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十二月初二。”
“十二月初二……两年前……”蓝婉重复念道,“好,你起来吧,我早说过生死有命,这是她的命,你不必自责。”
文成似乎不相信她会这般平静的说出这番话来,文馨和立扬是她最心爱的孩子,刚才只有片刻的悲痛,很快便转入平静,不错,她是痛,但这些年的诵经求佛,早已让她身心皆空,接受了现实。
重新扶她起来,抹去文成额头的细沙。
“娘,您真的没事么?”文成不确定的问道。
蓝婉摇摇头,慢慢向前走着,“若是八年前,我必定会悲痛万分,如今,我虽然心痛,但也知道,这些都是命,是馨儿的命,为娘的能做的只是在佛前为她上柱香,送经祈福,希望她能早日轮回,重新做人。”
“娘……”文成低声唤道,想要再说什么,又不知怎样说出口,只好咽回喉间,与她并肩走回西山谷庵堂。
得知空然就是文成的娘亲,几位师父都过来道喜,恭喜亲人重逢母女相认云云,当晚,蓝婉还亲自下厨做了几盘精致的小菜。
文成拿着筷子,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这是第一次品尝娘亲的手艺。将军府里,多少次幻想过得到娘亲的一丝眷顾,每次偷偷从门缝里看到她与两个弟妹亲近,一家四口玩耍,吃着家常饭,心里都是羡慕的很,也想亲手品尝一下娘亲的手艺,如今终于梦想成真。
面对桌上摆着的几样她亲手做的小菜,文成几次夹菜都夹空了,几人都是一笑,理解她的心情,蓝婉坐在她旁边,从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些清炒竹笋递到她碗中,又夹了些苜蓿菜放进去,直到碗里满满的都是菜,才停止。
文成捧起碗,用力咽咽就要涌上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阵子总是特别容易流泪,这会儿眼角又开始酸涩,喉咙里像梗着一块硬物,心里头确实甜甜的感动,重新拿起筷子,用力拔下几口饭菜,眼泪一滴滴落在米饭里。
这就是母爱么?
期盼已久的关爱,终于得以实现。
心头像是装了满满的幸福,满满的感动,满满的快乐,满满的满足……
合着沾了眼泪的米饭,心头像开出了幸福的花朵,先是一粒种子,很快生根发芽,抽出叶子,又绽放开大朵大朵的花朵。
作为门主的师父,作为将军的父亲,龙应宇,南宫染……这些人在自己生命里扮演了一个个重要的角色,在不同年龄,不同地点以不同的身份存在着……就算他们有这样或那样伤害过自己,本来想要随之一同死去的心,在来到西山谷庵堂后,在遇到娘亲后,当初被他们伤的粉碎的心,重新由爱滋润,慢慢愈合。
如今文成不在想出谷的事情,如果可以,一辈子与娘亲呆在这庵堂里过平静幸福的生活,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万月国。
冬月里,雪花片片,这西南之地,不知从什么时候也开始飘起了雪。
一簇簇堆在树梢,墙头,亭间,院落。
各处都染成一片银白。
光秃秃的桃花树下,一席紫衣随风鼓起,身后的黑色风衣更是被风吹的猎猎。
南宫然手背在身后,目光淡淡扫过面前的百桃阁,人不在,楼已空,孤零零的伫立在这院子里,没人打扫,不,是他不许人打扫,只有这里还残留着她昔日的气息。
推开厚重的大门,没有尘埃仆仆从房梁上落下,昏暗的屋子,墙边的一排蛊虫已经撤走,没有她来照顾,它们很快就会死的。
拉开紫藤椅坐下,抬头望了望面前的窗户,明亮的光线落在帘子上,没有洒进来。手指微曲一下下叩击着桌案,一下,两下,三下……第三下后没有再继续,只是停在桌子上,湛蓝色眸子里有丝微异。
想了片刻,急忙垂下头,将耳朵贴在桌面上,急速叩打几下,声音低沉,带了回音。南宫然掀起桌布,乱摸了一阵,感受着异样,慢慢找到一个很小的缝隙,嘴唇勾起,从腰间拿出两指长的匕首,贴着缝隙插入。
果真是一个暗格却不知道这里面藏了什么。
像是发现秘密的小孩,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兴奋的色彩,低下头向这小小的暗格里窥探,这么久不见她,都不知道如今她身在何方,过得好不好。那日带着风倾的尸首收兵回万月国,一场势在必得的仗就这样放手。
不知为何,那时候,看到她决绝离开的那一刻,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印,突然之间,就想放手,什么天下,什么抱负,都没意义了。
若不是自己,她怎会落得如此凄凉。他爱她,却亲手将她推向吧、无法回头的深渊。
与还武国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相比,自己岂不是伤她更深?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伤害了,便是伤害了。就算她不说,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只有默默离开,最后她附在自己身边说的话,还清晰可鉴。
“求你,不要伤害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死……”卑微的乞求,却让他如何也不能回绝。
收回思绪,每次想到她,总是管不住自己,这时间,唯一让他敬佩,欣赏的人,也只有高文成一个了吧。
暗格里静静躺着一个手札,像是沉睡在底下许久,重要被人发现,重见了阳光。
南宫然满怀激动和忐忑,双手捧起,无比珍视的摆在桌上。
风轻扬起,慢慢掀开薄薄的纸张。
“师弟,又起风了,早些进屋吧。”叶什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提了一件宽厚的风衣为他披上。
伴随着几声轻咳,胡孜陌没有转身,望着半边血烧云,“师兄,你看这天,恐怕这几天又要有一场大雪了,不知道……”
“师弟!”叶什久生气的打断他的话,“若是师父再世,见到你这样颓废,该有多失望!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叶什久伸手将他从石台上拉下,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也不顾他怎样不愿意,只是一路拉扯到他的红叶宫。
胡孜陌很抗拒的跟他回去,这些日子,他几乎夜夜都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卞城下那一幕她决绝的身影,红衣凌烈,她就那样狠心的走了,甚至连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梦里她一遍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要逃避自己的心,无论他怎样反抗,怎样说服,她都会一次次回到自己的梦里,一身红衣如血,嘴角还躺着血水。
她说,师父,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喜欢就是喜欢,何必非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未完待续)