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洛晨随池萝一道来在寒袖山庄,却见一对夫妻正带着孩子在山庄正厅之上大吵大闹,撒泼耍赖,庄主池炀非但不怒,神色反倒低声下气,洛晨出口相助,反遭冷对。池萝无奈,将洛晨带到一处别院安置。
此时洛晨证道真人,静功越发纯熟,一身修为隐而不显,早看出这寒袖山庄内藏鬼气,却并未立时出手,只在院中思量片刻便自顾自走回屋中,于床上端坐,静心吐纳去了,之前他被天宗云清飞仙打伤,此时尚未大好,这山庄中鬼气错结,应是盘桓久矣,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须臾一夜过去,天光大亮,紫气东来,洛晨来在院中,又复吐纳一回,只觉周身暖融,舒畅无比。过了片刻,早有庄内弟子送来早餐,不过两个馒头,一碗清粥,外加一些咸菜卤味而已。洛晨这等修为,按说已然不需进食,但还是稍稍吃了些,那卤味清香不腻,咸菜脆嫩爽口,倒也十分精致。
这边洛晨方才吃罢,早看见一袭红衣飘然而至,正是池萝。这会天色虽然明亮,但算算时辰,倒也还早,正是祭扫之时。池萝走进院中,见石桌之上饭菜还剩下大半,嫣然一笑,说道:“怎么,是我山庄里的饭菜不合口么,一个大男人,怎么才吃了这些个。”
一夜修持,洛晨的伤势也几乎痊愈了,此时心情大好,闻言笑道:“那倒不是,这大清早里,少吃些便罢了,吃得太饱,只怕才睡醒了,便又犯困,没得叫人倦乏,倒不如少吃着些,图个心气爽利的好。”
说话间,池萝已然走到石桌旁边,大大方方地坐下,拿起洛晨剩下的一个馒头,又另取了盘中未曾使用的一双筷子,也不就粥,便这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洛晨心下略有尴尬,但又不好出言,只得又复坐下,默不作声,此时秋末冬初,天气寒凉,小院清冷萧索,两人之间却又含糊难明。
半晌,池萝将手中一个馒头吃完,盘中小菜也扫了个七七八八,这才起身,看向洛晨说道:“一大早就往你这里跑,连饭都没得吃,这会饱了,才算有了些精神。走罢,母亲的墓在山后,从这里过去要好一段路呢。”
洛晨闻言,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二人走出院外,只见院墙根下早放了一只竹篮,竹篮里酒菜纸钱香烛齐备,正是祭扫之物,想来是池萝顺路带来放在这的。二人一路穿小桥,过游廊,纵然眼下天气寒凉,这山庄中依旧有数不尽的奇妙景致。
如此走了将近有半个时辰,眼前景物渐渐荒凉,偶有坟墓,右边坟墓多以黄土覆之,其上杂草丛生,碑文模糊,右边则是石碑石陵,名姓清晰,整齐大气,尊卑一目了然。
二人又朝前走了几步,但见一处坟墓后面转出一人,手持扫帚,这人身形佝偻背如丘,白发苍苍雪满头,黑衣不染坟前土,落叶不在身侧留,生时左右无生者,死后周遭万魂休,黑衣宽袍青山隐,不理恩怨或情仇。
那老人手持一把扫帚,扫着坟墓上的落叶,不疾不徐,虽然缓慢无比,但也颇为超然。池萝看了洛晨一眼,这才走到老人面前,欠身行礼说道:“端木爷爷,萝儿来了。”
这位复姓端木的老人停下手中的扫帚,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浑浊老眼盯着池萝瞧了许久,这才哑声说道:“啊……是……是大小姐来啦,夫人……夫人他葬在里头,老爷怕夫人孤单……所以才葬在了里头……”
说话间,老人正要转身朝里走,忽然身形一顿,看向洛晨,握着扫把的手猛地一紧,随后又复松开,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说道:“老奴常年……常年守在这后山墓园里,不认得新姑爷,还请新姑爷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池萝闻言大急,摆手说道:“端木爷爷你想哪去了,他只是府上客人,来庄里小住几天的!”
