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主任说话的时候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但是因为逆光的关系,长久看得却并不真切。
她在唐主任的话说完后点点头,就满是疲累的闭上了眼。
身处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长久可以隐约听到身旁的护士来回走动的声音以及她和唐主任轻声交谈的声音。
然后,似乎是过了没多久,又似乎是过了很久,长久忽然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慌张的开了口:“唐主任!出血了!”
长久知道那个年轻女声口中“出血了”的对象就是她自己,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她脚边,正满眼惊慌的看着唐主任的护士。
长久想要再去看看唐主任,但是两只眼球却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虽然已经进行了局部麻醉,但长久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从她体内飞快流淌而出的血液带走的温度。
最后一丝神智从大脑抽离之前,长久浑浑噩噩的听到唐主任焦急的开口:“赶快去联系血库!还有,赶快去通知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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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部分的意识和知觉回到大脑和身体里的时候,长久听到似乎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及其费力的转动着眼珠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前却仍旧是望不到边际的黑暗。
然后,长久听到有人开口:“动了!动了!明远!长久的眼睛动了,快去叫医生过来!”
长久接收到的声音模模糊糊,但是从第三声的“明远”来判断,这声音的主人是夏竺。
长久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韩越把夏竺和纪明远叫过来的,又转动着眼球挣扎了两下无果就不再动作。
“小竺!怎么,怎么眼睛又不动了!”喊小竺的也是个女声,长久听她说了没两声就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
她心下惊慌,就重新开始挣扎着睁开眼睛。
“悦姨您别着急,明远已经去叫医生了,长久她”夏竺开口安慰,话说到一半就“啊”了一声:“悦姨!悦姨!动了!动了!又动了!”
长久觉得两只眼睛的眼皮就像是坠了铅块一样,她努力了半天才只掀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长久!”母亲的声音已经又贴近了一些:“妈妈在这儿呢!你睁开眼,不要睡了!”
长久因为陶悦那一声带着颤音的“妈妈在这儿”也跟着颤了颤睫毛,睁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已经哭红了眼的陶悦。
她一点一点的把眼睛睁大,由近及远的就依次看到了同样哭红了眼的夏竺、眉头紧锁的舅舅陶乐、已经带着唐主任和另一名医生到了病床边的纪明远,最后是站在床尾神色喜忧参半的韩越。
等到唐主任和另外一名医生先后做完了检查,长久恢复过后就已经可以开口说话。
她告诉唐主任目前除了觉得浑身没力气之外就没有再觉得哪里不舒服,等到医生护士离开就重新看向病房里的家人挚友。
夏竺顺着长久的视线看了一眼韩越,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长久。
她今天和纪明远回到两人的新房后就看到了那一大串来自长久的未接来电,于是就给长久回拨了过去。
那时候刚刚是长久手术意外大出血的时候,泰阳询问过韩越,就接通电话将长久的情况如实的告诉了夏竺。
夏竺带着纪明远十万火急的赶到医院,见着一袋一袋的血往手术室里送就也慌了神,商量过后就又给陶悦打了电话。
陶悦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陶乐那里,听了夏竺说长久手术大出血、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就险些没晕过去,被陶乐连拖带拽的才坐进了车子的副驾驶。
长久听到夏竺说陶悦是被陶乐和纪明远架着到了手术室外面之后,眼泪就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别哭!别哭!你现在不能哭!”陶悦一边说就一边去抹长久脸上的眼泪,一边抹着长久脸上的眼泪就一边哭:“你这孩子啊!就是不听话!”
夏竺跟着陶悦和长久一起抹眼泪、吸鼻子,反复做着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就上前扶住了陶悦的肩膀:“悦姨,您也别哭了,现在长久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
长久被身边至亲围住嘘寒问暖,韩越听了一会儿就默不作声的离开,才打开病房门就看到了邰菲。
邰菲只要一熬夜黑眼圈就会特别的明显,韩越看着她已经发乌的眼眶,就知道她一定又是彻夜未眠。
“她没事了?”邰菲的“她”问的是长久,也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嗯。”韩越点点头,如实回答:“已经醒了。”
“那韩少现在是不是能分分神、费费心,开开金口告诉我我的丈夫在哪?”
