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秀白了他一眼,用手指着黄虎说:“你看他这身子,这脚,疯似地长,真好似一天天都在长。前段做的鞋,衣服又小了,我不做,谁做?”黄天赐“哦”了声,点点头回她:“找裁逢,鞋匠给他做,这个还要我教你不成,给他买呀!”
伏着的黄虎不待芳秀回话,马上开口说:“裁逢,鞋匠弄的没我妈做的穿着舒服,我不要,你要给你。”说完这话,他跟着喊:“妈,我饿了,拿东西来吃”。
丫头小容马上问:“少爷你吃什么?”黄虎回她:“问我干什么?问我娘。”小容看着芳秀问:“二太太,拿什么?”芳秀回她:“他不听话,不要拿了,饿他。”
黄虎马上大喊:“快点,快点啊!会饿死的。”黄天赐听着他这么叫,直叹息,摇头,对着芳秀苦笑。芳秀抬头看了看太阳,对小容说:“快晌午了,你给他熬芝麻糊,少放糖,用慢火,别太大火,慢慢熬去吧!”黄天赐对芳秀一摇头,背起手走了。
黄天赐一走开,芳秀用鞋底又轻轻抽了下黄虎的屁股,叹息一声说:“会气我,你真的会气死我!越大越不听话,这么不争气,叫你别顶他,别对着他干。他都那么大年岁的人了,那么疼你,你顶他,气他干嘛?”几个婆子,丫头马上过来劝芳秀:“二太太,你别这样,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没事的,少爷大了就……”
芳秀摇着头打断几个婆子丫头的话说:“他太不像话了,哪有自己儿子老对着自己父亲干的,真是太不像……”伏着的黄虎打断芳秀的话说:“不是我要对着他干,顶他,是他不听我的话,我才不听他的话嘛!”
年龄最大的厨师黄大妈马上接过黄虎的话说:“少爷你这样不行的,他是你爹,哪有老子听儿子的?你这样顶他,对着老爷干是不孝。你这样下去,你爹还认为是你娘没教好你,你会让你娘为难,知道不?”旁边的婆子丫头马上附和着她的话说:“是啊,是啊!少爷,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会让你娘为难,为难的。”
黄虎一下椅子上坐了起来望着众人笑道:“放心吧!你们放心,过不了多久,我自己能赚钱了。我就到外面去给我娘修栋房子,盖个大院子,你们也同我娘一起搬出去住,好不好?”
芳秀不待众人回他就冷冷地说:“你这样子下去,这么不听话,不求上进。长大了一点出息也不会有,别说盖大院了,能养我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到时只怕我都老得吃不下饭……”
黄虎一听芳秀这么说自己,一下脸红耳赤地站起来,悻悻地向外就跑。等到正说着话的芳秀反应过来,喊两声:“虎子,虎子”出口时,黄虎已跑出了院子。
黄婆子马上责怪芳秀:“二太太你今天是怎么啦?对着少爷又是打,又是骂。他年岁还小,自尊心好强的人,你不应该这么说他的。”刘婆子也说:“少爷其实是个很懂事,明事非的人,平时对我们多好,对你也很孝顺的一个孩子,以后肯定是大有出息。”丫头小迎也接过话头说:“少爷为人很不错的,院子里的家丁,下人都喜欢他,他从来就没有骂过我们,他……”
芳秀长长地叹息了声,打断丫头的话,说道:“你们不知道的,这孩子性子太急躁,太耿直了。心里怎么想,嘴上就会怎么说,他的心太藏不住事了,一点都不似他爹。我好担心他以后会吃苦头,我真的不想他同他爹,大娘发生矛盾的,……”
第二天,黄天赐,大太太,黄虎还在吃早饭,大管家鸿宝进来了。鸿宝笑眯眯地走到黄天赐跟前,小声地说:“老爷,今年发的钱,粮,肉我都准备好,装好了车,候在了大门口。溪口的棚子也派人昨天就搭好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去?”
黄天赐喝了口汤望着正在埋头狼吞虎咽的黄虎笑道:“今年我不去了,让少爷去。你挑选十几个硬手家丁随他与小虎子去行了。牌子上写黄家少爷黄虎赈济穷人过年,发钱,发粮,发肉,这样自然有人会到处宣传的。你也不用去了,早点回自己的屋去,同自己的孩子们,孙子们好好吃顿团圆饭吧!又辛苦了你一年,人又老了一岁,岁月不饶人,你我都老了啊!”
