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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深夜如魅。
四周一片漆黑,半轮弯月如镰钩一般,如一件摇摇欲跌的物事,斜斜的半躺在黑云笼罩的夜空出昏黄而梦寐的光晕。
大地一片寂静,在漫无边际的蔓草丛中,除了间或簌簌的蔓草叶摩挲的异响,便是夜风如索命勾魂一般的呼号之音,如海浪一般,隔着摇摇曳曳的草间,一浪浪,寂寥的传过来。
一个老者,须全白,一手紧握着一柄长剑,一手扶着一只不断淌血的右腿,紧紧咬着牙,间或吐出一口白气,或是暂停一小会儿,回头惊恐地深深地大口大口喘息,接着又在穿进一人深的草丛中,拼命拖行……由于受了箭伤的缘故,他不得不一跳一跳的半瘸半跛地赶路,这让他右腿上的伤口裂开得更大,伴随着几近麻木的疼痛,又开始顺着小腿肚淌下一条弯弯曲曲的血迹,可他却丝毫顾不上这么多,继续前行,似乎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逃亡之中。
深长黝黑的蔓草,沾上了血腥的气味,在昏黄的月色下,如无数的嗜血妖魅,狞笑着咧开嘴,紧逼他的足迹而来。
隔着不到十丈的距离,几队突厥兵士,兵分几路,手持长矛枪箭,低着头,仔细地搜寻,循着猎物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将搜索圈收拢,紧追而来。
很快老者便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但闻两个突厥兵士喊道:“我找到血迹了——”紧跟着十余名突厥兵士也跟着寻声追将过来。
他背后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瞳孔因为惊恐而骤然放大,在漆黑的夜中,寻求生路,他明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可能被这伙突厥兵士现,活捉后,交给那个野心家。而他身为武林正道人士,也会从此背上不仁不义,不忠朝廷的恶名。
思绪越来越乱,一阵风吹过,他感到一阵阵背心凉薄,一个不留神,右腿肚一阵猛烈的剧痛,他右腿一屈,半跪在了地上。
风依然呜呜地吹着,在身后那片蔓草隔着的黑暗中出怪响,那蔓草窸窸窣窣,从声音辨来,少说也有十余个弓弩手向他慢慢*近,而他有如一只困兽,挣扎着疲劳争斗着。
“哈哈——老子现这老东西了,快来,这老不死的在这里!一会儿我可得第一个领赏——”一个突厥兵士手持一只弓弩,拨开一丛蔓草,探出半颗脑袋看到了他。
那只弓弩已经箭在弦上,正对准了他的头颅,只消手指轻轻一扣,他便可在一息之间丧命。
可这伙突厥兵士似乎不那么想即刻要他的性命。
“麻利儿点——捞住他,捞住他!”这是那个肚间包裹纱布的突厥将领的声音。
身后传来了的草叶窸窣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他回头一看,蔓草飞快地向两边东倒西歪,心陡然如死灰一般,失了生机,他狠狠地朗声道:这回老夫是在劫难逃。不过身为武林正道,我岂可自毁晚节,落入你等这些乱臣贼子之手?言毕,他把心一横,忽而举起手中长剑,便往颈上横抹而去……
“噗噗——”两道白光闪过,暗夜中露出两条线一般刺眼的白。
“哇——哦……”
“啊——”老者叫了一声,长剑脱手,跌落在草中,他惊惶不已,环顾四下,那个拿弓弩指着他叫嚣的突厥兵士双目圆睁,仰面倒在了草丛中,已经在那两道白光之后断气了,几乎连叫都没完全叫出一声。
周围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若不是他手腕间依然隐隐作痛,他几乎就要以为方才那两道白光,只是他临死前的幻觉而已。
那分明是两道强劲的真气!
到底是何高人打落了他手中的剑?还助他仅在一招之内便杀了那个弓弩手?
