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紫苏气得发晕,若不是顾忌身在宫中,早就骂回去了。
杜蘅一看,冤家路窄,那人竟是伊思玲,不欲惹事,忙拉了紫苏:“算了,咱们去别处也是一样。”
伊思玲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世子妃。”
杜蘅不动声色,侧身福了一福:“燕王妃万福。”
伊思玲冷声讥刺:“穆王府权倾朝野,世子夫妇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蘅皱眉,又福了一礼:“我这丫头初次入宫,失仪之处,我先替她赔罪,还望王妃宽恕。”
伊思玲斜睨着她:“我若不肯恕她呢?”
示弱既然没用,杜蘅索性也就不示了:“王妃想要怎样?”
伊思玲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慢吞吞地问:“她冲撞了我,要她一条贱命,不为过吧?”
“你说什么?”紫苏大吃一惊。
杜蘅眸光冷厉:“我听说燕王妃出自书香世家,幼承庭训,想不到心思这么狠毒,出口就要人命!”
伊思玲微微变色,眸光闪烁不定:“世子妃若舍不得丫头,不妨替她磕头谢罪?”
“你做梦!”紫苏气得一蹦三尺高。
明明是她们不讲理,抢了座椅,这会竟反过来倒打一耙,要小姐给她下跪磕头!
不过顶了个燕王妃的头衔,就敢在小姐面前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紫菱大声讥笑:“世子妃不是号称活菩萨,活人无数?下跪磕头就能换一条命,竟然不敢。果然是浪得虚名!”
伊思玲捧着茶杯,以胜利者的姿态望着她:“一条命或是磕个头,世子妃自己选择。”
杜蘅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骤然间冷了下去,眸中一点冰寒,令人不敢逼视。
伊思玲心头突突乱跳,笑容凝在唇边,竟是连呼吸都不敢,再过一会竟连手中的杯子也握不住,发出嗒嗒地轻响。
杜蘅这才收回视线,不卑不亢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王妃收回成命。”
伊思玲轻轻吁出一口气,冷汗爬了一背。
刚才那一眼,竟是锥心刺骨!
她明明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怎会有这么凌厉的眼神!
她甚至生出一种错觉,眼前站的人不是杜蘅,竟是南宫宸!
南宫宸……
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横生枝节,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真是的,我不过随口一句玩笑,世子妃也当了真?”
“既如此,多谢王妃手下留情。”杜蘅才不管她是真是假,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告辞。”
“等等,”伊思玲唤住她:“相请不如偶遇,世子妃若不忙,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杜蘅却并点情面也不留:“抱歉,我很忙,改天再陪王妃喝茶。”
忙,大家都是应何太妃之邀来赏菊,她有什么好忙的?
分明就是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伊思玲象是被人打了一耳光,脸色十分难看。
紫菱气得七窍生烟,上前一步挡着杜蘅:“一杯茶而已,世子妃不会不敢吧?”
杜蘅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我的确不敢。”
“你!”伊思玲豁地站了起来,手中茶杯往前一泼,一杯茶尽数泼在杜蘅身上。
杜蘅猝不及防,被她泼个正着。
紫苏则是没想到一个书香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竟会公然做出这种与市井泼妇无异的事!
待得反应过来,杜蘅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宫装上衣已沾满了茶叶,浅褐色的茶渍一路洇下去弄污了绿底洒白花的二十四幅湘裙。
紫苏“嗷”地一声跳了起来,直直地朝她扑了过去。
“紫苏!”
伊思玲见她来势汹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百忙中裙子却被椅子拌住了,踉跄着朝着桌角撞了过去。
那桌子看着精巧,却是黄花梨木打造,最是坚硬不过,这么撞上去,这张脸还不得全毁了啊?
“啊!”紫菱心惊胆颤,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紫苏飞起一脚,将桌子踹出了几尺远。
几乎是与此同时,伊思玲噗通一跤跌扑在地。
杜蘅飞奔了过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急切地在逡巡了一遍,见除了掌心皴裂了皮,极细的血珠和着淡绿的汁液以及一些细小的泥砂,瞧着有些脏污,脸上却是完好无损,顿时长吁了口气:“你还好吧,摔疼了没有?”
伊思玲死死地瞪着她,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里满满的全是屈辱的泪水。
长这么多,她是第二次受到如此严重的折辱。
上一次,因为她,新婚夜被南宫宸弃如蔽履。
这一回,还是因为她,自取其辱!