“顾东军没事,再等几天我就会放了他。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对他怎么样,你放心。”
邰菲哼笑,一双漂亮的杏核眼里有嘲讽、有失望,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失去而生出的凄然:“那可真是要谢谢韩少高抬贵手了。”
“菲菲……”韩越叹气,肩膀也微微塌陷,这一声喊完就再没说其他。
邰菲也是因为前所未有的疲惫驼起了后背,她转身离开,只走了几步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扶住墙壁借力,走不动就直接推门进了隔壁的病房。
韩越跟在邰菲身后进了病房,看着她蜷缩着身体和衣躺在病床上,看了许久最终就只是沉默着为她拉起脚边的空调被小心盖好,然后沉默着离开。
屋子里的光亮随着病房房门的开合而短暂的出现又飞快的消失,邰菲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韩越送给她的胸针。
她看着那枚即使在夜光之中也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的同心结,心中酸楚无比,但两眼却干涩的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与此同时,隔壁病房里的长久面对着母亲陶悦,也是流干了眼泪也不知千言万语该从何说起。
陶悦看着女儿眼眶里又开始往下坠的泪珠子,给长久揩了脸就把她抱进了怀里:“不哭了啊!先把身体养好了,剩下的什么都不重要,等以后和妈妈慢慢说。”
“嗯。”长久点头应声,又落了好几颗眼泪才颤着声音开口:“妈,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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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菲在三零七的贵宾病房里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光微亮的时候就起了床。她将一直握在手里的同心结小心翼翼的收回口袋,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就打开门到了隔壁病房。
长久住的还是上次住院的病房,邰菲留着房间的房卡,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病房大门听了听动静,就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病房里间门口。
里间的门开着一条缝隙,邰菲站在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就顺着打开的门缝小心翼翼的望向房间里面——陶悦正在舀着碗里的小米粥喂给长久;夏竺在陶悦身边认真的剥着鸡蛋;纪明远和陶乐则站在空调控制面板前面,正在一起研究该如何调控病房里的温度和湿度。
邰菲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垂在身侧的双手就逐渐紧握成拳——这世上有绝大一部分人都是幸运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身边总是会有最亲近的人陪伴左右。
但偏偏她邰菲不属于这绝大多数,但偏偏她又遇上了长久这样的绝大多数。
邰菲心有不甘、心生嫉妒,又冷眼向着长久的病房里望了一眼就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返回到鹿野别墅的时候,小陆和佩姨已经等在家里。佩姨看着邰菲进门就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前:“豆丁他妈,怎么样?找到东军少爷了么?”
“没有。”邰菲无力的摇摇头,话没出口就先红了眼:“能想到的地方我已经都找过了,没有一个地方能找到人,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佩姨听着邰菲这么说眼睛鼻子就也是跟着一热:“这可怎么办!怎么办!铭少爷现在在警局,东军少爷又找不到人。还有少奶奶也被韩越的人困在医院里不能见面,这、这可怎么办啊!”
邰菲擦了眼泪就扶着佩姨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宽慰了几句就看向了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小陆:“小陆,韩越把你们带走,没有为难你们吧?”
“没有,只关了一晚上就放出来了。”小陆如实回答,站在沙发后面扶着靠背又想了一会儿,就看向邰菲和佩姨重新开口:“嫂子,你和佩姨待在别墅里不要乱跑,我去医院看一看,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小陆从鹿野别墅出发之前特意带了把家伙事“以防万一”,但是到了三零七却发现无论是长久还是韩越,都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找到唐主任询问情况,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就立刻喊着律师到了警局,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沟通协调才见到了储铭。
因为已经打点好了关系,小陆和储铭是在一间小会议室里单独见面的。
小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储铭听,说完之后眉毛就已经皱成了一团:“铭哥,医院那边说嫂子是今天一早办理的出院手续,我看家属签字是陶乐,已经派了人去桃源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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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次见面的时间有限,储铭只和小陆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带走。
小陆从警局出来就示意同行的律师先行离开,他自己则是到了储铭的公寓,他按照储铭之前的指示从书桌第一节抽屉里拿出一部黑色手机,拨通一串号码:“托尼你好,我是受储铭的委托来联系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