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美智子什么也没和我,悄悄离我而去,只请了个外人来照料我。我许久以后才得知,她为了筹一笔能让我好好养病的钱,自己……自己把自己卖给了一家歌舞伎坊。三年后我的身体完全复原,便重新修习极者功夫。为了修成高深的极术,我除了吃饭、睡觉,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上面,五年时间修成了上极。我抓住每一个时机招揽业务,有时甚至不顾忍道禁忌,频频出手,以求多攒一些钱,好赎出美智子。老天保佑,我昏了头这样做,不仅没有一次失手,还赢得了‘少师’之誉。可是赎美智子的钱一直没攒够。这次主君找到我,若能不辞中国一行,可得酬金一千两。我算计着若能拿到这一千两金子,我就可救美智子出苦海,这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所以……”
张啸峰、淳于姗姗听得柔肠百转,泫然欲涕。张啸峰但觉得自己就是野秀吉,为了心爱的人,甘愿付出一切,甚至性命。他偷眼瞧了一下淳于姗姗,只见她一半侧脸婉娈清秀,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晕红淡隐。轻风吹来,拂动她的发丝,韵致之美,叫人目眩神驰,难以自已。
淳于姗姗却在想:“真正爱一个人,就该这样,美智子现下身不由己,辛酸备尝,但她内心深处一定很幸福,她为自己心爱的人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她心中也一定坚信,自己的恋人不会忘记她。其实这样,就算造化弄人,将来他们终不能得以破镜重圆,他们心中是不会后悔的,因为他们为彼此互相奉献了一切。我以后能遇到这样爱我的人吗?”其实她知道张啸峰会这样做的,但她抑制他的影子,她心中在想另外一个人。
野秀吉将自己的故事讲得缠绵绯恻,张啸峰、淳于姗姗各自心有所思,情难自遣。偶尔抬头看野秀吉时,恍惚见到他的眼里流动着绿色的光芒,二人隐觉不对,随即脑子里空白一片。
不觉间,二人猛醒过来,恍如做了一梦。只见这时野秀吉正在那里头摇脚晃,口吐白沫,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陆云浩用剑在地上划写,他则看着,嘴里不时迸出一个一个字,情形很是诡异。二人上前细看,陆云浩剑下的划痕似字非字,一个不识,同先前从鹰脚上发现的纸卷上的笔画一样。
如此过了一会儿,陆云浩停住动作,脸上又显出似笑似嘲的神情。
野打了个寒噤,醒了过来,见陆云浩直直看着自己,目光如炬,脸色不由由红转青,由青转白,额上再度见汗。
“恩将仇报,原是尔等死不改悔的心性。”陆云浩冷冷道。
野羞惭恼怒只是一时,转眼恢复镇定,硬声道:“贵国有句古话叫‘士可杀不可辱’,陆先生不必多。”
“哼!邪魔丑,没的污了我的宝剑!”
野秀吉几曾被别人这样瞧不起,只气得浑身发抖。欲要发怒,不知又想到什么,霎时双目无光,面容枯槁,整个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果是邪不胜正?”他喃喃道,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卢云天。“我将极道瞳术、诈心术、戏术合三为一,耗费十年心血修炼成‘瞳心戏’,震惊整个极道。个中威力连服部太师、佐佐木大师也不敢正面相抗。想不到今日完败在你的手下。”
张啸峰、淳于姗姗这才知道自己先前已遭算计,又是亏着陆云浩,制敌解难。
“野君迷途知返,时犹未晚。”陆云浩争取道。
“嘿——邪不胜正!什么话?胜就是正,败就是邪。”野秀吉到这里蓦然挺胸抬头,浑身透出腾腾杀气。
张啸峰凛然生警,抽出长剑,跨前一步,掩住淳于姗姗。就听裂帛声急响,野身体突然鼓胀起来,撑破了僧袍,手疾往怀里探去。
陆云浩剑如闪电,霎时刺进他的胸口。
野秀吉要害被创,注定难逃一死,想不到他脸上反而露出笑容来。三人正自莫名其妙,只见他的手抖抖索索从怀中拿了出来,捏着一枝干枯了的花。
“你终于还是上了我一当。”他吃力地道,面上带着三分自嘲之意。“这是……这是昔年美智子……美智子送我的……”声音越越低,“生而为极者,得死先生手下,幸甚!”随即仆倒在地。
陆云浩站在那里,静如山岳,心底却像波涛起伏的大海,翻腾得厉害。“他明知我会放他一马,可宁愿选择死……是了,他一生都在追求极者的真谛,为此耗费了无穷心血,极道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待突然间发现自己竟入了魔道,这份打击叫他如何承受的来,是以他宁愿殉术而死……”
他正陷入沉思,模糊中觉到淳于姗姗走上前来,听她道:“这是魑魅国的名花吗?”脑中一闪念,陡觉不对,急喝道:“别动!”
紧接着张啸峰又是一声惊叫:“淳于姑娘——”
“别……”陆云浩“动”字还未及出口,张啸峰已上前扶住了淳于姗姗。
陆云浩不暇思索,一脚将张啸峰踢开去,然为时已晚。淳于姗姗脸色青黑,僵立在地上,张啸峰因肌肤触碰了她,毒质也瞬即蔓延上全身,顷刻动弹不得。
陆云浩心急如焚,疾忙出手,隔空分别了二人身上的穴道,以护住其心脉。心用剑翻看野秀吉的衣服,他全身竟再什么物事也没有。他一颗心深深沉了下去,霎时感到浑身冰凉。“死毒!”这是极者最厉害的一种施毒术,以死下毒,无药可解。
陆云浩懊悔不已,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看着张啸峰、淳于姗姗中毒的样子,他忍不住浑身发抖,陷入极大的自责之中。他拿出原先从极者身上搜来的药给二人服下,寄希望奇迹出现,然全没用处。他但觉两腿发软,不由自主一屁股做到了地上。谁知乱中心神不宁,一只手不自觉竟放到了张啸峰的手上,待发觉时一下子跳了起来,然祸已酿成,无法可挽。
“罢罢罢——”陆云浩万念俱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想不到我会这样死法。”回想自遇到卓绝以来的艰难曲折,出生入死,顿觉有不出的累,静待死亡来临,心里反倒隐隐有些莫名其妙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