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弄了份万民书,四个人捧着,一边游街,一边现场找人签名。
消息一十传,十传百,不过小半个时辰,人越聚越多,最后演变成上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前走。
等萧绝从宫里出来,收到消息再赶过去,游行的队伍已经绕临安城大半个圈,直奔临安府衙去了!
那份万民书上密密麻麻地签满了各种或潇洒,或端正,或娟秀,或狂放,或歪歪斜斜地各种大大小小的黑手印!
“这他妈是谁的主意?简直是乱弹琴!”萧绝气得直骂娘。
太康帝素以明君自居,清平盛世,却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闹了时疫,哪是什么光彩的事?
能够平安地化解危机,让事情船过水无痕,悄无声息地过去,已是十分幸运。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还不不及,哪个不开眼的,敢去跟皇帝伸手讨要功劳?
这般大张旗鼓的游街,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可是,事已至此,有什么办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成千上万的人浩浩荡荡地杀到临安府,推了名德高望众的八旬老秀才,颤巍巍地到了堂上,与府尹韩宗庭对话,要求朝廷彰其德行,表其功勋!
韩宗庭做官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自个头上这顶乌纱,还是托了杜蘅的福,才侥幸没有被摘下来,自然不会傻得去犯众怒。
好在他这个人,虽没有明显的优点,却也有个好处,不会不懂装懂!
拿捏不住了,立马就奔了燕王府,去请南宫宸示下――谁让他是此次时疫的总领大臣呢?出了事,不找他找谁?
南宫宸哪有这个权力,只好具折上奏,并附上万名书。
他在写奏折的时候,太康帝正在御花园里跟六皇子南宫庆说话。
“老八染疫,性命垂危之际,几位皇兄皇弟都不避危险亲自去倾颜殿探望,独独你只遣了贴身内侍,并未亲至?”
“是。”南宫庆垂了头,双手紧张在绞扭着。
太康帝和颜悦色地问:“你与老八年龄最相近,又一起在上书房读书。按理,你们的关系要比其他几位皇兄要亲厚才是。他生病了,为什么你不去看他?”
南宫庆虽然害怕,还是大着胆子答:“回父皇,儿臣害怕。”
太康帝眉眼一沉:“哦?皇兄皇弟们都不怕死,为何独你怕死?”
“回父皇,”南宫庆大声道:“儿臣并不是怕死,也很想去看八弟。可是,儿臣除了是八弟的哥哥,还是父皇的儿子。若是万一不幸,染了时疫,到时父皇会更加伤心的。父皇年纪大了,儿臣不想让父皇伤心。”
他不敢看太康帝的脸色,低着头一股做气地道:“不去看八弟,只是不义;可若是因一时冲动,染了疫病,再把疫病过给了父皇,那就是大不孝!更是对皇上的不忠!而父皇是一国之君,容不得有任何差池。否则必定弄得天下大乱,百姓不得安生。如此,儿臣又成了对百姓不仁之人。所以,儿臣不敢只顾手足情,而不顾孝悌和忠义。”
说到这里,抬起头飞快睃他一眼,见太康帝虽面色阴沉,却并未制止他说话。
心底一松,加快了语速,小小声道:“但是,没有亲自去看,不代表儿臣对八弟漠不关心。八弟病重其间,儿臣每天都遣人去询问八弟病情,还每天抄经书替他祈祷,希望他早日康复。”
“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太康帝若有所思。
“没有……”南宫庆生恐他责怪杜蘅,急急跪到地上,道:“是儿臣自个胡乱想的。若有不当之处,请父皇责罚。”
太康帝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能想得这么深远。”
南宫庆顿时又惊又喜:“父皇,不怪我冷血吗?”
“身为天家血脉,比不得寻常百姓。万事当以大局为重,切忌感情用事。”太康帝语重心长地道。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南宫庆大声道。
“去吧。”
“儿臣告退。”南宫庆行了一礼,一直走到拐角处,确定太康帝看不见了,这才抬袖抹了把冷汗,暗呼一声侥幸!
太康帝目送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花木深处,这才含了笑容,负着手慢慢地折返御书房。
然而,这笑容还在脸上不及散去,就见着了来请旨的南宫宸。
听说,太康帝收到奏折的时候,脸都青了。
册封杜蘅为舞阳郡主的诏书,第二天上午就送到了杜府,来宣读诏书的,依旧是杜蘅的老熟人,张怀。
也是凑巧,这日刚好轮到杜谦休沐。
张怀领了份美差,读完诏书,喜滋滋地拿了厚厚的封红,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前脚一走,杜谦,杜诚,许氏,老太太,杜芙等等;包括府里略体面些的管事,得脸的婆子,丫环都一窝蜂地涌上来给杜蘅道喜。
紫苏几个更是喜得合不拢嘴,开了钱匣,人人有赏,个个喜笑颜开。
杜谦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当然是杜蘅名声日渐响亮,她前途无量,底下那些兄妹们跟着多少也要沾点光。
忧的是,那人本来就对杜家颇为忌惮,杜蘅的声望越显,他的猜忌只怕会越盛。到头来,会不会乐极生悲呢?
