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现在可好?
最后一剂药后,文成在床上昏睡三日,师父已经留书先回了武陵山,信上说,待半个月后这边忙完后就会回来接她一起走。想起司命星君所赠的寒冰血虫,连夜赶往风过崖,临走来探望过父亲,虽然他已入睡,从脉象看已经痊愈,放心离开。没想到在那里耽误些时日,这下刚刚回来便迫不及待来看他。
眼前的父亲瘦了,有些苍老,发间的青丝夹杂许多斑白,文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定在原处。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他却浑然不知,误会了伤害了自己。可是自己却不恨他,一心想要救他。若是让父亲知道这些年他的所做所为,皆是空穴来风,他能否承受?既然错了就继续错下去吧,他的错,由他的女儿承担好了。
被暖气熏染,院里的桃花开得正盛,娇柔鲜艳,将青石台上铺满一层粉红的花瓣。文成绕过花毯不忍揉碎这片美好,走进房门对着他缓缓跪下,“文成拜见父亲。”
垂下头,像从前影士一样谦卑,可如今她已不再是他的影士,只是他名义上的女儿,“父亲的身体,可好?”
高觉冷哼一声不作答,径直从她面前经过,拿剑出门。
不一会便听到院中舞剑的声音,从声音来辨已无大碍,文成一动不动,这样的情形早就有过,习惯了也没有什么。
听屋外声音停下来,她起身拧来一条毛巾,在父亲进来之后递过去,从父亲手中接过剑挂会原处,拾起外袍披在他身上,“啪!”右颊一片火热。
“谁准你站起来的!”高觉怒气冲冲,湿湿的毛巾还在手上乱晃,像是没有意识到刚刚扫过眼前少女的脸庞,身后的衣服已然滑落在地。
文成拾起衣服,重新给他披上,“将军身体刚好,不易动怒。”她又重新跪倒在地。
高觉一见她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就来气,“不易动怒是吗?你怕是巴不得我死呢!滚出去,将军府供不起你这样的大神!”说罢用手上的湿毛巾狠狠抽在她身上,洁白的长袍上瞬间多了一道灰色的印记。
文成俯身叩首,“文成知错,从前尽是文成的错,若是父亲还想责罚,只需吩咐一声,文成自会下去领责,只求父亲以身体为重,心平气和,断不可为文成之事动怒。”
“你!”举手再次挥向地上跪伏的孩子,但如果他真将自己当做父亲,在他病重的这几日她不该来守着么!更何况……记忆还停留在庵堂那一日!后来自己有想去照过蓝婉,可谁知她一封书信传来却是她的断情信!
“啪,啪,啪……”抽打声不绝于耳。
文成俯首贴向地面,这样的惩罚还是这样熟悉。文成不委屈,从决定向他隐瞒实情的那刻起就想到会有今日的教训,为父亲今后不活在愧疚中,她心甘情愿。尽管他会将对娘亲的爱转化为恨意强加在自己身上,做好的选择就不会后悔。
高觉打得累了,喘着粗气靠在八仙桌边,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很想我死?”
心突然一震,猛地抬起头。怎么会!为他,宁肯单身前往风过崖,为他,宁肯受凿骨取血之苦,为他,宁肯一辈子受尽冷眼守住那个秘密,只是为了他,自己的父亲,他怎么能够怀疑自己?
“我没有。”
“你敢说没有?如果没有我卧病在床时你去了哪里?是去虎山采药摔伤了腿是吗?”高觉蹲下捏住她的下巴,“怎么今日看,这腿倒是好好的嘛!”起身朝着文成左腿踢去,十分力气,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呃!呃……”只觉腿骨断裂的声音,涔涔冷汗布满全身,文成扭曲在地,抱住左腿膝盖。终于放开心……原来他为的是这个……
“起来!”
重新跪好,左腿稍稍点地,骨洞尽开不敢用力。
“少跟我装!难道你不恨我在庵堂里当着你娘的面打你么?”重新蹲在她面前,紧盯她黑漆漆的眼睛。
“文成不敢。”波澜不惊的说,她说的是事情,父亲让她死她不得不死,就是要了她的命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只是高觉不会懂,也不相信,他不信这个被自己折磨的孩子对他没有一点恨意,但是她的确不像说谎。“福全!”冲外喊道。
“老爷有何吩咐。”老实巴交的管家福全匆匆跑进,双手行礼,心里却是对跪在地上的大小姐报以同情。
“四十鞭。”
“是,老爷。”
马全从墙上揭下鞭子,向文成走去。“文成小姐,得罪了。”
文成顺从的闭眼,这条马鞭几乎是为她特地准备,父亲一旦不顺心只要她在身边,就会甩着马鞭在她身上。马鞭的滋味她再清楚不过了。
“啪!啪,啪”皮鞭声不绝于耳,文成咬牙忍受。左腿上的伤在挪动时更疼了。
火舌一般的鞭子硬生生甩向脊背,几下下来后背已经绽出鲜红,如同院中的桃花。再疼都忍受过,这次算什么?
福全尽全力,尽管不忍却不敢放水,老爷若是看出,指不定会怎么生气,吃亏的还是脚下的人,小时候对这个小姐的印象是不错的,后来被武陵山胡门主带走多年未见,前一阵又突然回来,看她为了将军的事情前后忙碌,哪里像传言中所说,她是西南郡的妖女?
风过崖。
“星君,文成特来归还宝物。”
风过崖上。
“星君,文成特来归还宝物。”
“你做到了,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伤的很重。”
“我替你将骨头封起来,伤口不要乱动,骨头就慢慢会愈合,寒冰血虫在你体内留下的寒毒还要靠你自己调理。”
“孩子,我还是那句话,若是哪日你有事,便来风过崖来找我便是,本君的天府宫随时欢迎你来……”
“老爷,文成小姐晕了。”
“拖出去,没用的东西!”
“呃……”
再有意识时,只觉得后背辣辣的疼,延绵不绝的自身后延伸到每一处关节组织,文成忍不住低吟,手指本能微曲,指甲深深扣入黑色的泥土里。
一阵花香拂面而来,抖开两扇黑色的羽扇,她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睛,落英缤纷的桃园,怒放枝头的桃花……
原来还是在那片桃花院子,却不知自己昏睡了何时。
地面传来阵阵寒意,沿着身体的缝隙侵入骨缝,尤其是右膝那处凿开的骨洞,更是钻心的痛意,想要挪动身体将曲着的膝盖掰直,稍微一动几分眼前便疼的一黑,满眼金星。寒意如延绵江水肆无忌惮的侵蚀涌向四肢百骸。
她颤抖的从怀中小瓶中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含在干裂的唇边,用舌头卷入口腔艰难吞下。体内寒毒积攒,这是司命星君赐送的药丸,寒毒发作,全身异寒无比,恐怕刚刚就是寒毒使得体质下降,才会承担不住区区四十皮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