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肯定,假如她手里有刀,定会毫不犹豫地戳进他的胸膛!
南宫宸凤眸微眯,心中五味杂呈。
不过,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地扭转逆势,甚至成功地袭击了他,靠的却不仅是“胆色”二字!
他竟微有些妒忌:夏风,捡到宝了。
夏雪呆立在假山之后,双手紧紧地绞扭着,死死地盯着杜蘅消失的方向,一双翦水双瞳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医之女,上辈子烧了高香才能与平昌侯府结亲,有了三哥这样文武双全,温润如玉的男子竟还不知足,背着他跟燕王殿下纠缠不清!
她怎么敢?凭什么!
而南宫宸与三哥是好友,他这么做,把平昌侯府置于何地,把三哥又置于何地?
她愤怒得浑身都在颤抖,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从假山后走出来。
“小姐……”琉璃吓坏了,怯怯地拉住了她。
不远处的花丛后,隐隐露出一片桃红的裙角。
杜荭紧张地蹲在地上,两手扒开花枝,眼里闪着激动的火花。
杜蘅甩开众人朝这园子里来,她就觉得有问题。
找了个借口尾随而来,却不料她果然胆大包天!竟然在夏府的花园里跟燕王私会!
她满怀激动,正打算不着痕迹地返回去,拉几位小姐来此赏景,假装“无意间”撞破二人奸情,却发现夏雪亦躲在假山后偷看。
凭着女子的直觉,她立刻发现,夏雪对南宫宸存着跟她一样的心思。
于是,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她改变了主意,决定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燕王在深宫中长大,这种拙劣的伎俩必然瞒不过他。
打倒杜蘅固然重要,若为此得罪了燕王,让他对自己起了警戒甚至厌恶之心,更是得不偿失。
事实上,杜蘅也没有给她回去叫人的时间,她很快便离开了。
南宫宸望着她背影的目光,却如针刺入了她的心里。
只因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夏风看杜蘅时,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所以,她盼着夏雪冲出去,把事情闹开,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是撕破了脸,杜蘅名誉扫地,夏雪也别想嫁进燕王府!
然而,来不及了,从林荫小径上迎面走来了两个年轻的男子。左手那人,身着宝蓝直缀,腰系兽头墨玉腰带,金冠束发,笑得温雅谦和,正是小侯爷夏风。
右边那个,一身月白色隐形团花的锦袍,一头黑发只用一条碧色丝带松松地系着,白玉围腰,腰间垂着碧色丝绦,系着块翡翠环形玉佩,行走间衣袂翩然,端的是俊雅如仙。
“燕王殿下,让你久等了……”夏风含笑加快了脚步:“抱歉,一时脱不开身。”
白衣男子笑着调侃:“他最擅长的就是自得其乐,扔在这一个月,估计感觉。”神态间竟是十分熟捻。
她不禁暗自猜度,这又是哪位王孙公子?
但不管来的是谁,显然都不适合再提杜蘅之事了。
“和瑞!”南宫宸沉了脸,不悦地道:“你不去江南偎红依翠,跑这来做甚?”
杜荭正要离去,听得这一声唤,不禁一怔,猛地回头望去。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和三公子!
难怪大姐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不顾一切跟他私奔!
可,他不是在私奔那日被强人掳走,不知所踪吗?
若是已安然脱险,便该想方设法跟大姐取得联系,就算见不到面,一封信总是可以送的!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却毫无表示,象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且,以一个路遇盗匪,导致私奔无疾而终的男人来说,他未免表现得太潇洒了一些!
杜荭仔细地观察着,想从他的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丝憔悴,落寞的痕迹。
可惜离得太远,终是无法看清,然而耳边不时传来的肆意的笑声中,却不难听出他的恣意和愉悦。
该死的!他根本就不象大姐所说的那样,对她情根深种,至死不渝!
人家根本就是在玩她,就只有那个傻大姐,还一口咬定两人真心相爱,不过是和家不许她进门!
这个蠢女人,连什么是真心,什么是逢场作戏都分不清,就这么傻傻地一头栽了进去!
为了这个负心汉,象个困兽般每日终日茶饭不思,坐立难安!
仔细想来,疑点不是一两处。
怎么会有盗贼这么大胆,在天子脚下白日行抢,持刀杀人!
而且,堂堂逍遥王府的三公子遇害,这是多大的一件事,临安城却风平浪静,衙门里也是船过无痕,连海捕文书都没贴一张!
况且,事情牵扯到了杜蘅,她怎么想都觉得不那么简单,总觉得这是个圈套!
只不过,杜蘅与和瑞没有交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杜蘅能用什么方法,指使和瑞演了这场戏?
毕竟,和瑞的身份摆在那里――堂堂逍遥王府的三公子,又岂会听任区区太医之女的摆布?