老太太想得就简单得多,把杜蘅叫到瑞草堂,先是夸赞了一番,接着就直奔主题:“萧家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既是萧家的婚事,哪里轮得到我来想?”
老太太却不容她糊弄:“顾氏殁了,你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没奈何只好我这老太婆出面来问上一问了。世子爷稀罕你,才会耐下性子陪你这般胡闹。可他二十二了,能陪你玩几年?就算他愿意,穆王爷也不会愿意吧?你不早做决断,当心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了!”
“他是他,我是我。”杜蘅默了许久,道:“他要闹,我无力阻止;他要成亲,我也不会拦着。”
“全天下都知道他喜欢你,你一个人撇清又有什么用?”老太太皱眉,很不喜欢她这种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态度。
“他是个男人,再怎么胡闹,一句“人不轻狂枉少年”就可以把前情往事一笔勾销。”老太太按了性子,仔细分析厉害:“可你跟他不一样!咱们女人最重要的是名节。名节毁了,一辈子也就毁了!他闹腾得这样厉害,到时谁还会相信你是清白的?他若是撒手不管了,你上哪哭去?”
“我能养活自己,不必靠任何一个人。”杜蘅淡淡道。
“你倒是滋润了,谦儿和松儿呢,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吃苦不管?”
“祖母不用担心,”杜蘅笑得清冷:“只要我活一天,必不会让父亲挨饿就是。”
“你!”老太太气得不行。
她说了这半天,竟是在对牛弹琴!
萧绝是晌午后过来的,人还没进门呢,声音先到了:“恭喜舞阳郡主!”
杜蘅一个白眼过去:“啥事不好干,居然弄出个万民书!你是怕我活得太长还是怎地?”
“爷哪能干这种没脑子的事?”萧绝冷哧。
“不是你还有谁?”杜蘅狐疑。
萧绝颇有些心里泛酸:“你最近名气大得很,谁晓得是哪个爱慕者干的?”
杜蘅颇头疼:“你能不能正经点?”
“能!”萧绝立刻打蛇随棍上:“小爷现在就正式邀请你去大相国寺。”
“玄谭法师回来了?”不会这么巧吧,前几天刚提到他,立马就回来了。
“咱俩去玩,关玄谭什么事?”萧绝不满。
“不去。”杜蘅拒绝得十分干脆。
“什么?”萧绝怪叫一声:“小爷竟然比玄谭那老贼秃都不如?”
“七爷,干嘛突然想起去相国寺啊?”紫苏忙在中间打圆场。
哪想到萧绝不领情,把脸一沉:“小爷想去,不成吗?”
紫苏见他生了气,讪讪地闭了嘴。
“这是做什么?”杜蘅只觉得好笑:“有话好好说,别拿丫头撒气,紫苏又没得罪你。”
“你当我不知道你想啥?你是看相国寺人多,嫌跟小爷在一块丢人!”萧绝眼中阴云密布。
杜蘅不吭声。
萧绝见她居然默认,气得更厉害了,抬腿就走:“算你狠!”
紫苏忙道:“七爷,您消消气。要不,咱们不去相国寺,去大佛寺?”
大佛寺远在郊外,人迹罕至,相国寺处在闹市之中,繁华之地,也许小姐没这么多顾忌。
“不!”萧绝牛脾气上来,一双眼睛狼似地冒着凶光:“就相国寺,去就去,不去拉倒!以后小爷要是再进这个门,就是你孙子!”
又不是做贼,上个香还得偷偷摸摸的,挑着僻静的地方走,生怕给人撞见了!
紫苏听得想笑,可看他这副凶狠的样子,又不敢。
杜蘅叹了口气,慢吞吞地问:“你答应了谁?”
萧绝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下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答应了谁,要带我去见她?”
萧绝窒了窒,才凶狠地道:“你少给我乱扣罪名!到底去不去,给句痛快话!”
杜蘅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一阵心虚:“爷说没有就没有!”
“真没有?”
“没有!”
杜蘅幽幽地道:“本来想着,你与穆王妃有约在先,不好让你失信于人,再不情愿也要去。既然你……”
萧绝一愣:“你怎知道是我娘要见你?”
杜蘅看他一眼:“这还用猜吗?”
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带着她去见陌生男子?更不可能会约在大相国寺。
而他身边的女人就那么几个,有动机想见她,又有能力支使得他动的,除了穆王妃还有谁?
明知道是穆王妃要见她,这次见面暗含了相看的意思,她又怎么可能去?
去了,岂不是等于间接答应了婚事!
可是,看他这么伤心生气,她又狠不下肠拒绝。哎,真是冤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