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亲眼见过侯爷,因此无法下结论。”杜蘅摇头,冷静地分析:“不过,南地少数民族混居,巫蛊成风。侯爷镇守南疆数十年,戍卫了边关安宁的同时,必然也得罪了不少人,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蛊?”许良将顿时冷汗淋漓:“若是病,查到病根总能设法对症下药。如果是蛊,找不到下蛊之人,如何破解?”
杜蘅淡淡道:“是与不是,还待查证,大人忧心也无用。而且,蛊虽无法根治,却可以设法缓解。这段时间,侯府可派人去查,运气好也许能找到下蛊之人。”
许良将苦笑:“说得倒是容易,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
“总有一线希望。”杜蘅目光闪了闪,声音低了下去:“就算真的找不到,那么,至少可以为他争取些时间……”
至于争取时间做什么,她没有明说,相信许良将自该明白。
许良将已被这个推测,轰得心乱如麻,魂不守舍地走了:“是,是该争取些时间。”
杜蘅回到西梢间,萧绝正俯身研究着桌上堆着的布料,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指着其中一匹道:“这个好,赏给我做件袍子,如何?”
“你喜欢,拿去就是。”杜蘅懒懒瞥他一眼。
“那老家伙惹你不高兴了?”萧绝眉一扬。
杜蘅神色冰冷:“她倒是真狠得下心!”
宁愿让夏正庭死,也不肯来求她!
许良将按着治蛊毒的法子配了药,夏正庭喝了几天,病情果然缓和了几分,已经能极慢地说出一两句囫囵话了。
许良将偷偷把夏风叫到一旁,让他暗中查一下夏正庭这些年得罪过的对头,尽快找出下蛊之人。
“蛊?”夏风懵了。
临安距南疆数千里,就算是回去直接取解药,来回最快也要二个月,何况还要进行调查!
夏正庭的身体已接近油尽灯枯之象,还能支撑多久呢?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夏风默了半晌,满怀希翼地问。
许良将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我会尽量替侯爷多延些时间。”
夏风在书房里干坐了半个时辰,强打精神,把安平叫进来问话。
一听是中了蛊,安平整个都呆住了:“侯爷的性子最谨慎不过,轻易不会开罪人,与诸位土司的关系都不错,没跟谁结下什么生死大仇啊?”
夏风强忍住焦躁,提醒:“上边关系处理好了,下面的关系呢?父亲治军严格,会不会是无意间得罪了小人?”
安平张大了嘴:“要是这样,那人选可就多了去了!侯爷的脾气,您也知道,别的都好商量,唯有军纪是绝对不能违的。但是,那也都是早年间的事了。谁有这么好的耐性,一忍几十年?”
“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事件?”
安平想了想,忽地心中一动,嘴巴翕了翕,又忍住了没做声。
夏风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问:“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忌什么!”
安平便垂了眼,避开他的视线,嗫嗫地道:“我是想,侯爷性子平稳轻易自个不会得罪人。可是,大少爷他……”
“大哥?”夏风微怔:“他在军中,得罪了很多人吗?”
安平脸上红得象火烧,硬着头皮小心地选择着词汇:“也不是得罪……就是有些事,做出了格,下手重了些。旁人难免议论,大少爷的脾气,您也知道,恼起来是不大留余地的……”
夏季驻守的那处又比较偏,若不进城,常年累月也难得见到一个女人,军中生活寂寞清苦,是以私下男风悄然胜行。因到底不是正途,并不敢公开承认,且绝大多数人并不能够接受。
偏夏季性子阴鸷,又仗着身份,只要看中的,没有不想方设法弄上手的。
这些年,毁在他手里的清俊少年,不知多少。
性子软懦的,没有根底的,只能忍气吞声,吃了哑巴亏。
遇上心高气傲,性烈如火的,难免就要闹出事端。
这件事只是瞒着临安的家里人,在南边军中却是公开的秘密。
夏风其实也隐约有耳闻,只是不愿意相信,也就不曾求证,这时点头:“我这就给大哥去信,让他循线追查。你继续想,有任何疑点都不要放过。”
安平又吞吞吐吐道:“其实……殷姨娘,是白族土司府里出来的。”
虽说人已死了好几年,可毕竟是一尸两命,难保有家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
夏风怔了怔,艰涩地道:“这事,也一并查一查吧。”
许太太看到夏正庭好转,于是放下心来,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夏雪的婚事。
经卫守礼这么一闹,夏雪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再打掉了,只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却她嫁出去。
可两家都是勋贵之家,再怎么简省手序,缩短时间,婚期还是订到了十月。
重阳节这天,柳镇回了杜府看望老太太。
柳镇比柳亭精明也擅于算计,柳亭一直在杜家帮着柳姨娘掌家,做着外院的管事,表面虽然风光,实际还是奴才。
而柳镇,却早早的一个人去了江南。
早几年是替顾府打理店铺,慢慢的就把顾家安排的掌柜架空,赶走,把店里的资金据为己有,最后再改头换面,变成自己的店铺,做起了生意。
虽算不得大富大贵,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他见过杜谦,给老太太请完安之后,去了红蓼院见杜荭。
“大舅!”杜荭见到他,眼眶瞬间泛了红。
“荭姐儿,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变大姑娘了!”柳镇上下打量着她,很是欢喜。
霍香奉上茶,机警地关上门,搬了张凳子在庑廊下晒太阳。
柳镇瞧了这个架式,心中咚地一跳,再忍不住疑惑:“来了这许久,怎么不见阿枝?”
