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敌寇拉出布围,于怀明先是一怔,接着眼睛亮了起来,一边吐掉嘴里的灰尘,一边叫道:“好东西!孩儿们!拿我的斧头来!”
尤厥默不作声,坐骑却越奔越快,迅速超过最前方的几名骑兵,一路绝尘。
在距离围布还有四、五步的时候,他一兜坐骑,战马侧向一边,贴着围布横向奔驰。
如果是怀天南前来破阵,肯定是以强对强,强行破开围布,与敌寇厮杀。
但尤厥并不急于进攻,他的目的是拖延正面的敌寇,给主将争取布阵的时间。
敌寇既然用围布自守不出,他又何必硬闯?
但湿汉奴的匪寇显然不愿意让他巡视下去。山梁上,一队手持长枪的敌寇刚刚现身,风一般的沿着近乎垂直的崖壁掠下。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尺的地方,各自挺起长矛,用矛尾点住地面一弹,轻易越过围布。
尤厥眼睛眯缝起来,这些敌寇用的长枪居然都是白蜡杆。
修罗界的制式长枪对枪身的要求都是越硬越好,白蜡杆却是柔韧异常,最好的材质甚至能弯成环形而不断。
由于白蜡杆的柔韧性,以往军中攻坚斗强见长的枪法全都不再适用,较向诡异多变的枪法偏移。婆雅军擅使柔异多变枪法的好手也不少,但一次撞见数十名枪法高手,尤厥纵然早有准备也大感意外。
对面一名敌寇轻捷地越过围布,双足一落地就像钉子般钉在地上,显露出高明的身法。尤厥一挟马腹,坐骑突然加速;那名敌寇上身一摆,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枪锋流星般刺出,达到全身力道合而为一的境界。
尤厥长剑掠出,鸿毛般沾在敌寇的白蜡枪身上。修长如玉的白蜡杆被长剑一沾,枪身如怒龙般翻滚起来,在尺许的范围内盘旋突刺。
双方交手,还是尤厥牢牢占了上风,无论那敌寇怎样甩动长枪,剑锋都稳稳贴住白蜡杆,朝他手指削去。
剑锋触指的刹那,敌寇双臂一振,白蜡枪身猛然弯曲如弓,接着他的双手放开枪身,挽住长枪上端,弓状的枪身瞬间弹直,枪尾直刺尤厥的小腹。
一柄铁简忽然递出,重重敲在枪尾的部位。这一击倾注了九成力;对面的敌寇脸色一红,向后退开。
尤厥的剑羽毛般飞起,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朝敌寇喉咙抹去。
“叮”的一声,一件硬物格住剑锋。那兵刃顶端弯如新月,往下平直狭长,两侧弯出犹如银翼,却是一柄奇异的翼钩。
胯下的坐骑哀鸣一声,跪倒在地。尤厥腿不弯、膝不屈便从鞍上弹起。他将铁简悬在左腕上,右手握剑横在身前,两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悦的金铁声。
“幽杀狼乔斯朗?”
对面的汉子穿着黑色军服,只是脸色仍然阴沉。虽然近在咫尺,整个人却像罩在军服内的一团幽灵,飘浮不定。这个人他太熟悉了,自己是一名捕头时就一直在寻找此人,虽然修罗界不限制杀人,可对没有理由的案子还是要管的。
乔斯朗淡淡道:“尤捕头追了我这么久,今日好让你得偿宿愿。”
尤厥慢慢道:“你这些年做下的案子,不用我一一说明吧?尤某自请军职便是要捕你归案。”
乔斯朗发出一声冷笑:“你追了我这么多年,连屁都吃不到,还恬着脸大言不惭。若论杀的人,你尤厥也不比我少吧?”
“尤某平生所杀都是证据确凿的犯奸之辈。幽杀狼十余年来滥杀无辜,没有一个是能拿到台面上的,在你的翼钩下冤屈了何只一条性命?”
乔斯朗哂道:“我大哥如果不投军早被冤枉死了?尤捕头,废话少说,看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翼钩厉害。”
随尤厥杀来的一营婆雅军已经与敌寇战在一处,尤厥却仿佛与高手斗剑,从容不迫地摆出起手式。乔斯朗跨前一步,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的幽魂,被军服带着向前移动。
虽然身处烈日下,尤厥仍不禁颈后生寒,忍不住去看乔斯朗是不是有影子。乔斯朗一声低笑:“尤捕头想给你们怀将军争取时间,主意虽好却是晚了。”
右侧的山梁上,第五军新添的第八将的军旗高高竖起,接着一个头生双角的魔族人出现在战旗下。他虽然穿着军服,但那种凶悍的气质怎么也掩不住,就像一个魔王出现在人世之中。
头生双角的魔王望着远处“湿”字大纛的摆动方向,露出自以为动人的笑容,然后张嘴就像个兵痞一样大爆粗口:“奶奶的!终于轮到老子了!”
