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旨意,对积极灭蝗的几位官员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封赏。
夏风以前只是个镇抚使,是个从五品的官职,这次调到五军营,任了个指使佥事,正四品的官职。
表面上看来,他占了大大的便宜。
实则不然,他以前在金吾卫,吏属皇帝的护卫亲军上十二卫,负责贴身保护皇上安全,可以说是不扣不折的天子近臣。
现在虽说升了指挥佥事,但五军营是赵王所辖,他虽算不上是燕王一派,但自小与燕王走得近却是事实。现在又因胭脂马事件,被彻底打上了燕王的烙印。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进了五军营,不被人踩死都是好的,更不要说加官进爵,出人头地了!
夏风肚里憋屈不说,面上还得装得十分欢喜,办了交割手序,去五军营报到。
大雪降下,蝗虫尽死,百姓欢呼雀跃,一扫入秋以来,连续数月来的阴霾,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小姐,”白前挑了帘子进来,嚷道:“雪下了一夜,早上起来路都没了。外面好热闹,所有人都出来了,都跟疯了似地在庆祝呢。”
紫苏撇了撇嘴,道:“雪年年都有,有什么稀奇?”
杜蘅听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这两天笑,再过个把二个月,只怕哭都来不及了。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包你乐得合不拢嘴!”白前一脸神秘地道。
“切,”紫苏不信:“你又来哄我。”
“不哄你,保证大快人心!”白前附在她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
“真的?”紫苏听得眼睛一亮,喜不自禁:“果然是件大喜事,赶紧告诉小姐,讨赏去。”
杜蘅剜她一眼:“就你眼皮子浅,抱着钱匣还不过瘾,整天盘算着从我这里搂钱!”
紫苏笑嘻嘻:“里边的钱又不是我的,再多也跟我没关系!眼下京里的物价又这么贵,不惦记小姐,惦记谁去?”
杜蘅被她逗得笑起来:“就你精明!说吧,什么喜事?”
白前和紫苏两个对视一眼,得意洋洋地大声宣布:“大小姐挨打了,听说打得还不轻,气得病倒了!”
“消息准确不?”杜蘅吃了一惊。
那天夏风来,难不成就为这事?他口风倒是紧,竟是一个字都没漏出来。
“真真的!”白前点头:“我有个远房的姑表嫂子做得一手好菜,我听说大小姐要嫁到侯府,想着怎么也得想法子通些消息,就使了银子,把她送进去了。她今早买菜带出来的话,绝错不了。”
“你倒是机灵。”杜蘅满意地夸她一句:“这事办得不错,回头让立夏赏你十两银子。”
白前喜上眉梢,道了谢,把夏雪带人去望春阁大闹一通,杜荇如何凄惨,夏雪如何泼辣,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身经历一样。
逗得白芨几个都咧开嘴,笑得不行。
“该!”紫苏狠狠啐道:“叫她鼻孔朝天,在家里横着走,这回总算遇上星!”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白芨拍着手笑。
几个丫头嘻笑打闹,杜蘅却沉吟不语。
“小姐,”紫苏不解:“这是好事啊,干嘛闷闷不乐。”
“倒是我高估了她。”杜蘅叹了口气:“本以为就算有些阻力,以她的美貌和手腕,站稳脚跟倒是不难,不想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紫苏不屑地撇唇:“一个不受宠的姨娘,能翻起什么浪?”
一个教养嬷嬷,就可以打得她牙齿落了和血吞!
“这可不成,”杜蘅曲指,轻轻敲着桌面:“得想个法子,帮她一把,让她在侯府站稳脚跟。”
“什么?”紫苏拔高了嗓子。
“我花那么大的力气,把她送进侯府,可不单只是让夏雪出气的。”杜蘅慢条斯理地道。
最起码,得恶心恶心她们。
“她已进了侯府,咱们还有什么法子?”紫苏茫然。
“这可未必。”杜蘅摸着下巴,低头盘算。
正说着话,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蔹满脸兴奋地冲了进来:“小姐,张公公来了。”
张怀来杜府传过两回旨,杜蘅身边的丫头都认识他。
皇帝祭天完毕,立刻便下旨召见杜蘅,显然是有封赏了!
杜蘅眉眼一弯,笑道:“正愁没有机会,这不,机会来了。”
“什么意思?”紫苏不懂。
杜蘅笑而不语,出去见张怀。
不出所料,张怀果然是来宣皇帝口喻,召她进宫。
杜蘅接了旨,示意紫苏塞了一卷银票到张怀手里,恭敬地请他到花厅入座:“张公公请到花厅用茶,我去换了衣服,再随公公进宫。”
“县主请自便……”张怀笑眯眯,拱着手道:“县主飞黄腾达,还请多多提携小人。”
他混迹后宫多年,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见过不少的贵人。
然而,象杜家小姐这样,不倚仗半点父辈的福荫,全凭自己的本身,半年的时光,连续数次受到皇帝嘉奖。
还真是三十年来第一人,此女定然不可小觑!