直到这一刻,这才总算明白了!
杜荇被这几个人联手给耍了!
怒火在心中狂燃,她恨不能冲出去,把和瑞砍成十七八断!
太欺侮人了!五品官家的庶女,难道就不能人么?就能任他们这么作践,糟踏!
可是,她不能!
亭子里恣意谈笑的三个年轻男子,她一个也惹不起!
任何一个都只需一根手指就能把她捻死。
就算她把所有事情都掀出来,也没有人会信她的话。
退一万步,就算信了又如何?对和瑞,不过是多添一桩风流韵事,没有任何损失;而杜荇却会被指厚颜无耻,攀龙附凤,变成临安城的笑话,身败名裂!
所以,她必需忍!她也只能忍!
杜荭强忍了怒气,深呼吸数次,弯了腰慢慢地退到安全距离之外,这才站起来,加快了脚步朝外面走去。
等回到院子里,却发现院子里冷冷清清没剩几个人,问了侍候的婢女,才知道夏府请了戏班子,众人都去听风阁听戏去了。
按着丫头的指引,顺着曲廊找到听风阁,远远就听到丝竹器乐之音,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唱词。
转过一道回廊,就见高台上立着一名男子,一袭白衣如弱柳扶风,明艳端丽,行腔如酒。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那声音柔媚婉转,竟是字字醉人,那神态更是撩人,勾魂摄魄风情万种,令人心旌摇动,神魂颠倒。
一瞬间,满院寂寂,不闻半丝人声,只余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轻响。就连头顶的秋阳也变得宛如春日般和煦温暖,如醉如痴……
杜荭下意识停了步,依着廊柱倾听。
“啊!”身后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嚷。
杜荭蓦然回头。
杜荇站在身后,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美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台上,惊疑,震惊,惶恐……各种情绪纷乱地闪过。
怎么可能?她的三郎,逍遥王府的三公子,怎么可能沦落到在戏台上唱戏?
如若他不是和三,那么在台上婉转低吟的这个人又是谁?
难道,这段日子来与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在她耳畔软语温存,情意缠绵被翻红浪的,竟然是个――戏子?
一念及此,她如遭雷殛,整个人呆了,傻了,痴了……
“大姐?”杜荭心一紧,竟有些害怕这样的她:“你,你怎么了?”
杜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滚落。
她眼里是濒死般的绝望,死死地握着她的腕,如落水之人攀住了救命的稻草。
杜荭吓了一跳,左右张望一下,幸得所有人都被那戏子精湛的唱腔吸引,心无旁鹜,并未发现长廊上两人的失态。
顾不得疼痛,急急把她拖到一个僻静之处:“出什么事了?”
“三郎……”杜荇才吐出二个字,已然泣不成声。
杜荭一惊,脱口问道:“你见着和瑞了?”
看她的表情,八成是见到了。只是,按她的脾气,竟然没有闹出来,当真是奇事一桩!
杜荇蓦地抬头,又惊又惧:“你,跟踪我?”
不然,她怎么可能认得和三?
杜荭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戳她一指:“他跟燕王和小侯爷在一起,这么明显的事,还用得着跟踪你才知道?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傻啊?”
杜荇的心一凉,猛地掐住她的颈子:“你,你说什么!”
杜荭被她掐得透不过气,奋力去掰她的手,哪知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竟是怎么也掰不开,一时涨得面红耳赤,挥舞着拳头拼命打她:“放开,放开!”
好容易挣脱开来,猛咳几声,骂道:“做什么,想要谋杀亲妹妹不成?”
“快说,在哪见到三郎?”杜荇面目狰狞,近似疯狂。
杜荭机灵灵打个寒颤,伸手指了指后园方向:“在,在花园的石亭里。”预感到不妙,反问一句:“难道你不是?”
“什么时候?”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杜荇颤着嗓子问。
“就刚才啊……”杜荭想了想,道:“应该不到半刻钟?”
“不可能!”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杜荇发出尖锐高亢地厉叫:“你说谎,你骗我!这不可能!”
半刻钟的时间,绝对不够从花园里回到戏班,上妆换装,登台演唱。
所以,台上的和三和石亭里的和三,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杜荭心惊胆颤,扑过去捂住她的嘴:“你疯了!嚷这么大声,是不是想把所有人都引来,看你闹笑话?”
“哈哈哈……”杜荇状若颠狂:“笑话,果然是天大的笑话!”
堂堂杜家大小姐,心比天高,竟然被个戏子骗财骗色,甚至还搞大了肚子!
可怜她满怀憧憬,自以为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一心盼着王府的花轿进门,将不可一世的杜蘅踩在脚下!
可现在,王孙公子突然变成了最低贱的戏子,她从云端跌入了泥潭!
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更可怕的事情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