他双眼忽而晶亮,警惕四望。蔓草很快被一层层拨开,追踪他的突厥兵士已经就在近前了,他有些不知所措,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而,一个白衣人猛地自一堆茂盛的灌木丛中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在他的伤口附近点了两下,鲜血即刻止住了,跟着那人便运气足下,将他拉进了那堆灌木丛中……
那堆灌木丛下竟然有个两尺来宽的洞口,他脚下一空,两人便落入那个洞中,洞底离洞口不过半人高的距离,洞口却被灌木丛掩饰得很好,可以洞外上方的情形尽收眼底。
他心下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暗道:看来是天不灭我赵义之,这个洞并非天然而成,而是某个猎人曾经布下的捕猎陷阱,后来必定是多年废弃不用,才长满了灌木,洞口刚好被灌木挡得严严实实,是一个极佳的藏身之所。
他惊异地现,救他的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白衣少年郎,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洞中还有一个年轻美貌不可方物的姑娘,正笑眯眯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还冲他顽皮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摆了摆手,指了指洞口的灌木丛外。一阵窸窣之声逼近,三人不由得大气不敢出,静静向洞外窥视。
一个人的脚出现在了洞口附近,但闻那人喝斥道:“他大爷的,麻利儿,麻利儿——就算是把这里翻个遍儿,也要把人儿给俺找出来!”
细听之下却是严庄的声音,这严庄说话一向带有北方人口音,这一听来甚是好笑,赵小玉抿抿嘴,差点没笑出声来,忽见辰弑正色地对着她摇摇头,又将手上劲灌内力,对着洞外,那白须老头儿也手持长剑,*壁挺直腰背,一脸戒备,目不转睛盯着洞口。她这才急忙捂了嘴不敢作声。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
忽听一人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走到近前,道:“启禀大人,属下已经把这里找遍了,都没有找到那个人。”
严庄站在灌木丛旁,气恼得跺跺脚,道:“他大爷的,你们这群棒槌,在这节儿格老子唏溜——”那人支支吾吾不敢作声,低下头去。严庄环顾四周,四面蔓草飘摇,随风微微而动,可却始终找不到那个老者的影子。
赵小玉等人躲在洞底,虽然大气不敢出,可也暗自庆幸,料想这严庄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要找得人,就在他的脚下十尺之内。
又过了一会儿,搜罗的人都没有头绪,严庄见状,骂道:“那老东西还真是个练家子,他大爷的腿上还中了一箭,还跑得这么麻利儿——”说着大手一挥,喝一声:“狗东西,格老子回了,回去甭在俺大哥面前炸庙,要不以后就都别跟俺了!”兵士们齐声称是,跟着他渐渐走远了。
三人先后从洞中爬了出来,有风吹过,传来一阵蔓草的香气,三人顿觉精神抖擞。
赵小玉憋了半天,见人已走远,这才大笑出声来,指着严庄离去的方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这个傻大个……怎么……这么搞笑?他……他……哎哟哎哟……笑死我了……”
“此人是安禄山的拜把兄弟!”
赵义之也松了一口大气看着远处淡淡道。
三人皆看向严庄离去的方向观望良久,赵义之忽而想起什么,这才转头对辰弑抱了抱拳,答谢道:“我赵义之今日承蒙二位侠义之士相救,我那两个兄弟——铁邦和曾老二也先后遭遇敌手,若不是遇见二位……”辰弑拱手还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江湖中人份内之事,赵大哥不必挂在心上。”
赵小玉止住了笑,转头对赵义之道:“原来你也姓赵!”
赵义之点点头,道:“正是!”忽而转念一想,指了指赵小玉和辰弑,一脸诧异道:“莫非二位也姓赵?”赵小玉刚想回答,却被辰弑拉住抢了先,道:“是,是!我叫赵痕。这是我小妹——赵小玉!”
“赵痕?”赵小玉满眼诧异,不知辰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也不好说破,只在心中暗道:好端端的为何要改名字,还说是我大哥?
赵义之闻言大喜,道:“想不到,我赵义之大难临头之时,还能遇上两位出手搭救,莫非是天意?”他忽而眉飞色舞,道:“既然我与二位这么有缘,若二位不嫌弃,我们结拜如何?”
赵小玉噘噘嘴,她生平最反感这些结拜的古人了,搞一个如同拜天地的仪式,做了兄弟姐妹,可最后出卖自己的人,往往就是身边的人。她刚想出声反对,却被辰弑捂住了嘴。
辰弑对赵义之笑笑,随即点点头,道:“能与大哥结拜,是小弟的福气。我家小妹子性格顽皮,不过对赵大哥也是一见如故的。”
赵义之喜不自胜,道:“当真?”
