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么久,安息终于要回家一次去看看爸爸了,决定要回去之前,她坐在花坛上静静地发呆,张子至说要陪安息一起回去,只是他有一点事情要处理,要晚一点才能出发,所以安息只能等等他,就在她无聊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风吹过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头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又差点吓到了,一个脸色苍白、胸口还深深地插着一把刀的矮个子老太太正直勾勾地盯着安息,她的眼神带有一丝希望,好像找到了安息,就找到了能够完成她一直牵挂着的未完成的事情。
安息拍了拍心脏,忽而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了心跳,她叹息一笑,迎上了老太太的眼神,轻声问道:“老奶奶,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老奶奶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了好久,终于问安息:“我活着的时候有点心愿没有完成,我死了以后总是心事,她们说可以找你,哦!”老奶奶像是要证明什么,不知道指了哪里:“听说你已经帮一个小姑娘安回了头,我这心事,你能不能……”
原来是要找自己帮忙,安息的表情舒缓了一些,冲着老奶奶扬起了微笑:“您有什么忙需要帮就直接说吧,我会帮您的。”
“真的吗?”老奶奶像是终于有了希望,她一直改变不了什么,她碰不了阳间的一切……
“我想让你去帮我教训教训我儿子,让他能改过,我……”老奶奶扬起头看着安息,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这眼泪,看得安息心痛,即使是都做了鬼,可是此刻这个老人在自己面前哭了,她仍然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母爱。
“他怎么了?”
“他……唉,说来话长呀。”
老奶奶的名字叫苏玉凤,小时候就被赵家买来当了童养媳,从小就受气,但是好在丈夫对她不错,之后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得也挺幸福,十七岁那年苏玉凤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家里人都很疼爱这个孩子,视若珍宝,所以起名字也叫赵珍宝,赵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也算是小康之家,在当时的生活条件也已经是不错的了,所以赵珍宝一直是被娇生惯养的,公公婆婆相继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给苏玉凤气受了,日子也好过了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赵珍宝长大了,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到处闲玩,后来就赌博败家,这个时候苏玉凤的丈夫又病倒了,去医院治病也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钱没了,人也没坚持到最后,丈夫死后苏玉凤自己身体也不算太好,但是谁让她只剩下赵珍宝这一个儿子了呢?她自己省吃俭用打工供着儿子吃喝玩乐,赵珍宝平时也不着家,一回家就是要钱,有的时候苏玉凤拿不出来太多钱,他还骂骂咧咧甚至拳脚相向,要知道,
这可是他的亲娘啊,苏玉凤自己也知道,这个儿子简直是大逆不道,但是转念一想,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呀,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呢?
后来赵珍宝也人到中年了,却依然是这样的生活状态,而且回家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要钱的金额也越来越多,苏玉凤是再也给不起了,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到底在做什么,一开始她以为赵珍宝是在外面赌博,可是她不知道赌博只是赵珍宝的一小项活动,有一次赵珍宝带着浓重的喘息声和痛苦的表情回来要钱,她才直到,原来赵珍宝已经开始吸毒了……从开始要大笔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赵珍宝疯了一般砸家里的东西,他指着苏玉凤的鼻子吼道:“你到底给不给我钱?你这个死老太婆!”
这样的话,一字一句都扎在苏玉凤的心上,可是她好无助、好难过,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拉着赵珍宝的手,扑通跪到了地上,她一边哭着一边求着赵珍宝,她求他不要吸毒了,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唯一一个爱她、照顾她的男人也早早地就离开她了,现在这偌大的世界她只剩下赵珍宝这个儿子了,能不能让她看到一些希望呢?