大管家鸿宝点头笑道:“是啊!我们都老了,这身子骨一年不比一年了。这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也是关系到我们黄家几百年声誉的大事,我必须去。老爷,今年发了大洪,很多穷人早没吃的了,所以我比往年多准备了些物资,碎银,铜板,让这附近的人都过个年吧!帐目理好了,您过过目吧!”说着鸿宝伸手进自己的口袋,准备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帐本出来。
黄天赐对他一摇手,说:“不用看了,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族。只是太辛苦你了,这么大年龄了,儿孙满堂的,早该享福去了,可这里没人能替代你。”说完他叹息了声,大太太桂玉马上接过话,望着鸿宝说:“晚上守岁时,你带着你的那几个孙子,孙女过来下,我给他们准备了压岁钱。本该享福的人,偏偏院里事多,拖着了你。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自己挑个,先帮你打打下手,带带徒弟,你也好清闲点。”说着她又望着黄虎说:“虎子多吃点,要晌午才能回来,免得到时饿了。”
黄天赐笑着接过话说:“怎么会,街面上多的是好吃的,难道就连吃的也不会买了。”桂玉马上说:“不行,别听你爹瞎说,街面上的东西不干净,不能出吃。万一饿了,让人回来取,让厨师弄点给你送去。”
鸿宝接过大太太话,望着黄天赐笑道:“老爷,其实少爷不用在那里坐那么久,只需坐上一两个时辰够了,主要是让大家知道是黄家少爷在赈济穷人就行了,并不一定要少爷一直呆坐在那里,坐久了,年青人坐不住。”
桂玉头连点说:“对,对,呆上两个时辰就回来。十几岁正长着身体,不能饿了。”黄天赐看着猛吃的黄虎摇头说:“真是能吃。”鸿宝笑道:“别急,别急,不能吃,能长这么高大,结实,英俊吗?您年青时也挺能吃的!”
桂玉,放下筷子望着黄虎哈哈笑:“比他爹年轻时强多了,强多了……”黄虎与小虎子并排骑着马在前,后面跟着十几辆装满大米,肉,碎银,铜板的大车,最后是四个轿夫抬着大管家一行,缓缓从黄家大院驶向溪口。
溪口是宋仁宗年间开始建的一个小镇,由于有从凤凰下来的沱江和资水在这里贯穿而过,水路方便发达,经过千多年,到晚清时代时这个镇的人口以及繁荣已超过了离它有八十里水路远的芙蓉镇。镇上光妓院,赌馆,烟馆就有好几家。
黄虎一到十字路口,几个守在棚边的家丁马上朝人群大声呐喊:“各位父老乡亲,我们黄家少爷来赈济穷人过年啦!发钱,发粮,发肉啦!需要帮助,要领物,领钱的排队,排好,别急,一个个来,都有,都会有,肉多多……”
身披一件花豹皮大衣的黄虎坐在一张通亮通亮的红漆梨木椅子上,他的右边坐着大管家鸿宝,左边坐着黄浪。可惜他只看着家丁们发了一阵,就没心情看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本书来看。十几个家丁们吆五喝六地忙活着发放了近一个时辰,大管家正想问黄虎要不要回家时,来了两骑马。
马上的两个人都穿一样的短衣短裤,外套一件长袍大衣,脚穿一双黑色长马牛皮高筒靴鞋。两人的这种打扮不仅黄虎等人没见过,连见识多广,走过南闯过北的大管家鸿宝也是第一次见。两人的打扮准确地讲在当时的神州大地上是罕见的,更不用说在湘西这古老的小镇。
两个人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仰头朝棚上横幅看了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双双落马。直接走到大管家跟前,同时对大管家一抱拳后,其中那个年龄不到三十面容较瘦,但身板笔挺,结实,高高身材,一脸傲气的人朗朗地向大管家开口问:“请问老先生,您是黄天赐,黄老爷子吗?”
鸿宝没有直接地回他,而是反问:“二位找黄老爷有何贵干?”刚才开口发问的人继续说:“我们不是来找黄老爷子的。我们是受杜心武,杜先生所托来找黄老爷的公子,黄虎少爷。杜先生从日本捎给了黄少爷一封信,我们务必亲手交给黄少爷。”旁边的黄虎一听杜心武三字入耳,拿下了手中的书,准备站起来。
鸿宝伸手按了按他,示意他别开口,而他自己却开口笑问着说:“请问两位先生何方人氏,贵姓?”依然是那个三十不到的人回答说:“在下,浏阳人,周兴福。”说着他伸手一指他自已旁边的那个已超过了三十,留有八字须,身材高大,英武,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透出一种无形霸气的人说:“这位是我的结义兄长,长沙坡子街的黄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