“千真万确!其实不瞒大哥,是我家小妹子让我出手相救的。”
辰弑说着又用胳膊碰了碰赵小玉,使了使眼色道:“对玉?”赵小玉虽不太明白辰弑想做什么,但也附和着哼哼了两声。
赵义之笑道:“好——难得上天这般待我赵义之,能送给我如此好两个弟弟妹妹。”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头对着朗月星空,高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赵义之今日得遇赵痕与赵小玉实乃三生有幸,承蒙不弃,结拜为兄妹……”
辰弑见状也急忙拉了赵小玉跪下,见赵义之转头看向自己,满脸喜色,又冲自己点了点头,但闻他道:“我要比二弟年长几岁,不若就让我做大哥吧!”辰弑也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大哥——”
“二弟——”
赵小玉见两个大男人激动地抱在一起,相见恨晚的模样,暗自好笑,低声重复了一句赵义之的话,嘀咕道:“年长几岁?明明都是半吊子老头子了……”忽闻辰弑道:“小玉,还不叫大哥?”
赵小玉看着赵义之满脸期待的神情,心中暗骂:“讨厌鬼,让人家认个老头子做哥哥!怎么这老头子好像从没妹子的模样?一脸激动。”便敷衍着似模似样地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大哥!”
辰弑道:“三妹自幼怯生怕羞,格外胆小的。”
赵义之点点头,看了看赵小玉道:“三妹,放心,从此之后有大哥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的。自此以后我们三人便有难同当,有福共享!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赵小玉闻言,吐吐舌头,干笑两声,狠狠瞪了辰弑一眼,心中又暗骂道:该死的辰弑,他倒好,结拜之前就说了个假名字,看这半吊子老头子都没什么好功夫,说不定走出去就被人大卸八块了,我赵小玉岂不也跟着一命呜呼?想到这里,她不停地往地上吐着口水,暗暗道:“不算不算,要死的话,这叫赵义之的老头子自己死好了,我赵小玉这般如花美貌,岂能红颜薄命?”忽而她又想到自己已经是长生不老之身,还怕什么死呢?不觉哑然失笑。
三人结拜之后,便一路同行。赵义之的血也止住了,走起路来虽然有些跛,但好歹也是习武出身,只休息不多久,便能行动自如了。一路上,赵义之与辰弑相聊甚欢,两人便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有说不完的话,只是赵小玉扯了一根蔓草在手里,东西望望,倒也不插话,只因两人谈论的都是一些什么江湖大义,什么正道之士之内的话。
赵小玉渐渐有些明白,辰弑不敢说出真名的真正原因。但闻赵义之道:“听闻武林中邪道兴盛,其中便以那五毒教为,传言五毒教中的教主申屠夔神功盖世,所收义子五毒圣子武功也甚是了得,他父子二人若联手使出那二十五指弹,可力敌千钧,二弟他日若遇见了,一定可要远离这些人。”
辰弑脸上有一些不自然,却道:“怎么大哥见过这……两人的二十五指弹吗?”
赵义之笑着拍拍胸脯,神情骄傲道:“你大哥我什么没见过!”辰弑和赵小玉闻言相视一眼,心中一惊,只因方才救这赵义之之时,辰弑所使的武功正是那二十五指弹,若身份被识穿……二人却又闻那赵义之道:“方才二弟救我所使的那种武功倒也很厉害,以指尖所真气杀人,倒是不错的,不过……”
辰弑暗运掌力,若然身份曝露,他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武力逼此人说出长生不老之事,冷然道:“不过什么?”
赵义之浑然不觉,哈哈大笑道:“不过,以大哥看,二弟的功夫还不及那五毒圣子的十分之一,故而日后若遇见还是能避则避更好。”
辰弑和赵小玉对视一眼,心下明了大半。
辰弑又道:“怎么大哥见过这五毒圣子吗?”