忽也灼明踢开旁边大车上的油布,抓住一根长近两尺的铁橛子背在身后,然后扯着围布从山梁上一跃而下。对望谷阻击战一夫当关誓死不退的卓越功劳,让他成为了一名正将,现在的官职与木岩相同。
山梁高近两丈,忽也灼明这一跃却掠出近五丈,仿佛一只云鹤朝着第五军的军旗扑去。
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忽也灼明崭新的军服上就溅上鲜血;他两手的两柄雷霆战斧上下翻飞,蛟龙般地朝婆雅军阵中直杀进去。几名躲闪不及的军士被布满锐刺的围布带到,立刻遍体鳞伤。
呼突里战死,第三军在怀天南指挥下匆忙结阵,这时阵脚未稳就被这群虎狼杀入阵中,还未组织好的阵形立刻被冲散。
山川宽度不过百余步,忽也灼明脚不停歇,只几个呼吸间就杀了个对穿,然后飞身而起,将背后铁橛钉在对面的崖壁上。
在他身后,一道长逾百步的环状围布来回滚动着横在谷中,上面生出的尖刺还挂着婆雅军的衣甲和血迹。
徐破晓和秦武同时掠出,隔着十步的距离又拉出一道围布。婆雅军混乱中被两道围布拦腰截断,中间留出一片空旷之地。
紧接着忽也灼明的两个营随即占据空处,依靠两道半人高的围布为掩护,将试图合拢的婆雅军杀退。
与此同时,远处的雪无极指挥兵士也分别拉出两道围布,将四个将的婆雅军截成四段。
山川的形状可以说是一连串的“之”字形,即使同在一个将,前后也无法看到。
他们挑选的位置都是婆雅军的军旗所在,和忽也灼明一道将第一将、第四将、第五将从中截开。
每道封锁线之间的婆雅军数量虽然还有一个将,却分属两名不同的正将,让婆雅军的指挥更加混乱。只有落在最后方的第九将还保持完整,但正将戎沃却被拦截在第五将的区域内。
怀天南这时才知道自己追逐的十四辆大车上装的全都是围布。其中两道被湿汉奴用来封锁谷口,其余十二道都用来截断自己的四个将。
三道封锁线这时已经拉出四层布满尖刺的环状围布,在婆雅军的队伍中扩出三十多步的无人区。敌寇布下这道死亡线不费吹灰之力,自己想要闯过去却是千难万难。
婆雅军的阵形已经被彻底冲乱,怀天南当机立断:“全军弃阵!向左翼突围!”
山川之战最惨烈的一幕开始出现,婆雅军不顾生死地朝山梁上猛扑。但敌寇居高临下,弓箭、铁筒炮、碎石……各种准备好的军事物资不断倾泄下来。
尤其是敌寇抛出的石蒺黎,一种未见过的防具,由四根不规则的枝状物组成,形如蒺藜,每一枝都长近尺许。落到地上后,三面朝下,一面朝上,材质非铁非木却与石头差不多,与围布构成一片难以逾越的障碍。
恐惧在婆雅军中蔓延,他们追逐敌寇超过四十里已经人困马乏,而敌寇各种诡异的器具更是让他们一身勇力都没有用武之处。很快,几支失去正将的军队就开始混乱。
于怀明接过重斧朝面前的围布劈去,环形的围布超出了他的想象,一张布被斧刃劈得变形却没有断开,反而有种劈到空处的失力感,让他难受得想吐血。
围布上生出的细小的铁刺,想握住根本无处下手。于怀明咬牙跳下马,朝贴在地面的围布又是一记重劈。
川中都是多年冲积来的黄土,围布随着斧刃陷入土中,不但没有断折,反而在地上立得更加牢固。于怀明气得七窍生烟。
整道围布柔中带硬,重斧劈上去软不受力,但若是人撞上去,少不得被上面的乱刺扯下几块肉。
两名婆雅军用长刀试图把布割开,让后方的军士冲过去。但布上突然光芒一闪凸起几条长枪似的铁刺,只见长枪一摆,铁刺宛如银蛇将一名婆雅军握刀的手臂刺穿。
每个围布的两头都有一辆车,这些围布便是从哪些车上拉出来的,车上都坐着一位术士,控制着围布的强弱同时给阵法输入能量,有木岩的丹药辅助,他们在不用几个人同时施法,一个术士便能让一条围布上的阵法发挥圆满。
血光飞溅中,刚突出的铁刺又变成小刺恢复到原来样子。那名婆雅军卒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围布却丝毫不变,似乎在嘲笑婆雅军的有勇无谋。
湿汉奴坐在山梁上,身后的大纛向左一指,柅守在川上的军士便聚拢过去,将蜂拥突围的婆雅军打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