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那丝不安越来越浓,越来越盛,心口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透不过气来,想要去抓却又抓了个空。
“别看萧绝现在不可一世,穆王府如日中天,实际不过是梦幻泡影,虚空世界!”
她的心陡然一跳,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七年夫妻,她从来不曾真正摸透过他的想法,重活一遍也没能让她看得更透彻一些。
他仍然是一如既如的莫测高深,让人猜不透,看不清。
猜了七年,她已经厌倦了。
可事情与萧绝有关,她又没法置之不理。
“六叔命中注定是孤寡之命,不是谁想改就改得了的。你费尽心机救下心妍母子,以为改了二人命运,却不知天命不可违……”
也不知坐了多久,杜蘅忽地跳了起来:“紫苏,你立刻派人去恭亲王府去,去看看,去看看!”
去看什么,她却不知道,只知道必需去看一眼。
“好!”紫苏感染到她的急切,忙忙地安抚:“小姐别急,聂先生就在门外,随时候传。”
杜蘅团团转:“立刻,马上!”
紫苏立刻便开了门出去:“聂先生,劳烦你去一趟恭亲王府。”
“好。”聂宇等了片刻,见紫苏没了下文,不禁微感诧异:“要老夫去恭亲王府做什么?”
“看看。”
“看看?”聂宇平懵了。
没有书信,不是邀约,就只是去看一眼?
那是恭亲王府,又不是静安寺,任何人随时都可以进去溜一圈,看个够!
“嗯,”紫苏点头,半点也不觉得不妥:“小姐就是这么吩咐的。”
“呃,好吧。”聂宇平眼角一抽,躬身退了出去,派人快马入城,直奔恭亲王府。
杜蘅象钟摆一样,在佛堂里来回走,啃着指头,神情苦恼:“什么意思?南宫宸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紫苏看得眼睛都花了,忍不住劝:“别想了,许是故意吓唬你的呢?”
“不会的,”杜蘅停步,目光扫过灼灼如剑:“他那个人太骄傲,虚张声势之类,从不屑为之。说这些话,必定有其深意。只是,我一时想不通……”
“一定是输给了七爷,不甘心。”紫苏不以为然。
“不是!”杜蘅摇头:“你没看到他的表情。那种神情我很熟悉,很笃定,就象做好了圈套,等着猎物往里钻。我怕……”
紫苏摇头,眼里是深深的不赞成和担忧:“小姐,别再想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患得患失的样子,跟以前没有两样!”
这个样子,怎么跟王爷斗?
王爷只是与她见了一次面,谈了几句话,就把怒力了两年的小姐打回了原形。
她真担心,再这样下去,小姐再次回到那个没有主见,被王爷牵着鼻子走的窝囊的前世!
杜蘅一怔,苦笑:“你误会了……”
紫苏打断她:“不管王爷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你都不能听,不要信!小姐现在,应该一心想着七爷才对!”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可能给他几句好话一哄,就又回到他身边?”何况,南宫宸根本就没有说好话,他甚至压根没认识到自己有错!
她怎么可能原谅他,更不可能重蹈覆辙,再入狼窝。
萧绝,光是想着这个名字,已是心痛如绞。
杜蘅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放心,我不嫁萧绝,也不会对不起他。”
紫苏了然:“王爷拿七爷和穆王府威胁你了?小姐别傻!从小姐答应嫁给七爷那天起,王爷跟七爷的梁子就结下了。并不是小姐退出,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不止王爷肯,七爷也不会同意!”
不等杜蘅说话,又道:“小姐也别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七爷。七爷也不是那胆小怕事之人,他既然敢当众揍王爷,就不怕王爷给他下拌子。况且,他在那个位置呆着,就算没有小姐,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给这样那样的人算计。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给人算计得多了,哪天没人算计他了,只怕反而不习惯了。”
杜蘅被她逗得噗哧一笑:“这是什么话?”
笑完,心情并未舒缓,反而益发沉重了。
“实话。”紫苏伸指,抚平杜蘅纠结的眉头:“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又凡事喜欢自己扛着。需学会放下包袱,简单些,会快活得多。”
杜蘅嘴里直发苦。
她何尝不想有人倚靠,落个轻松自在?可眼下,还不是时候。
南宫宸不是个夸夸其谈的人,相反他的习惯,从来都是逢人只说三分话,剩下的七分要靠人猜,他也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他说得这么笃定,由不得她不信。
可恨她前世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对穆王府更是知之甚少,有限的一点了解还是从南宫宸的偶然的感叹中听来的只字片语。
夏季夏雷的命案都已了结,平昌侯府算是彻底塌台,穆王府的声势如日中天,萧绝声名远播,提起“京都小霸王”更是无人敢撄其锋。
她经历过两世,深知盛名带给人的不一定就是好事,所谓盛极而衰,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穆王府眼下,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危机呢?