赵义之道:“当然见过,此人身形不过五尺,又矮又丑,他所到之处能把方圆十里的姑娘吓破胆——江湖上不是一直都有这样的传言吗?”忽而他看了一眼张大了嘴巴,惊愕不已的赵小玉,忽正色道:“三妹,若遇到此贼子,你也要躲远一点才是。”
赵小玉脸憋得红红的,看了一眼辰弑,干笑了几声,望了望辰弑,低声对辰弑道:“看来你找了个吹大牛的大哥。”
辰弑尴尬地笑笑,忽闻赵义之道:“二弟三妹,你俩在嘀咕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让大哥听见的?”辰弑忙转头笑笑,又满脸疑惑道:“哦,我和三妹是在想,大哥因为何事被这帮人追杀?小弟见他们手段残忍,听大哥方才所言,他们是安禄山的人。”
赵义之大叹一口气,惨然道:“二弟,三妹,你们有所不知,大哥我虽死不足惜,可若不能将安禄山已经盗得了传国玉玺之事告知武林同道,那这贼子野心勃勃,迟早会对我大唐不利呀!”
辰弑假装不明,道:“什么传国玉玺?小弟不明!”
赵义之道:“我们三人即已结拜,大哥我不妨坦然相告,是这样的,不久前,武林正道中人得闻一个天大的消息,就是那安禄山阳奉阴违,明着是我大唐的范阳节度使,可暗中却一直在策划谋反之事!”
“啊?”
辰弑和赵小玉故作惊讶,其实这个消息他们二人早就得知了,辰弑得知是由于安禄山曾有心招揽五毒教势力为己所用,当时爹爹便已看出此人野心不小。而赵小玉这个穿越的人得知,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赵义之压低声音,又道:“江湖上一直都流传着一个关于长生不老的传说,而这传国玉玺便隐藏着长生不老的秘密,只是当今圣上一直都无法找到传国玉玺中的秘密,故而玉玺一直存在宫内某个地方由大内高手日夜看护,可谁曾想,玉玺却被这贼子派去的高手抢了。”
辰弑皱了皱眉头道:“这些事,大哥是如何得知的?”
赵义之又故作神秘道:“你……你小子有福了,你大哥我刚好在那里!”
赵小玉和辰弑闻言大惊,瞪着他,赵义之得意道:“怎么样,二弟、三妹,你大哥我能和这些个高手过上几招,也算是厉害得很了吧!”
二人闻言瞬即明白,这赵义之又是在吹牛了,否则他不可能认不出辰弑就是当日在长生殿和那陶忠贵打斗的高手,而玉玺也不过是被那佝偻人和严庄趁隙抢了去而已。
赵义之正滔滔不绝,越说越上瘾,唾沫横飞,辰弑不得不打断他,提醒他回到正题道:“大哥——那如何这安禄山的人要紧追你不放呢?”
赵义之面色一红,想起适才自己的狼狈,有些挂不住,大叹口气道:“本来我和另外两个正道之人一道出来打探消息,刚刚探到传国玉玺此时就在长安安禄山别院府上的密室之中,便被现了,这些人才会……”他又叹了口气。
辰弑心中一震: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三人一路谈着就已经走到了山脚,出现了两条岔路。忽而,赵义之似乎想起了什么,拍拍脑袋大叫道:“哎呀,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不行不行,二弟三妹,我们只能在此别过了,你大哥我还必须上一趟少林,武林正道人士,都在那里等着你大哥我的消息呢!”
“武林正道?”辰弑道。
赵义之道:“是呀,君舆门、少林、武当、华山派……各大门派都请了,五毒教虽然是邪教,但,我们也是依照江湖的规矩送去了请帖,希望他们也能为大唐出一份力,力讨逆贼安禄山……”
“怎么大哥你这就要走吗?”辰弑和赵小玉道。
赵义之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对了,二弟、三妹一定没见过那种武林正道集会的场景吧,你大哥我可是君舆门掌门……”他故意把那“掌门”二字拉得很长,接口道:“……的大管事!算起来,君舆门掌门人都还是我的晚辈,什么事情都拿不定主意,还要问你大哥我呢!”
“大哥……”这赵义之一说起话来,辰弑想要插个话的机会都没有,他就如连珠炮一般噼里啪啦说完了事。
末了,赵义之道:“改日找个机会,我带你们上山,见识见识!好,就送到这里吧,大哥我知道你们也舍不得我,不过有缘千里来相会,后会有期!”赵义之一拱手,作了个揖,便匆匆忙忙顺着少林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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