赵珍宝一把揪住苏玉凤的衣领,一甩手就把苏玉凤甩到了一边,就冲进了厨房,苏玉凤一头撞在了墙上,有些晕了,捂着头,视线也变得模糊。
“老太婆,你给不给我钱!你再不给我钱你信不信我弄死你!”从厨房里冲出来的赵珍宝手里就握着一把水果刀……
而这把水果刀,就是现在插在苏玉凤胸口的刀。
“这样的儿子你还管他干什么?”安息听了,嘴一撇:“我要是你,我就弄死他……”
话还没有说完,安息却忽然沉默了,真的吗?如果是自己的话,真的会这么做吗?安息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她真的会这么做的话,早就不会让常可儿她们欺负成那样了,现在,她有什么资格说苏玉凤呢?想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子:“那……苏奶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苏玉凤用长满茧子粗糙又苍老的手轻轻擦掉眼泪。
“你是哪一年死的?”
“我死了还不到一年呢。”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游荡呢?你的尸体在这里吗?”
桉庆大学是乱葬岗这之前张子至告诉过安息了,可是安息不太明白,既然苏玉凤死了还不到一年,那她的尸体是怎么跑到桉庆大学的呢?
“唉,是这样的,”苏玉凤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我那儿子杀了我以后就吓到了,就把我装到了一个麻袋里,然后趁着天黑的时候想把我扔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我家就在桉庆大学旁边的那个小区里,他背着我的时候就经过桉庆大学,结果他还没走过桉庆大学的时候,他的毒瘾就犯了,他一紧张,就把麻袋里装上了好多石头,然后给我扔到了桉庆大学附近的一个湖里……”
说着,苏玉凤有些哽咽,这样的回忆,提起一次,她就会伤心一次。
桉庆大学附近……的确有一个湖,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桉庆大学被当成了乱葬岗,偏僻又多山多湖,是因为桉庆大学选址在这儿之后才渐渐有了人气儿,只是,安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曾经还经常去的那个湖里居然还泡着一句尸体!
不过苏玉凤的这个儿子也真的让安息很难以相信,一个孩子再怎么坏,但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如此恶劣呢?他可是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呀,难道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吗?他怎么下的去手……
安息想到这儿,把手搭在了苏玉凤的肩膀上,柔声道:“他是您的儿子,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苏玉凤深深地叹息着:“你也知道,我是个童养媳,从小在赵家就没有什么地位,我的婆婆更是对我吆五喝六,支使来支使去的,后来有了孩子,把这些就都看在眼里了,我婆婆还经常告诉我儿子,我欠他们赵家的,就应该累死累活为了他们,我儿子从小听了这些,心里早就认定我这个做妈妈的就应该为他做任何事情……”
“哪有这种说法?”安息“哼”了一声,瞬间觉得有些生气,转头对苏玉凤说道:“您真想让我帮您?我跟您讲,你让我去找你儿子,搞不好我能先揍他一顿。”
“这都不重要,”苏玉凤抬眼看着安息:“安息姑娘,我是个做母亲的,天下当妈的,哪怕自己的孩子再不济,那不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吗?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去自首,改过自新,说实话,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我除了在这里,大部分的时候都跟着我儿子,我看着他过那种躲躲藏藏、又要冒险去买毒品和饭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想让他去自首,他解脱了,我也解脱了,我也就不再牵挂他,安心去投胎了。”
对于苏玉凤来说,这只是她最后的心愿了,她这一辈子有很多的心愿,可是没有一件事情能够随着她的心意发展,她觉得这一切都该结束了,如果她真的是欠了赵家的,真的是欠了赵珍宝的,那么最后就让她再最后还一次债吧,赵珍宝不再整天提心吊胆,罪越犯越大她也就没有了牵挂。
看着苏玉凤,安息沉默了,她不知道苏玉凤这样的人到底是可怜还是可悲,有些事情,有些结果,只是她自己的选择,也许命运的不公是需要反抗的,可是苏玉凤一辈子不曾反抗,就连死了,也仍然没有想着要反抗命运的不公。
过了一会儿,安息的头上下点了点:“这事儿我知道了,明天你来这里找我,我和你去找你儿子。”
“太谢谢你了,安息姑娘,你人真好……”
“苏奶奶,你不必谢我,再说,我们都已经不是人了,既然做了鬼,我又能做到普通的鬼做不到的事情,帮你们一些忙也都是举手之劳了,只是,苏奶奶,”安息对上了苏玉凤感激的目光:“你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为什么到死了,也还是放不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