杜荭眼里闪着怨毒的光,声音却压得极低:“娘,已经不在了。”
“不在?”柳镇一愣,下意识问:“去哪了?”
杜荭不吱声,眼里浮起泪光。
“死了?”柳镇心中一凉:“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通知我?”
杜荭狠狠道:“她怎么敢说?娘是给那贱人害死的!”
“谁?”
“杜蘅!”这两个字从她的齿缝迸出,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你听谁说的?”柳镇倒抽一口冷气:“二小姐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说话大些都怕吓着她,怎么可能害死枝儿?会不会听错了?”
“错不了!”杜荭咬牙切齿地道:“我们一直以为她被爹送到清州老家去了。只是奇怪,为何这么长时间娘连封信都没捎过来?直到今年七月,她突然出了远门。田庄的管事派人送瓜果,在厨房跟人闲聊,被霍香无意间听到……”
杜荭的泪,一颗一颗落下来,**了衣襟,声音却诡异地十分平静,没有波澜:“原来,娘根本就没回清州,也不是送去庙里清修。是被那贱人扣在了她的庄子里,挑去了手筋脚筋,毒哑了喉咙,象狗一样关在柴房里!最终,一寸寸溃烂而亡……”
柳镇听得胆颤心惊,半天没有说话。
“大舅!”杜荭用力握紧了拳头,眼睛血一样红:“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柳镇愣了半晌,忽地站起来:“我去找杜谦!阿枝虽说是姨娘,也不能这样悄没声息的弄死了,连句话也不给!”
“没用的!她的恶事还少吗?逼死个把姨娘算什么!爹根本不会管,老太太只会装聋作哑!”杜荭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掐到肉里:“因为杜府的财权抓在那贱人手里,一家人要仰她鼻息!不然,她哪这么嚣张?”
“杜府现在是二小姐当家?”柳镇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呆了。
“分明是她设了圈套给二叔钻,掏空了家里的财产,反过来却假装大方,用些小恩小慧拢络人心。”杜荭冷笑道:“可笑那群蠢货,还真把她当成活菩萨,指着她拉拔着一家人鸡犬升天!殊不知,人家早磨好了刀,随时准备取他们的命!”
柳镇半信半疑:“二小姐有这么大的能耐?”
“凭她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杜荭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妒意和不屑:“她倒是运气好,找了个好姘头!”
“姘头?”柳镇张口结舌:“她就不怕人戳脊梁骨,平昌侯府抓她去浸猪笼?”
“她不要脸,在外面抛头露面,弄了个郡主的头衔唬人,勾搭上了石南,又退了平昌侯府的婚。”杜荭说着,简单地把这一年的变故交待了一遍。
柳镇想了好久,才记起来:“石南,不是以前顾老爷子捡回来养在善堂的小厮吗?”
“就是他!”杜荭冷笑:“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摇身一变,成了穆王府的世子爷。成天仗着萧乾的势,狐假虎威,是京都有名的小霸王!”
杜荭小脸涨得通红:“明面上清高孤冷,暗地里男盗女昌。这两人起初还偷偷摸摸,这段日子已经毫不避讳了,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今儿一早,这两个贱人又不知坐了马车去哪鬼混去了!我呸!真是丢光我杜家的脸!”
柳镇蹙起眉,压低了声音劝:“她既然攀上了穆王府的世子爷,那你可要小心些。这种人,咱们惹不起。”
杜荭冷冷道:“我又不傻,用鸡蛋去碰石头的事,才懒得去会做。”
不然,她又怎会怀揣着真相隐忍到现在,连杜荇都不敢透露一个字?
“你希望舅舅怎么做?”柳镇心中七上八下。
“花无百日红,如今杜蘅风头正盛,不代表她永远占上风。”杜荭的脸上,挂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沉稳和狠辣:“我在她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她监视,什么都做不成。所以,我才写信给大舅,我要跟你去江南!”
既是去郊外踏青,当然有可能碰到熟人,杜蘅却没想到会再见到岑聿,更没想到他跟萧绝竟然是朋友。
站在大佛寺的山门外,杜蘅只觉得风吹在身上,格外的凉,脸上的笑容也就有些僵,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岑公子。”
萧绝诧异地看看两人:“你们认识?”
“不认识……”杜蘅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