“大小姐!”聂宇平推门而入,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惊诧:“恭亲王府的小王爷殁了!”
“你说什么?”杜蘅脑子轰然一响,身子晃了一晃,差点一跤栽倒在地。
紫苏忙一把扶住了她,扶她在蒲团上坐定:“可打听清楚了,好好的,怎么会殁了?”
事前没有半点预兆,也根本没有听说恭亲王府请医延药。再说了,小王爷若是得了病,一定会来请小姐的,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殁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弄错?”聂宇平抹了一把汗:“说是昨夜不慎跌入荷花池,溺了水。连夜请了太医来看,却是不治……”
杜蘅咬紧了牙关,眼中泪如泉涌。
南宫宸一定是早知道了,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虽救了小世子一条命,却不过让他多活了二年,终究还是夭折了!
所以,他才会说,恭亲王是注定的孤寡之命,说天命不可违,说她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杜蘅的心一点一点碎成齑粉,血液似沸腾了一般,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咆哮着,奔涌着,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
这么说,南宫宸说的是对的?天命不可违,他根本不必出手!
萧绝和萧乾父子的命,随时会消失,穆王府也终究会没落?
聂宇平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道:“人死不能复生,小姐节哀顺变。”
当年杜蘅救下冷侧妃母子,一举扬名,获赠“法炙神针”,更因此与恭亲王府结缘。
是以,小王爷骤然夭折,才会格外伤心。
杜蘅猛地站了起来,哆嗦着朝外走:“套车!”
聂宇平有些担心:“大小姐,要不先回家休息吧,明天再去……也不迟。”
杜蘅猛地驻了足,眼睛亮得惊人:“萧绝,我要见萧绝。”
“呃?”聂宇平愣了一下,松了口气笑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马车很快驶入德正街,停在了金吾卫衙门的斜对面的小弄巷里,聂宇平亲自去了门房。
守门的兵丁显然得到过嘱咐,听他表明身份后,一边很热情地请他入坐,一边派了人飞奔着进去报信。
萧绝很快走了出来,看到聂宇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脸上却未显露分毫,冲他微微颌首:“来了?”
“七爷……”聂宇平恭敬地起身,尾随在他身后出了金吾卫,急走两步,以极低的声音道:“大小姐来了。”
萧绝心中突地一跳,猛地转头,利若鹰隼的目光在街头急切地逡巡了一遍,问:“出什么事了?”
聂宇平犹豫了一下,婚期在即,不知道该不该把燕王跟杜蘅见面之事透露给他知道?又觉得此刻杜蘅情绪不稳,还是给他提个醒为好,遂含蓄地说了一句:“恭亲王府的小王爷殁了。”
萧绝消息灵通,这事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并不惊奇。
漫应一声:“哦。”
忽地瞧见不远处有辆熟悉的马车,顿时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走了两步,才发觉不对,想了想:“燕王来过了?”
南宫照再尊贵也不过是二岁幼童,他的死是夭折,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发丧。
杜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非有人通知,不可能这么快收到消息。
南宫照的命虽是她救的,到底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就算再难过,也不至于特地跑来衙门找自己。
能让阿蘅失控,又与南宫照扯得上关系的人,除了南宫宸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还有谁?
看聂宇平坐立不安的样子,明显不是好事。
聂宇平没料到他心思如此灵敏,骤然一惊,神色越发恭敬了起来:“大小姐去静安寺,不知王爷怎么得了信,竟事先在佛堂里守着。”
说话之间,两人已到了马车之前,聂宇平很自然地收了声。
萧绝轻“嗯”一声,目光望向立在马车旁的紫苏,带了几分询问之意。
“七爷……”紫苏没有象往常一样给他使眼色,反而下意识地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曲膝行了一礼。
萧绝心倏地一沉,笑了笑,撩起袍角,抬脚跨了上去:“阿蘅……”
紫苏见状,忙不迭替他打起了帘子。
萧绝一弯腰就钻进了马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平时为避嫌,一般都会骑马,这还是头一回众目睽暌之下跟她挤同一辆马车。
杜蘅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只觉车身一晃,萧绝已经坐到了身边,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突然跑来,没耽误你的正事吧?”
“每天不都是那点破事,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也不多!”萧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自然没有忽略她哭得微微红肿的双眼,这时却不说破,笑嘻嘻地握了她的手:“对小爷来说,媳妇的事最大,其他都是小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