老人回过身,拖着扫帚缓缓朝墓园深处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嗯嗯,没错……娇客到府小住,给夫人上一炷香,磕几个头,然后小姐你就得跟着姑爷走了,毕竟女嫁从夫,娇客神采奕奕,一看就是家中殷实,断然没有个倒插门的理……”
池萝颓然一叹,朝着洛晨摇了摇头,二人不再做声,任由老人在前面自顾自地絮叨。这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腿脚也不甚灵便,区区数十丈的路竟走了快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好容易来在一处新坟之前,老人也停下了絮叨,缓缓走到一旁,拄着扫帚闭眼假寐去了。
池萝走到坟前,面色悲戚,将竹篮中的酒菜取出,一一摆好,这才把纸钱放在一旁的小铜盆里,以火石引燃,随后才取出线香,细细焚之,分出一半,递给洛晨。老人立在不远处,双目半闭,便如一颗老松一般,全不理会二人。
洛晨上前几步,接过线香,正要俯身插在香炉之中,此时一旁老人忽然开口说道:“新姑爷,你既然娶了我家小姐,夫人坟前,怎么连跪都不跪呀,是不是看老头子年纪大了,就跑到我面前打马虎眼呐?年轻人心不实,以后可是要吃亏哒……”
池萝自知洛晨乃是修士,常人尚且不会轻易下跪,更何况心高气傲的修道之人,这会端木爷爷不知就里,贸然开口,池萝生怕洛晨不悦,正要开口解释,却见洛晨微微一笑,缓缓跪于坟前,将手中线香恭敬插在香炉之中,但却并未叩首。
这边洛晨一跪,老人登时发出一阵满意的赞许声,又复闭目养神去了,倒是池萝女儿心思,还惦记着方才新姑爷一说,一时间悲戚羞涩共起,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跪在坟前一眼不发。倒是洛晨定睛瞧了瞧墓碑,随后暗自摇头。
昨晚寒袖山庄鬼气萦绕,有一处尤为浓郁,洛晨本以为必是池萝生母因故成怨,所以才随池萝一道前来祭扫,可眼下这墓碑之上并无甚鬼气,只有些许阴气残存,如此看来,池萝母亲之死应与山庄鬼气无甚关联。
二人在墓地之中祭拜一番,这才缓缓起身,与老人作别,谁知那老者竟连理都不理,拎起扫帚径自走了。二人相视苦笑,顺着原路回到山庄之中,此时天色已近晌午,池萝一面走一面说道:“其实若要祭拜母亲,本不用跑那么远,庄内设有祠堂,母亲牌位正在其中,只是你并非我庄之人,故而不能入内,只好舍近求远,跑去后山了。”
这会二人走的路与来时的路并不相同,路边怪石嶙峋,苍松掩映,颇为幽深静谧。洛晨闻言,摇头说道:“祠堂里仅仅是牌位摆设,祭拜长辈若不到坟前,哪里显得出祭拜的诚心……”
说话间,洛晨忽见一道小径从脚下道路上分出,蜿蜿蜒蜒,不知通往何处。眼下已近正午,天地间阳气炽烈,鬼气消弭藏匿,可这小路深处竟隐有鬼气明灭。池萝见洛晨面色有异,登时问道:“洛秦,你这是怎么了?”
洛晨面色沉凝,缓缓抬手,指向小路深处:“池萝,这条路,通向何处?”
池萝被洛晨的面色吓了一跳,周身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立时说道:“这……这条路尽头是一处别院,母亲生前正居住其中,洛秦,这院子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这一回,洛晨并未询问池萝,迈开步子顺着小路飘然而过,池萝紧随其后。片刻之后,二人立在一处别院门前,这别院朱门紧闭,其内松竹苍翠,影影绰绰,竟是颇为渗人。洛晨挡在池萝身前,抬起手来,猛一发力,那两扇朱门应声而开!
“呜”
一阵寒风自内而出,隐有嘶号,洛晨体内灵力微动,心下早有定数,昨夜那处鬼气浓郁之地,定是眼前这座别院无疑。二人缓缓迈步,进入其中,但见这别院虽大,其中却是一片破败之景,诡异之相,当真十分萧条
但见那石桌倾塌破碎,石凳东倒西歪,池塘浑浊生黑苔,怪石恍如人面,影落似有人来。
厅前流光明暗,阁窗闭后复开,惊风如泣落帘白,别院荒凉日久,为何不染尘埃?
此时二人已然走进别院正厅,池萝面露惊慌之色,仅仅抓着洛晨臂膀,低声说道:“母亲生前最爱红色,平日里窗纱被褥一概都是以红色打底,那日她过世之后,别院也并无人前来打扫,可是眼前这窗帘怎么都变成白色的了?”
洛晨体内灵力流转,将整个别院扫过一遍,只是这四周鬼气遮掩,并不能看得真切。略略思量一番,洛晨方才说道:“池萝,别院事出反常,必有邪祟,且已牵连整个寒袖山庄,你且带我去你母亲去世当日住的房间一观。”
有洛晨在侧,池萝多少也有了些底气,微微点头,指了指正厅一侧。二人绕过正厅,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只见一间房大门虚掩,其内隐有微声,洛晨越发觉着这别院非同寻常,步步上前,片刻已然来在门口,却不抬手推门,只将体内灵力一鼓,两扇大门倏然大开!
“啊”
这房间之内,白帘白帐,白枕白床,偏生被褥鲜红刺目,那窗帘,床帐,枕头被褥,甚至是桌椅门窗上尽是抓痕,棉絮绒毛或红或白,四处飞散。这房间窗外正对着一株茂密的老松,寒风一过,松枝摇曳,房间忽明忽暗,诡异无比,真令人遍体生寒。
只是洛晨此时却并未将这红白二色放在心上,阴阳眼下,那床榻之上正端坐一人,这人身着红衣,面色煞白,双唇猩红,眉飞入鬓,眼眸漆黑,一头长发飘飘荡荡,两只枯手开开合合,见洛晨入内,忽然咧嘴一笑,整个房中红白乱舞,鬼啸连连!
洛晨早已凝神戒备,怎会被这小小阵仗唬住?正要出手,却见屋内红白越发浓密,鬼哭凄厉,经久不绝,待到红白棉絮尘埃落定,那床榻之上还哪有人影?
洛晨见状,心下一惊,正欲回身,忽觉身后寒风阵阵,飞沙剑逆转而上,只听哐啷一声,金铁交鸣,洛晨借力向前,这才回过身来,但见一人身着红衣,面色苍白,神情阴狠,正挡在门口,不是池萝还有谁?这正是“芳魂无故生杀意,邪魔缘何害夫君”,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