“张公公客气了……”杜蘅与他寒喧了几句,入内匆匆更换了礼服。
白前已前命人套好了车,随着张怀进了宫。
不同于前次在坤宁宫,这回召见的地点,是御书房。
虽然历经两世,无数次入宫,却还是第一次踏进御书房,杜蘅的心情有点忐忑。
“杜太医府,二小姐杜蘅觐见…………”内侍特有的尖厉的嗓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杜蘅深吸了一口气,扬了个自信的笑容,迈着轻盈的步伐,踏进了御书房。
南宫逸在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并未立即抬头。
杜蘅便安静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神色极自然,并无半分局促之色。
张炜见了,不禁暗自称奇。
杜谦那人未见如何出色,怎么却养出了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儿?
眉若青黛,眼似秋波,仪表娴静,不骄不躁。
良久,南宫逸终于阅完手中的奏折,将折子推到一旁,转过身含笑望着她:“阿蘅,好久不曾下过棋,陪朕下一盘可好?”
“好……”杜蘅欣然应战。
张炜搬出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几,南宫逸和杜蘅便摆开架式,厮杀了起来。
与那天战得难解难分不同,今日的杜蘅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很快就显了颓势败下阵来。
“有心事?”南宫逸没能尽兴,显得有些遗憾。
杜蘅蹙着眉,表情很是犹豫,半天没有吱声。
南宫逸也不催促,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品着茶。
一盅茶饮完,见她还在挣扎,不觉莞尔:“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说出来给朕听听?”
“我的确遇到一些糟心的事,”杜蘅犹犹豫豫地道:“可是,断没有拿这些琐事来烦一国之君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飞快地唆了一眼他的表情,垂下眼帘,一副很怕受责备的样子:“可不可以,暂时不当您是皇上,只是疼惜晚辈的世伯,说说心事?”
南宫逸微微一怔,指着她,冲着张炜大笑了起来:“你瞧瞧,这丫头狡猾不狡猾!诳朕替她出主意,还不肯担责任……”
张炜弯着腰陪着笑了起来:“二小姐聪明伶俐,皇上也是称赞的。”心里也不得不佩服杜蘅的机智。
皇帝面前说错话,闹得不好是要砍头的。
世伯却不然,哪有晚辈子侄说错话,世伯喊打喊杀的?
但是,就算是以世伯的身份私下交谈,却抹杀不了他是皇上的事实。
真要是什么难以决断的事,经了南宫逸之口,说出来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了!
南宫逸眼里藏了几丝锋锐,淡淡笑了笑,道:“且说来听听?”
没答应,也没否定。
意思很明显:是皇上还是世伯,得看你谈话的内容,凭朕的心情决定。
杜蘅也知,他身为一国之君,岂会真的听凭一个及笄少女摆布?
前面那番话,不过是替自己留条退路罢了。
“南宫伯伯,”杜蘅微抬了颈,半是撒娇半是讨好地问:“当亲情和礼仪规矩想孛时,你会选择维护亲情,还是遵守规矩?”
看以简单的问题,细想之下,还真不好回答呢。
南宫逸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老祖宗既然在律法之外,制定了这许多规矩礼仪,且历千年而流传,显见是有其道理的。若然是品行方正之人,自然该谨守礼法。然而,人活于世,若连亲情都不顾,与畜牲又有何异?因此,亦不可一概而论,得视具体事件具体分析。”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张炜腹诽:小狐狸对上老狐狸,且看谁更狡滑?
“南宫伯伯,”杜蘅又问:“如果,是件世人眼中看来惊世骇俗之事,绝对不违反律法,对方也不会有大的损失,对我的亲人却大有好处,该不该做呢?”
“既是惊世骇俗,还是慎重些好吧?”南宫逸不上当。
杜蘅很是泄气,噘了嘴,嗔道:“南宫伯伯,人家是真的很烦恼,特地请您做参谋。您老人家却一直跟我打太极,这算哪门子的世伯?”
南宫逸眼睛一瞪:“到底是谁先兜圈子?一句实话都没有,朕如何帮你拿主意?”
“嘿嘿……”杜蘅干笑两声,颇不好意思地道:“因为,我真的难以启齿嘛。”
“到底什么事?说!”南宫逸脸一沉,叱道。
杜蘅似是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我想退婚!”
还以为她如此大费周章,拐弯抹角要要替夏风求情,不料竟然是要退婚,南宫逸大为意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张炜则是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二小姐果然胆大妄为,语不惊人死不休!
居然,妄言跟平昌侯府退婚?
到底是一国之君,南宫逸很快镇定下来,问:“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杜太医的意思?”
杜蘅眼里闪过一丝嘲讽,黯然垂下眼帘:“是我自己的意思。”顿了顿,小声加了一句:“父亲和我,向来不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