杜蘅咬了咬牙:“得罪了……”
抬手将伊思玲的袖子捋了起来,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双肘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微黄粘液和着紫红的伤口,看上去有些吓人。
“不要紧,”杜蘅轻轻捏了捏,再捉着她的手臂动了动,松了口气,低声安慰:“这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伤着骨头。抹些药膏,将养几天就好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那里有自己配的上好的梨花膏,比宫里的玉粹膏效果还胜了几分。等回了府,立刻差人送过来。”
她相貌本不算出色,唯一可取的就是这身滑腻白皙,洁白若瓷的好肌肤,倘若再留了疤,就全无优势可言了。
虽说,她是正妃,不需要靠美色拢络夫君,博得宠爱。
可她,到底嫁过来的日子还浅,没有身孕若再遭了厌弃,没有子嗣傍身,她拿什么立足?
“王妃……”紫菱直到此时才醒过神,尖叫着扑了过来,一把将杜蘅挤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检查着伊思玲,千分小意,万分谨慎地扶着她在椅子上坐好。
又转过头怒视着紫苏,拔高了喉咙嚷:“来人,把这谋害王妃……啊!”
“啪!”清脆的掌声响起,紫菱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家主子:“王妃……”
“闭嘴!”伊思玲眼眶通红,狠狠地瞪着她:“你这个蠢货!”
园子里到处都是人,她和杜蘅又是这副模样,把人都嚷嚷来,再加上之前的流言,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萧绝夫妻俩,横竖已经是不要脸的人了;她可是燕王妃,丢不起这个人!
更何况,这是何太妃主办的赏菊会,事情闹大了,扫了太妃的兴事小,万一把差事办砸了……
想起那双森冷幽寒仿如古井的黑眸,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不,这是最后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紫苏撇了撇嘴,弯腰把翻倒的桌子重新扶了起来,摆好。
杜蘅左右看了看,若有所思。
她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竟没遇着一个人。
当然,宫粹宫的确够大,何太妃请的客人也的确不多,她选的这条路确实够偏僻……
但,这里毕竟是禁宫内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人来查看,似乎不合理?
或许,看似偶然的相遇,其实另有玄机?
伊思玲低头整理仪容,借这个时间稳定心神,再抬起头来时,虽不至若无其事,勉强也算恢复了镇定了。
冲杜蘅福了福:“今日之事,是我太过冲动,思玲在此给世子妃道歉,改天再设宴给世子妃赔罪,再赔世子妃几件衣裳。”
她前倨后恭,态度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紫苏惊得张大了嘴巴。
杜蘅侧身,避开她的礼,淡淡道:“不过此许误会,道个歉就可以,反正我也没损失。赔罪就算了,衣服什么的就更不必要了,谁也不差这几件衣裳。”
伊思玲一口气堵在胸中,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好容易才噎了下去,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早听说世子妃是个爽利人,倒是我着相了。”
杜蘅冲她点了点头:“虽是小伤,王妃还是要尽早处理为好。我就不耽误你了,告辞。”
“等等……”伊思玲跨前一步,诚恳地道:“世子妃这个样子到了前面,只怕又要惹也许多误会和风波。”
杜蘅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伊思玲被她看得心里直打鼓,偏还不能移开视线,免得被视为心虚。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终是不敌她的犀利,败下阵来。
杜蘅微微一笑,递了把梯子过去:“依王妃之见,该如何是好呢?”
伊思玲受尽了羞辱,终于说到正题,精神一振:“你也知道,王爷虽开府别建,宫中的旧砥却仍保留,以便逢年过节,或因事需留宿宫中时,方便些。嗯,世子妃可能不知道,宸佑宫,其实就在钟粹宫的隔壁。”
心中惴惴,抬起眼飞快地睃了杜蘅一眼,指了指右边:“从这里过去,盏茶时间就到了。”
杜蘅不动声色。
她怎会不知道?几年前的中秋,还曾经误打误撞,晃到了宸佑宫前。
“我瞧着,我们的身形也差不多。不如,咱们悄悄的过去,换套衣服再过来,岂不便宜得多?”伊思玲越说越顺溜,神情也自然起来。
杜蘅笑了。
看来,不止相遇是偶然,就连那杯茶,都是故意泼上来的。
伊思玲见她一声不吭,突然笑得这么温柔,一时摸不清她想些什么,不由得心中惴惴,小心翼翼地道:“你若不愿意去宸佑宫,这园子后面,还有个小退步。咱们进去休息片刻,等丫头把衣服取来再换。两处都可,随世子妃选择,如何?”
杜蘅依旧一言不发,转头去看那座隐在花木深处,只露出一角飞檐的房舍。
原来,宸佑宫只是幌子,退步才是最终目的?
这是深宫内苑,南宫宸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她怎样。
转念一想,南宫宸心机深沉,既然敢做,必定有后手,去了只怕后患无穷。
去前殿,也许会被人猜疑,要费些心思编几句话来圆,至少是安全稳妥的。
那个小退步这么偏僻,谁晓得会发生什么?
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不理会,不上当,回到正殿。
可是,她又实在忍不住好奇,想知道南宫宸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