惜承受着她的重击也要打到她身上,她大约从未见过这般不要命的人,不由得便退了一步。
我当时已经杀红了眼,眼见她就要落败,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她闷哼一声,也是一掌重重袭来,咬着牙关,显然也是激起了怒气。
我久战之下,最后一击已经是强弩之末,又生生受她最后包含怒意的一击,终究一口恶血吐出,染红了自己半幅衣襟,重重颓在墙角,再也无力站起来。
漓拭盯着我看了半天,伸手一挥将一旁摇摇欲坠的莫雪推开,声音冷淡地对她道,“这笔账,我待会再与你算。”
莫雪的眼神满是愤恨,却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漓拭望向我,那么远那么冷的眼神,我从来没见过他用这般神情看着我,心里顿时凉了一半,他看着我,又看了一眼笑笑的身体,“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眉眼,却那么远,“漓拭,你究竟信不信我?”
他道,“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我怒极反笑,他这句话摆明了就是不愿相信我,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解释?我只是道,“这是笑笑的选择。”
他咧了咧嘴角,眼里殊无笑意,“笑笑这么小,如何懂得权衡?你这么大,就不懂得替她想想?她哪次犯病我没在旁陪着?为什么是你她就撑不过去了?”
我眼角瞥见莫雪嘴角噙着的一丝笑意,也许是她搞了什么鬼也不一定,但是苦于我之前并没有见过笑笑发病的样子,所以也没有证据,我只觉得心里一阵凉过一阵,那点见到他时的热切早已经熄灭,只是颓然道,“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徒然,你自有想法,想要如何便直说了吧。”
他看着我好大一会儿,才轻轻道,“一切皆有报应不是么。你从前心心念念想着如何让我杀死你,今日做一个了断可好?”
我只觉得胸腔里那个东西呯的一声碎成了千百块,每一块似乎都扎入我的血脉,剧痛悉身,手脚早已经冰凉,眼里却不争气地氤氲了雾气,“你是说,你要杀了我?”
他不置可否。
我的心冷下去,但是表面上还是努力忍住眼泪,冷笑了一声道,“你会后悔的。”
“漓拭,你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
我歇斯底里地在幽暗的地牢里咆哮道,他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我一直知道他冷血冷心,但是为何,他对笑笑是真心疼爱,对我却如此苛责。
原来我以为的那些令人欣喜的小细节,不过是我一个人从头到尾妄想的罢了。我对他来说,真真是无所谓的一个人。
我为何要爱上他。
我咬住下唇,竭力忍住我的委屈,早已经淡了解释的心。师傅说得对,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性子,如今我撞上南墙,我的自尊却不允许我回头对他求饶。
我要他亏欠我,生生世世亏欠我,想起我,不忘记我。
我只是道,“漓拭,今日你要做出什么选择我绝不阻拦你,我只希望你的余生,永世在痛苦中沉沦,在后悔中挣扎。”
“我愿我今日承受之痛,来日加倍偿还到你身上!”
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对他说尽所有世间最刻毒的诅咒,却也清晰地知道我这颗心早已经千疮百孔,所有这一切言语不过是趁口舌之快罢了,我还是要替他打破他的诅咒,虽然不是以我期待的方式。
我从未想过,我会死于一场误解。
也未曾知道,爱一个人如此痛苦。
当眼前的红莲烈火熊熊燃烧时,我望见他疏离的眉眼一如初见般好看,带着无法接近的距离和一点点让人沉溺的味道,亮若辰星,我隐约瞧见他眼底的星光,却怀疑是不是我眼底的泪意朦胧了他的双眼。
以后就是生生世世都不再见了呢。
我忽然很想再叫一声他的名字。
虽然他注定听不到,我说,漓拭,我爱你。
说完之后我笑了,努力使自己笑的坦然明艳,这是我一生中,不对,是我永生中最后一次看见他了,怎能不留给他最好看的我自己。
之后,寂灭。
我死后,封印的记忆全部苏醒,想起此前之事,心伤得无法承受,漫无目的地游走时,却在妖鬼巷里遇见另一个神秘邪魅的少年,他说他叫夜魅,他说,前尘往事还是不要遗忘的好,也容自己有个念想。
于是我留下这些回忆,也只是在闲暇之余欷歔几番,我不知道夜魅说的,一切都会平复是否是真的,但是他的容颜,我却不想忘记。
忘川水水分三色,这段情缘,终究散灭。
我已经,万劫不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